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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过青山/边城响马之凤过青山 作者:香小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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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情有独钟 江湖恩怨 古穿今 民国旧影

  马师长以前从来没在天上飞过,这是第一遭,才知道这种明明自己不会飞,却被迫在天上飞翔的感觉,原来是这般难受!
  整个人失重一般,完全无法控制,全身的骨架和血肉骤然往下坠落。脖子和肋间却又被息栈用两手拎着,脖颈处简直快要被自身的重量撕扯开来。喉咙被堵,肺管揉成一团儿,胸中憋的一口气,此时上不去也下不来,几乎让他窒息!
  扭曲涨红的一张脸,与眼前少年的脸面对着面,近在咫尺之间,却又恍如隔世,遥遥如有千年之距!
  这世上最倒霉的事情就是,思念之人近在眼前,你认识他,他却不认识你!
  马大师长就连张嘴说出一句完整话的机会都没有,喉咙眼儿里拼命挤出来几个支离破碎的字,却悲催地淹没在了耳畔呼啸涌动的凛冽寒风之中!
  息栈怕被敌人撵上,不敢贸然撇下手中的人票,而这人身躯的份量着实不轻,累得自己也开始气喘,两条胳膊灌了铅水一样沉重无力。
  面容因着紧张和疲惫,已苍白到毫无血色,眉目之间寒气曝露,上牙紧咬下唇,一双极细的眼睛眯视前方,焦急地寻觅,眼里和心中就只念着大掌柜能否安然脱险,完全没有注意到身下的马俊芳,一双毛细血管凸出的眼球直愣愣地盯着自己,嘴巴艰难地开阖,口型分明是在翻来覆去念叨两个字!
  身后隐隐传来一路追兵的咆哮,三三两两的枪子儿自身边飞过,马蹄声逐渐迫近,枪声愈加密集。
  这时终于遥遥看见了野马山马队的尾巴,马队后边竟然还跟着三匹空马,是那三匹刚刚失去了主人的马儿,此时依着本能和多年养成的习性,仍然紧紧追随着熟悉的马队向前奔袭。
  息栈掠过树梢,脚丫在一根粗壮的枝桠上借力一蹬,向着一匹马儿扑去。
  这时再带着比一麻袋山药蛋还沉的马师长,就纯粹是带一个大累赘了。息栈回头瞥了一眼追兵,薅住马俊芳的军装后脖领子,一把将这人掷到了官道之上!
  马俊芳反应不及,大头朝下栽到黄土道上,啃了一嘴的土坷垃。浑身骨头摔得散了架,胳膊腿都像是戳进了胸腔肋骨一般凌乱和剧痛!
  终于顺出了一口浊气,挣扎着呻吟:“鸾亭……亭儿,亭儿,是你么……”
  黄土和泪水和成了泥巴,泪汪汪地抬眼看去,就只见马上的少年头也不回,绝尘而去,空留下一骑滚滚浓烟,通向漫漫无际的远方……
  “马师长!马师长!您没事吧?!”
  “刀疤彭”还不甘心,率领大部分的兵勇,继续向前追杀。虽然走了镇三关和陆大膘子,若是抓到这个看起来很有能耐的小剑客,也可以邀功请赏!
  少年纵马狂奔,这时掏出腰间的盒子炮,想要试一试多日练得的枪法。忽然听得前方一声山吼,万般熟悉和惦念的声音:“息栈低头!!!”
  息栈下意识地迅速埋下了头,压低马首,将身子伏于马儿脊背之上,贴合成一条直线。
  脑顶低空掠过“砰”、“砰”、“砰”几声爆裂的枪响。
  身后随即传来“嗷嗷”、“啊啊”、“哎呦”几声惨叫,马匹仰天嘶鸣厥倒,好几口袋山药蛋应声堕马,血泼官道!
  息栈用手指扒开眼前糊的一团马儿鬃毛,眼睫间的微光依稀看到,前方不远的道路旁,高头黑马从隐蔽处一跃而出,马上的人双枪开火,直接横着撩了整整两梭子子弹!
  少年胯下的马儿和马上的人儿一样地认主,迅速撒欢狂飙,与大掌柜的黑马靠拢。
  息栈终于靠近了男人身边儿,急急地问道:“你还好么?受伤了么?”
  男人没功夫搭理他。
  镇三关将右手一梭子枪子儿打光之时,中指轻扣,迅速抛飞了空弹夹,从怀中掏出一板新弹夹。这时左手抡上了另外一梭子,右手的枪顺到自己右腿腿弯那里“喀嚓”一夹,利索地将新弹夹顶进了枪身。这时左手一梭子也撩光了,再上右手,同时左手单指抛掉空弹夹,单手单腿上新弹夹。
  息栈这是临阵第一次见着,土匪绺子里行话形容的“两腿装弹术”。
  但凡是做大柜的,必然是使双枪的。
  但凡使双枪的,要是练不会、练不熟两腿腿弯压子弹这一手,双枪等于个瞎!真正上阵交火,谁给你闲工夫腾出两只手互相塞弹夹?不用腿弯压子弹是绝对跟不上趟的,只能等着被点!
  息栈这会儿心下才明白,自己怀里那德国产的毛瑟双枪纯粹就是个瞎,他要练的何止是枪法。
  大掌柜是护着他,哄着他,把最好的玩意儿给他揣着,糟践了!
  镇三关双枪扫清了一排追兵,掉转马头,这时又回身反手将远处剩余几枚依稀可见的身影点掉,百余米之内终于眼界清净,追兵渐远,这时才低头看向息栈:“快走!”
  二人的马儿贴体并在一处,一路长途狂奔。已不需要再说什么废话,亲眼见着挂念的人完好无损,汗毛都没少一根,各自心下立时就安稳了。
  很快赶上了前方的马队,一直飙到了石包城的地界,才算彻底安全地摆脱了玉门的追兵。
  话说野马山和马鬃山两个绺子的马队,一路逃跑回撤之时,伙计们急得已然顾不得分清楚彼此,两支队伍汇合在了一起。如今停下来稍作喘息,才发觉,他娘的,队伍竟然都混成一家了!
  忙不迭地整饬人马,聚拢到各自大柜身后,恢复了之前泾渭分明的态势。
  这时,只听“噗哧”,“垮嚓”,两声巨响!
  陆大膘子胯下的那匹马儿,终于强弩之末,已无法支撑站立,前蹄扑跌,跪倒在地,四腿抽搐,口吐白沫,奄奄一息!
  陆胖子被直接从马背上折了下来。这厮身形虽然肥胖,到底是个练家子的,身手相当敏捷,圆骨隆冬的身子一个前滚翻,迅速从地上爬了起来。抬眼正对上镇三关的两道视线,大约是觉得在同行面前跌了面子,脸颊抖索,腮帮上的两嘟噜肉立刻坠了下来。
  身后的那匹倒霉的马儿,这时缓缓低下了头,两粒杏仁核似的大眼睛里,眼仁已然凝固,咽了气儿。
  手下的小头领赶紧下得马来,将自己的一头壮实的马匹让给了掌柜的。
  镇三关看向陆大膘子,眼神淡淡地示意一旁:“你们道儿远,那里富余两匹马,陆掌柜自去领一匹走。”
  陆大膘子听见这话微微一愣,旋即丢给手下一个眼色。那小头领弯腰低头一路小跑,牵了野马山的一匹没主儿的空马,骑了上去。
  两家人经此生死一劫,平日里那些你来我往、鸡毛蒜皮的仇怨,此刻忽然就变得并没有那般让人无法忍耐,如漫天飞舞的滚滚黄沙,疏勒河的东流之水,皆是过眼可抛的浮云。
  陆胖子的小红眼睛缩了又缩,腮上的肉抖了三抖,终于在马上冲镇三关抱了抱拳:“谢了!”
  镇三关亦是一抱拳:“陆掌柜慢走!”
  唯独身后的息栈朝着陆大膘子的背影丢了个白眼:哼!小爷逆处险境折腾了一遭,是为了自家男人出生入死,没想到把你这胖子也给顺带着搭救了,算你捡了个大便宜!
  44、夜归人融冰化雪  
  第四十四回.夜归人融冰化雪
  大掌柜那一晚亥时才赶回野马山。
  沉梁峪口火把通明,亮如白昼。慕红雪已经带了一队人马在山口焦急等待。镇三关若再不回转,这拨人就要杀去玉门关了。
  绺子里众人听说遭遇马云芳的黑手,陷入埋伏,自然是怒火冲天,纷纷想要抄家伙跟马家军玩儿命!
  丰四爷捻了捻小短胡子,跟掌柜的分析说:“这马云芳今日跟当家的提招安的事儿,约莫也是要探一探咱的口风。鄙人早就听说,南方这些年闹红闹得厉害,现下国民政府的主要武装力量都在围剿红匪,倒是当家的您的一个机会。马云芳估计是看治安团的治不住咱们绺子,屡次来犯均一败涂地,马家军的前线正规部队又顾不上咱,因此起了招安之心……”
  慕红雪怒道:“军师糊涂了?!那姓马的哪里真是要招安,否则怎会有瓮城之围?设下此等埋伏,分明就是想要害当家的性命!”
  “当家的并没有答应归顺,马云芳既有机会设伏,当然不会放过。”
  大掌柜侧身靠在躺椅中,冷冷哼了一声,说道:“马云芳以为老子是什么人?俺镇三关的绺子就算要‘从良’,也不会跟着马家军混!”
  丰老四沉吟道:“怕就只怕,另两家若是他日接受了招安,野马山恐要腹背受敌……当家的若真是铁了心永不接受军政府的招募安抚,那咱们上次那一仗,下手有些太狠了,树大必然招风……”
  “四爷的意思俺也明白……现在忧心这事儿也没用,看看动静吧!”
  慕红雪这晌又问:“听他们说,小剑客劫了那位马大师长的肉票,差点儿把他给戳死,救了大伙的命?”
  “嗯。”
  军师接口道:“那位马师长听说是一名纨绔子弟,除了打仗的本事他没有,吃喝嫖赌抽却是样样在行。凭着他的父辈当年跟马玉麟手下立的军功,这些年也混上了师长的名头。这鸿门宴竟然还有他的份儿,也幸亏有这么个怂包软蛋给马军长撑门面,不然当家的还当真不好脱身!”
  慕红雪笑道:“小剑客又立功了,当家的要怎么奖赏他?”
  镇三关挑了挑眉毛,哼道:“小狼崽子上一回先斩后奏,违抗军令,闹得个人仰马翻,老子还没拾掇他呢!”
  “上一回虽然行事有些过分,可是,终究还是为了当家的好。”
  镇三关与慕红雪对视了一眼,没来由地有些心虚,总觉得对方像是有意在戳他的短。
  若是对绺子里别的伙计,大掌柜一向是赏罚分明的。就息栈干出来的这一桩桩新鲜事儿,救了大柜的性命,够一件大大的功劳,该提位次,赏片子;两次违令擅行,也够把这娃吊到牢子里,拿沾了盐水的皮鞭子狠抽两顿!
  该罚的那两件,被大掌柜以娃儿脑袋上和脚上有重伤——很重很重的伤——为理由,给含糊过去了。轮到这该赏的事儿,也就不好再提,心里只当是功过相抵了……
  镇三关略微一挥手,缓缓说道:“那三个弟兄的尸首拿不回来了,老五清点一下,看看还有没有家人。有家的去给家里送三百块大洋,就说是前日里跟马队入关跑买卖,失足跌下山崖,人没了;没有家的,后山立个衣冠冢。”
  绺子里的骨干们都明白,掌柜的把死人的事儿抬出来这一吩咐,暗里意思就是结束话题,今日收摊儿!
  大掌柜又草草安抚了众人几句,借口息栈的脚伤未愈,要去瞧瞧,匆匆进了小羊羔的屋。进了屋发现空无一人,床铺都没有动过,这小崽子又不见了???
  抻长脖子看向寨子一侧的小山峁——息栈一贯喜欢独处的练功崖和冥想台,此时夜色寂静,寒风抖擞,山崖上空无一人。
  揪着山口的步哨问:下山打洗澡水去了?
  答曰:没看见啊!当家的,这都啥时辰了,小剑客人家不是这个点去打水!
  跑进厨房寻觅:做夜宵,做汤圆呢?
  哪里有汤圆,晚饭的点儿早就过了,灶都冷了!
  大掌柜眉头拧起了死扣,闷着头晃悠回了自己的屋。一开门就发觉屋内空气异样,耳边风声骤起,屋角一个白色人影张开羽翼,凌空向他飞扑而来!
  猝不及防,后背几乎撞穿了门板,“哗啦哗啦”,木屑和粉灰纷纷崩落。
  黑暗之中扑进怀中的人,这会儿已是焦急等盼了很久,两手揽住男人的脖颈,两腿顺杆儿爬上腰胯,四爪紧紧抱着不撒手,眼底涨涨停停,胸中呜呜咽咽,似有千言万语诉说。
  镇三关下意识地先背手把屋门从里边儿给栓牢了,一把揽紧息栈,低声在耳边安慰:“咋了?……今儿个累着了,还是吓着了?”
  小凤将凉凉的小脸蛋贴上男人温热的脖颈:“唔,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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