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侯 作者:来自远方(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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匈奴骑兵尚存六千有余,在於单和几名千长的指挥下,完全放弃防守,一次又一次向汉军发起冲锋,试图杀出一条血路。
事到如今,於单已经无力完成中行说制定的战略计划,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杀出去,保住姓命,给军臣单于送出消息,汉人怕是早知大军动向,茏城恐将不妙。
可惜,他的计划注定无法成功。
城头敲响战鼓,云中郡都尉调集兵马冲出要塞,同赵嘉互相配合,誓要将六千匈奴全部留下。
之前迁入要塞的胡人,此刻也纷纷上马,无论男女老幼,只要能拿起短刀,拉开弓箭,纷纷打马冲出,由汉军司马和各部首领率领,一路冲向草原,追杀之前逃走的胡骑。
他们要夺回被劫掠的粮食、牲畜和钱绢,更要斩获首级,获取战功!
於单身陷重围,眼睁睁看着匈奴勇士一个接一个死去,昔日只能跪在脚下的别部却是耀武扬威,跟着汉人杀向草原,不由得龇目欲裂,怒不可遏。
“杀!”
被怒意驱使,於单跃身上马,不顾身上的伤口,挥舞着骨朵冲向汉军。
愤怒之下,於单发挥出惊人的战斗力,连续砸落数名汉骑,竟是势不可挡,所向披靡。受他鼓舞,匈奴的士气短暂提升,追随在於单身后,再次向汉骑发起冲锋。
将一切看在眼中,赵嘉手指弯在唇边,打出响亮的呼哨。
哨音在战场中回响,同匈奴鏖战的汉骑突然向四面散开,在奔驰中举起左臂。回忆起胸口的伤,於单脸色骤变,刚要开口提醒,已经来不及了。
闪着寒光的弩矢从四面八方飞来,其中有部分淬了毒,未至见血封喉,却能让中箭者疼痛难忍,从伤口处开始麻痹。
汉骑射空手弩,匈奴骑兵少去千人。因於单提升的士气瞬间跌落,不少人竟心生绝望,开始怀疑,这次南下究竟是对是错。
这哪里是来打谷草,又哪里是来收割财富和战利品,分明就是来送死!
冷兵器时代,无论多么强悍的战士,一旦失去战意,丧失必胜的信念,等待他们的只有被俘和死亡。
赵嘉和魏悦一样,向来不喜欢留俘虏。
胆敢犯境的匈奴,甭管是不是失去战意,统统砍死最为妥当。
“杀!”
赵嘉刀锋前指,汉骑如猛虎下山,再次扑向匈奴。
匈奴骑兵奋力抵抗,终无法提振信心和士气,一批接一批倒在战场上。最后仅剩数百王庭禁卫,以自身为盾,牢牢护住於单。
这些禁卫战斗力惊人,同云中骑不相上下,近乎是天生的杀戮机器。
汉骑数次冲锋都未能拿下,卫青和赵破奴都被对方所伤。赵嘉索姓调来弓箭手,三轮箭雨之后,牢不可破的人墙出现缺口。
一名匈奴千长以刀身支撑身体,艰难道:“卑鄙!”
“兵袭汉地,劫掠汉家百姓的强盗,有何颜面道出这两字?”
赵嘉冷笑一声,令士兵继续放箭。
既然走上战场,使命就是杀敌,杀死更多的敌人!
敌人的仇恨和诅咒,即是汉家百姓的安稳和富足。匈奴恨他欲死,他丝毫无惧,反而甘之如饴。
箭雨一波接着一波,最后十数名王庭禁卫倒下,还能站立的仅剩於单一人。
赵嘉下令停止放箭,在於单凶狠的目光注视下,命人取来套马索姓,亲自动手,将於单牢牢绑住,拖倒在地。
“杀了我!你杀了我!”
於单双眼赤红,拼命挣扎,不惜破口大骂。
赵嘉不为所动,俯瞰一身狼狈的於单,对卫青道:“关起来,看牢,别让他死了。等战事结束,送去长安献俘,为天子贺。”
“诺!”
於单沦为阶下囚,所部匈奴和月氏骑兵尽数阵亡。逃走的别部扈从被汉军和归降部落追杀,非但没能带走劫掠的粮食牲畜,反而一路丢盔弃甲,最终回到部落的不足三千人。
佯攻雁门郡的伊稚斜同样没占到便宜。
郅都这次没玩火攻,而是同李广互相配合,调动雁门、上郡大部分兵力,在匈奴前进的道路上张开口袋,并在伊稚斜身后设下埋伏。
李当户、曹时和韩嫣所部作为支应,在伊稚斜同李广鏖战时,同时从三面杀出,打了伊稚斜一个措手不及,实在坚持不住,不得不组织本部后退。
比於单幸运的是,伊稚斜再是损兵折将,自己好歹没被抓住。
只不过,等他冲出包围圈,发现身边仅剩百名王庭禁卫和千余本部骑兵,余者尽陷入汉军的包围,再不可能逃出生天。
两处佯攻均告失败,袭击上谷郡和朔方郡的大军也被咬住。和中行说预期不同,右贤王和右谷蠡王未能一战而下,反而被汉军以弱势兵力牵制,一时间进退两难。
与此同时,魏悦率领的汉骑已深入草原,沿途放出斥候,始终未被发现。在赵嘉抓获於单,伊稚斜被迫退回草原时,这支三千人的骑兵距茏城已不到二十里。
第两百五十九章
茏城为匈奴所筑,南北近十里, 东西三里似龙形, 城内立金身人, 为匈奴祭天之所。军臣单于率军南下,为确保后方稳定, 留五千勇士驻守城内,并有能战牧民两万。
在他看来,以茏城所在的位置, 这样的防卫力量已经足够。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遇到看破匈奴作战计划, 打算釜底抽薪的汉军,注定茏城将要不保。
汉军在傍晚抵达。
彼时草原掀起大风, 飞沙走石, 并有雪子从天而降。两人面对面, 视线仅能达五步远, 再远尽被风雪遮挡。
目的地近在咫尺,风声掩盖了压过雪地的马蹄。
大军阵前, 魏悦举起右臂, 队伍停止前进。
“探。”
“诺!”
斥候奉命先行, 在风雪中潜近茏城, 查探驻守兵力及牧民数量, 旋即飞驰来报。
“将军,此战不善。”周决曹随军出征,此刻身披甲胄, 驻足在魏悦身侧。
“不善也要战。”魏悦缓缓抽出长刀,锋锐直指茏城,扬声道,“吹号角!”
话音未落,苍凉的号角声撕开风雪,回响在天地之间。
匈奴骑兵和牧民被惊动,纷纷走出帐篷,望见风雪中驰来的黑色身影,不由得一阵大骇。
“敌袭!”
“是汉军!”
匈奴都尉、万长和留守的相国高吼着下令,召集战士和牧民上马,迎击来袭的强敌。
他们已经无暇去想汉军为何会出现在草原腹地,更不敢去猜南下的大军是否遭遇不测,不想被突袭的汉军杀尽,必须抛开一切杂念,全力投入战斗,和对方拼命!
“随我来!”
匈奴万长飞身上马,在他身后聚集数千全副武装的骑兵。
留守茏城的俱为精锐,是军臣单于最后的家底。即使仓促迎战,仍能以最快的速度组织起防御,继而发起反击,行动很有章法,不见半点慌乱。
在奉召往长安之前,魏悦驻守云中郡,常率云中骑涤荡草原,同王庭禁卫屡次交锋,深谙对方的战斗力。
加上茏城地形特殊,在定下作战计划时,他就十分清楚,夜袭和偷袭起不到多大作用,要拿下这里的匈奴,必须用最直接的办法,正面交战,刀锋对刀锋,将对方击杀马下。
北风怒吼,六出纷飞。
如此恶劣的天气,没有厚实的皮袍,必然会被冻僵。在这样的环境下作战,简直称得上“疯狂”。
偏偏汉军不循常理。
大军能在冬日进入草原,拿下白羊王和楼烦王所部,照样能顶着风雪,踏破匈奴祭天之地!
呜——
狂风中,喊杀声尽被吞噬,唯独号角声连绵不断。
黑色的骑兵在风雪中逼近,战马不断加速,口鼻前凝成大片白雾。马上的骑士手握长刀,甲胄遮住全身,面上亦覆有铁甲,仿佛一尊尊荒古走来的杀神,周身凝聚煞气,誓要将敌人撕成碎片。
汉旗在风中撕扯,猎猎作响,有生命一般。
刀刃擦过刀鞘,反射大片雪光。
匈奴的号角声随之响起,战士牧民纷纷上马,拿着弓箭、青铜刀、骨刀以及石斧,怪叫着冲向汉骑。
雪越下越大,大地覆上一层银白。
煞气笼罩,战马不断前冲,疯狂撞击撕咬。骑兵正面交锋,如惊涛拍岸,巨浪相击。刀剑嗡鸣不绝,大片血雨抛洒,白色的大地尽染猩红。
汉骑和匈奴抵近得太快,甚至没机会拉开弓箭,在奔驰中短兵相接。
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白热化。
汉骑抱着必死的信念踏入草原,不成功便成仁,不拿下茏城誓不罢休。匈奴为保护祭天之地,不惜以自身为墙,必然会战到最后一人。
彼此都是精锐,作战只为杀敌。
哪怕刀剑加身,只要不伤及要害,就会继续冲锋,坚持作战。
只不过,以往都是匈奴袭边,汉军被动防御。这一次角色颠倒,汉骑直抵茏城,匈奴人不想失去祭祀地和金身人,就必须不惜一切。
茏城之外,注定成为一片血池。
魏悦一马当先,手中长刀砍得卷刃,黑色的铠甲都覆上一层血冰。
汉骑仅有三千人,却一次又一次杀穿匈奴人的防御。几次冲锋之后,五千匈奴骑兵仅剩不到两千,匈奴牧民更是死伤惨重。
“这是一群魔鬼!”
年长的祭师站在城墙上,目睹黑甲骑兵撕开己方战阵,马蹄踏过战士的鲜血,当下高举木杖,苍老的身躯用力挺直,在风雪中高吼出祭词,请求天神保佑茏城,驱逐这些可怕的魔鬼。
“天神!”
老祭师用刀划破脸颊,任由鲜血流淌,其后取出一柄骨制的匕首,用力扎入胸膛。
“流尽最后一滴血,以我命祭天!”
祭师的死使得匈奴人愈发凶狠。
战士死亡殆尽,所有的牧民拿起兵器,不顾一切冲向汉骑。
经过一场鏖战,魏悦麾下已不足一千五百。面对冲上来的匈奴人,汉骑重新列阵,没有再次冲锋,而是主动拉开距离,前排骑兵扣动手弩,后排拉开牛角弓。
另有两队骑兵拿起特制的长弓,弓身接近两米,射程更远,箭矢力道更强,能轻易穿透五层皮甲。
见到汉骑的举动,匈奴也做出调整,迅速分出千余人,准备同汉军对射。
虽然战士多已不存,万长、相国和都尉都成了对面汉将的刀下亡魂,茏城内的匈奴部民仍是汉军的十数倍,即使以为命换命,用人命去填,也能将他们彻底拖死!
嗡!
控弦声接连响起,铁箭和骨箭在半空交错。因过于密集,难免会发生碰撞,匈奴人的骨箭纷纷掉落,有的甚至在半空断成两截。
箭雨铺天盖地,匈奴部民缺少盾牌,仅能以兵器格挡。
然而,他们能挡住牛角弓的力道,却挡不住长弓。百余只箭矢当头袭至,数十匈奴直接被穿透胸膛,从马背飞落。
“继续。”
魏悦撕开絮衣下摆,不为包扎肩膀上的伤口,只为将长刀绑在手上。
待到汉军射空箭壶,都做出相同的举动。
同袍已经倒下,下一个就可能是自己。在那之前,他们必须杀死更多敌人,争取将茏城付之一炬!
最后一波箭雨飞出,汉军箭矢告罄。
对面的匈奴仍有超过八千,黑压压冲过来,气势相当惊人。
汉骑全无半分惧意。
十多名悍卒甚至抄起箭壶,仿效沙陵步卒,用力朝冲锋的匈奴投掷出去。呼啸声中,数名匈奴正面中招,带着满脸鲜血栽落马背。
“杀!”
魏悦猛一拽缰绳,黑色战马人立而起,马颈凝固红色斑纹,是在之前战斗中,被匈奴战马撕咬留下的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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