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陵猛然停住了。
玉石‘相思’,世间唯有一枚传音笛与之相配;
传音笛‘涯角’,所奏之音无形无声,无论与玉石相隔千里万里,都可与之感应。
而现在,涯角却发出了声音。
同时仙逝的三位长老、封印中的幻境、锁魔井镇的容器、缄口不言的李莫名、行为古怪的林朝旭、直冲天际的强大法柱……
支离破碎的线索这么多,他其实距离真相只有一步之遥。
“有些时候,是不是特别讨厌自己?自以为足够强大,临到头却什么也保护不了。”不知何时,林朝旭出现在他身后。
“我驭灵一派身兼固守锁魔井之责,代代相传,从未间断。有人运气好些,终其一生未遇到阵法异动;有些人运气背些,一辈子都守在阵法一旁;也有些人命途多舛,生来只是为复阵而活的……”
“别说了。”姜陵打断他。
林朝旭却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卓扬师弟去了哪儿,我师叔伯又对他做了什么,姜公子这么聪明的人,该是最清楚不过。”
“我让你别说了!”姜陵恼羞成怒,抽出念忧,直抵在林朝旭脖颈间。
林朝旭却丝毫也不担心受伤一般,继续道:“姜公子不敢承认?是要我代劳替你说出口么?卓扬师弟他……”
姜陵二话不说,一掌劈在林朝旭胸口,将人打出二丈远,随后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你师尊说‘若想回来,定要关你三年紧闭。’话已经带到,你好自为之。”他顿了顿,又道,“还有,卓扬师弟回山时带回了一只异兽,本托付小飞师弟照顾,不过却一直没见着。小飞师弟让我也知会你一声。”
林朝旭捂着胸口咳嗽了两声:“姜公子本不必如此执着。想开些,活着也能容易点。”
☆、空乏
从黄沙地折返后,姜陵又经过了赤林道上那家茶馆子。
兴许是真没赶上几个客人,天还没黑,铺子就收拾干净关了门,夕阳余晖中,只有门口挂着的幡布来回晃荡,连声响都有些孤零零的味道,瞧着有那么几分萧索。
姜陵站在不远处,视线停留在幡布上,思绪却不知落在何方。
林朝旭说得没错,想开些,也能活得容易点。只是说起来简单到极致的道理,又哪是人人都能做到的?如若想放便放下,心口怕也不会这般空了。
沿原路往南很长一段路上,周遭都没有人烟,只能日夜混迹在山林里。不过姜陵过得浑浑噩噩,倒没觉出有何不妥来。
直至几日后不自知地排入了进城的队伍,周围人声鼎沸吵吵嚷嚷将他唤回神来,这才惊觉,已然好些时日没见着活人了。
就近找了一家客栈,要了一间客房,姜陵洗漱一番,换一身衣服,然后下楼挑了个角落的位置,要了点清粥小菜,抵墙而坐,一个人闷声不吭地吃着。
正是傍晚酉时人多热闹的时候,店里聚着不少人,喝酒吃肉高谈阔论。
谈及的内容五花八门,有家长里短,或抱怨家中媳妇霸道,或与老友重逢叙旧的;亦有八卦论道,打探近日里奇闻异事的。
其中自然少不得聊到驭灵派易代之事。分神大能仙逝,接任掌门的是个不及元婴期的年轻人,叫人不胜唏嘘,直感叹青黄不接世风日下,纷纷预言那小门小派大势已去,不出三五年便会分崩离析云云。
姜陵一口一口呷着粥,只做未闻。
各人聊得兴起,街道上远远传来嘈杂之声,一路的鸡飞狗跳,间或还夹杂着一个男人的高声叫嚷。
“线报里头说姓姜那小子就在附近,麻利点,赶紧把他找出来!这都什么事,因为他一个,全门派的人都得跟着受罪,逮着他非给他点颜色瞧瞧不可。”
这声音倒是耳熟得很。
姜陵喝完最后一点清粥正准备走,闻言将空碗往边上推开了些,又坐回到原位上,唤来小二,斟上了一壶茶。
嘈杂吵闹很快传染到了客栈里。
一大队身穿统一服饰的修真弟子井然有序走进大堂,将各个重要道口都守住了,俨然一副大门派办事的做派。
众人停止了交谈,只牢牢盯着,等候下文。
这时候门外又进来一人,一身红衣耀眼炫目,大摇大摆地走到柜台前,手中拿着一张画像,重重往台面上一拍,问掌柜的道:“见过画像上这人没有?”
那掌柜的开店至今也没见过这么大的阵仗,有些畏首畏脚地凑近去看。画像上画的是一个年轻男子,容貌清俊非常,掌柜的眼前一亮,不过随即又收敛了神色。
“看清楚了没有?”红衣男子拍拍台面,有些不耐烦。
旁边跟着的低阶弟子忙凑上前,小声提醒道:“英杰师兄,师尊有令,让我等在外低调行事,现在闹得人尽皆知,回去不好交代。”
“知道知道。”李英杰更不耐烦了,动作粗鲁地几乎将画像一分为二。
掌柜的也只是开个客栈做个小本生意,自然得罪他不起,犹豫再三,最后偷偷竖起一根手指,往大堂角落指了一指。
李英杰眉梢一挑,朝一旁低阶弟子使了个眼色,那低阶弟子忙上前,客客气气对堂内众人道:“逐云门办事,给诸位添麻烦了,抱歉则个。今日这顿由我逐云门请客,诸位自便。”
大门派一向如此,说话总要绕些弯弯道道,说是请人自便,不过是变着法儿告诉大家:不要多管闲事。
众人也没敢真的太“自便”,自然也不愿惹事上身,只管埋头吃饭,不过耳朵竖得笔直了些、眼睛擦得雪亮了些罢了。
若是姜陵没有心思隐藏,想在人群中找着他,简直易如反掌。李英杰顺着掌柜的随手一指,很容易便瞧见了他,得意洋洋地踱步到人面前,道:“姓姜的,你可真难找啊。”
桌上还摆着一个空茶杯,姜陵眼皮子也没抬一下,拎过茶壶,给杯子斟满了,问道:“渴么?喝茶。”
李英杰一愣,差点就伸手去接了。他和姜陵向来不对付,从小到大没少受欺负,这会儿沾着理,就是准备好了来找茬的,没想到这人根本不接招,简直心机到令人发指!
李英杰回过神来,怒道:“你这个叛徒!门派劳师动众地寻你,你居然还有脸在这里喝茶!别废话,乖乖跟我回门派受罚。”
说完这话,李英杰自己倒先紧张起来,他心里其实也没底,毕竟姜陵要是想走,这屋子里的人加起来都拦他不住。
这个时候他就有些后悔了,早知就不该故意支开长老,现在也不至于下不来台。
“也好。”姜陵点点头,喝光杯中茶水,站了起来。
“你要作甚!”李英杰往后退去一步,“我警告你,你最好不要耍花招!”
姜陵道:“不是回门派受罚么?”
他的视线往周遭扫了一圈,恍然在人群中看到一个聒噪闹腾的身影,定睛去看,却又什么也没有。
他道:“那就走吧。”
……
三年后,临渊城。
逐云门大院内,灯火通明。
巡夜的人手比往常多了三五倍,巡逻的间隔也短了不少,一道不长的连廊,从头走到尾,中间就遇上了三波人马。姜陵刚从外头回来,见到这阵仗,未做停顿,便径直走向一心堂。
一心堂果然还亮着灯。姜陵在门板上敲了敲,唤道:“师尊。”
屋里头没有回应,他干脆推了进去。
李莫名站在书桌前,手中握着一支朱砂笔,正盯着桌面低头思索。
姜陵又唤了一声:“师尊。”
李莫名这才回过神来,见到是他,于是道:“陵儿回来了?怎得不去歇息,跑来这里做什么?”
书桌上平摊着一张山水地图,姜陵没有直接回答李莫名的话,反而问道:“师尊在看什么?”
李莫名将朱砂笔倒了个头,拿笔尾点在地图上:“前几日五门六派合力抓到一只大槐蝎,‘槐蝎有九命,死而复又生。’术法不能将它完全杀死,只能送到此处。”
视线跟着落在地图上。
锁魔井。
姜陵心中一颤。
李莫名道:“现下护送的人马正在偏院歇着。正好英杰这几日无事,我打算让他跟前辈一起,把槐蝎送过去。”
姜陵道:“我来送。”
“陵儿。”李莫名看着他,“你该去歇息了。”
姜陵道:“徒儿不累。现下徒儿也无事,押送槐蝎正合适不过。”
“不累也得去歇息。”李莫名道,“刚抓了梦蛛就赶着去捉风鼬,不论大小魔物你都要插上一脚,寻常人中出个江洋大盗你也要管——你说说,这二年来,你可有片刻停下的?”
姜陵垂下眉目,又道:“徒儿不累。”
“你不累,为师瞧着累。”李莫名摆摆手,“早知如此,当初真该多关你一年才是。你也别多说了,赶紧回去休息,明日雨儿和天月要回来,你陪他们叙叙吧。”
姜陵还想说些什么,不过李莫名的注意力又回到了地图上,一笔一划专注认真地划派最合适的线路。
极西之地锁魔井上,用朱砂画了一个醒目的红圈,叫人瞧着眼睛疼。
姜陵在原地等了一会儿,见李莫名果真不愿搭理他了,只能闷声退出一心堂。
这会儿不过亥时末刻,时间尚早。他略一合计,没回自己的房间,反倒是走了另一个方向。
李英杰的卧房就在那边。
第二日,护送魔物槐蝎的人马都醒了,休整一番后,在逐云门大门前汇合。
只是他们左等右等,直到约定的时间都快过了,也没等到李莫名指派的逐云门领头李英杰。
“这李英杰还来不来?”
“要不派人去问问?”
“或许是有事耽搁了?这般去问,会不会不合适?”
……
正在几个领头的交头接耳时,走廊里总算来了人,却不是李英杰那身惹眼的红衣。
三年前姜陵叛出师门,又受罚重回李莫名门下,一时间闹得人尽皆知。后头因为表现还算不错,被约法三章后提前放了。
这两年里连轴转,接连抓着了不少叫人头疼的大小魔物,加之一张冷脸俊美无俦,在修真界名声大噪,几乎无人不知。是而他才一露面,便有人认了出来。
“姜公子,怎得是你来了?李掌门有言,让李小公子随我们同行。”
姜陵道:“李英杰身体有恙,出不得门,我替他去。”
几个领头的面面相觑。
“还愣着作甚?”姜陵道,“出发。”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这张更新的时候,导演已经在去涠洲岛的路上了。
因为要洪湖水,浪呀么浪打浪,所以下面两章更新时间可能就不太确定。
明后天尽量争取抽点时间用爪鸡码一码。
千万不要给导演寄刀片,谢谢!
☆、小偷
此次五门六派合力捕抓的槐蝎,少说活了上百年,十分强大。
前往极西之地锁魔井之时,盛放槐蝎的坛子躁动了一路,惯常使用的镇魔符几乎都压它不住。为防万一,护送队伍走的陆路,以车马代步,日夜都有人守在槐蝎周围,不敢半分懈怠。
逐云门弟子同属五门六派,自然也排了值。姜陵本是逐云门的领头,却没有要管事的意思,也跟门内弟子一同轮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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