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钟鸣鼎食 作者:粟米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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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道,以福字为题,陈禄一早就想到了要做的菜品,只一眼神示意,随着他的那人就奉上了灰布盖着的板子,陈禄揭开了布盖,底下是色泽洁白的南豆腐,又叫做石膏豆腐,只不过是用石膏代替卤水、醋水、甜叶汁,质地更软嫩、细腻。将南豆腐放在盘中上蒸笼蒸片刻取出,控净溢出的水分,切成拇指盖儿大小的块,姜去皮切细末,京糕做成菱角形图案切片,同胡萝卜切片作为盘饰。
锅内放大油、香油,用旺火烧至五六成熟,倒入蟹黄煸炒,同时放入姜末,待水分耗尽出金黄色蟹油时,再加料酒、高汤、盐、味精调料,倒入豆腐,待烧开后用小火炖一会儿,再用旺火,水淀粉勾芡,起锅装盘。身后帮手吴三支起油锅放盐,将油菜心炒制,淋上姜葱油,起锅围装在豆腐周围。
福菜完成,吴三端了放到了长桌上,报了名儿,“自古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五谷丰登、六畜兴旺、人寿年丰、子孙满堂谓之洪福齐天,这道菜用色泽鲜艳的橙红色蟹黄烧豆腐,洪福齐天就是借红色蟹黄和豆腐而得名。”
尹珅瞧过,此菜用料不奇,然做工很别致,色泽鲜亮明快,入口软嫩清淡而鲜美,是陈禄的正常发挥。随即视线往仍旧不急不慢的重宁那方看去,说来也巧,重宁所用的原料与陈禄南瓜雕里有一味相同,只不过动手的却不是重宁,而是一名他瞧着有些面生的男子,但那动作却是说不住的熟稔与利落。
清水泡透的官燕,用钳子拣燕毛,一举一落都似乎有韵律般,不出片刻就拣干净,用清水再次浸泡。另一边儿火腿蒸熟后切成细丝,豌豆苗掐嫩尖洗净……从那人的脸色看,每个步骤似乎都用心对待,极为小心,也叫看的人不由地认真对待起来。
重宁取了鸡蛋清打散加高汤、料酒、盐等调味,搅匀后撇去浮沫放在大深盘中,用小火蒸成芙蓉羹。锅中放清水烧开,取部分水放碱面搅匀,放官燕涨发,待涨发好后,用剩余的开水漂净碱液,挤干水分蒸熟,放在蒸好的芙蓉羹上。另起一锅,放高汤,加料酒、盐等调味,用水淀粉勾琉璃芡浇在官燕上,最后在面上洒上豌豆苗、火腿丝,便大功告成。
同样,由帮手裴毅端着呈上去,只是这老实汉子有些紧张,不复之前做菜时的沉稳模样,因着旁边有许多人瞧着有些手抖,好不容易到了尹珅跟前,才磕磕绊绊地把菜名报了,“这道菜是以上等官燕与蛋清芙蓉羹合烹而成,名叫天赐官福,寓……寓意天降福祉。”
说完了就想着退下,却被尹珅唤住,“你是伙房里的,叫什么名字?”
裴毅一怔,木讷回了名儿后,有些摸不着头脑地回了重宁身旁。重宁听了笑笑,暗道自己这计帮的可是三个人,往后尹珅还得感谢自己来着。第一轮的比试在沙子漏完之前结束,管家去了庭院外招了几名丫鬟和厨房管事进来,分了菜肴,端着托盘去了别个院子。
重宁净了手,之前守在外头看着的青木走上前来,问她有几分把握,重宁摇了摇头,说实话,她凭的是菜谱,刀工与用料精准要么靠了直觉,要么就索性不讲究了去,幸运的是她找的裴毅弥补了她这方面的缺陷,但裴毅说陈禄做的那道洪福齐天是他的成名菜,非同一般,想来第一回合就是想压她一筹的,所以眼下她也不知有几分胜算。
与青木说完,重宁顺势询起青末的伤势来,青木提起就透着些无奈,说青末醒了得知重宁要与陈禄比试非得要来看,要不是她拦着,这会儿都顾不上伤来这儿瞧了。后来还是青木说替她来看,等一会儿出了结果就回去一趟报备,省得她惦记。重宁听那意思应该是还好,不由地也松了口气。
正说着,厨房管事的匆匆走了回来,手上捧着个带了锁儿的木匣子,一路捧到了长桌前,搁到了尹珅面前。
尹珅感觉到底下聚集过来的视线,笑了笑,命管家拿来钥匙开了锁,从里头取出了纸条,三红四蓝,重宁胜。陈禄一看那上头压着的七张纸条,原想说什么的,再一瞧尹珅身侧管家一脸公正的神色,彻底黑了脸儿,那匣子带了锁的,丫鬟管事又是从外头叫进来的,压根不知道哪道菜是谁做的,又何来作弊一说。
管家瞥了他一眼,随后道,“陈厨做的洪福齐天入口滑嫩鲜美,老少皆宜,将普通食材做出绝佳美味,厨艺精湛;而重姑娘做的这道天赐官福,蛋清芙蓉羹和燕菜通体洁白,撒上豌豆苗、火腿丝点缀,素雅漂亮,质地软嫩,口味清鲜,实属佳品,照我看是不分伯仲的。然陈厨犯了用料大意之错,七个院子中有两位主子食不得蟹黄一事,陈厨怕是不知罢。”
反而是那位重姑娘早早地来向他询问院里各位主子的忌口与喜好,他在不失偏颇的情况下提点了些,倒是有心。
陈禄听闻他的这一番话,也只得认下了,暗中瞪了吴三一眼,将这错儿推到了他头上,叫他准备充分却把这点给忘了。一抬头的瞧见对面扫过来的两道视线,愈发得不痛快,只是面上是不肯示了弱去,视线相接,暗藏刀剑光影。
待视线收回,余光瞥见往外头走去的厨房管事,陈禄微垂的眼睑划过一抹精光,拉了吴三附在他耳畔道了几句,后者会意,一双豆子眼迅速地在围观人中搜寻起来……
☆、39比试(三)
蓼风轩离浮曲阁不远,粉墙环护,绿柳周垂,两边是抄手游廊,当中是穿堂,当地放着一个紫檀架子大理石的大插屏。转过插屏,一间大门朝南的主屋,里头传出小孩儿不依不饶的稚嫩声音,像是要往哪里去似的。
“大宝,二宝比赛呢,咱们也瞧瞧去,爹说我太小票数不作,你年纪够,你去给二宝投票!”煊哥儿伸手抓着年轻男子银丝绣卷草纹霜罗长衫的一角,求着道。
男子身长玉立,眉目深沉,端的是风神俊秀,似乎是被缠地厌倦,伸手一捞将小孩儿抱起,视线恰好与之持平,换做平常小孩儿早就乐得找不着北了,这会儿却还紧紧揪着他的领子念叨着另一人。
“那人许了你什么好处,这般帮她?”
小宝噎了下,随后视线落在了他清冷的面容上,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最后端着年少老成的口吻不赞同道,“大宝,你都和二宝孤什么寡什么的,还装的没什么的,不是跟秋香姨说的那种提上裤子不认人的负心人一样!”
小孩儿见那人绷着脸儿的要放下自己当即环住了他的脖子,改口道,“大宝她做的东西可好吃了,我想讨她做媳妇儿,你得帮我!”
萧长珩沉默的瞬间,不远就传来一阵喧哗,想也可见那边的热闹景象。索性就抱着小孩儿走到了浮曲阁前,门前有小厮守着,这会儿也进不去了。小孩儿同样伸着脖子望,身子兴奋地一阵摇晃的,一下扑在了从里面走出来的管家脑袋上,挡了视线。
“煊哥儿别闹,老夫还有要紧事儿做,快松手。”管家急忙开口道。
萧长珩点了点他的小肉胳膊,后者才慢慢松开了,管家深吸了一口气,让了道儿给身后端着托盘的丫鬟们。萧长珩瞥了一眼托盘上的两道菜,待最后一名丫鬟要离开之际,被小宝揪着的领子快扣到喉结时终于开了口。
“这等盛事,不知能否算上蓼风轩?”
管家一愣,随后猜到是煊哥儿的主意,只不过这人是老爷的贵客,既然开了口,定然不能直当的回绝了去,于是回去找尹珅拿了主意,同样分了一份给他尝,反正站在这头儿是看不到纸条所对应的厨子,只当给客人助个兴罢。
第二道‘禄’菜,福禄寿三星中禄星,传说是一个身穿大红官服,头戴高冠的官员,骑在一头梅花鹿上,寓意直指“进禄”。二人所作的菜肴中,一道名为扶摇直上,又名红鳐鱼翅,鳐鱼翅、豆腐色泽红润,质地软嫩,口味醇香鲜辣,用绿色的东风菜围边,更突显主料之意境。鳐鱼翅与豆腐构成扶摇,借东风菜之风,盘旋而上,寓意极佳,菜也是色香味俱全,尤其是鳐鱼翅的腥味,通过腌、炸、烧等方法去之使之成为美味佳肴。
另一道是烧四宝,即烧鲍鱼、火腿、鸽蛋和鸡,根据鲍鱼,发菜等的形象与谐音得名招财进宝,以细海带丝围边衬托菜名之意。此菜形似金钱,红白黄绿黑五色组合,美观大方,口味清鲜,双盘盛放,双层点缀,品相意境双绝。
萧长珩对着两道菜陷入了沉吟,陈禄是府里的大厨,又是有名的酒楼出身,有这等手艺不足为奇,奇的是那年纪尚小的丫头竟也能做出这般不相上下的菜品来,还是……视力极佳的他往那处一扫,扫到了她身旁的那名木讷男子,见他手握刻刀娴熟的拿萝卜雕花,心下一转,理所当然地将功劳归功于那人身上。
正瞧着就听得底下传来接连的叹气声,顺势低头,就看到煊哥儿一手各拿着张字条,唉唉唉的选不下手。萧长珩扫过眼前的两道菜,眼尖的发现一处不同来,在那道招财进宝的菜品盆子不显眼处有一道细微的划痕,像是刻刀所为,有意从中区分。
只一眼便想透了,依着那丫头的品行大抵做不出来,于是将标明另一盘的蓝色纸条放到了管事捧着经过的匣子里,停顿间的视线相对,管事的似是抵不住他墨黑瞳孔中散出的威压,转瞬就别开了眼,急急往里头走去。
比赛的结果出人意料的打成个平手,四蓝四红,陈禄当即就发了难,七名评审何来多出一纸来,正要上前与管家理论却叫吴三给拦住了,见后者指了指院门口多出一人,身旁有小厮搬来了椅子仔细伺候着,当即明白了第八张纸条从何而来,堪堪噎住。
“头儿,时间紧,只来得及跑了几处院子,得了四票刚好够的就没……”吴三凑在他耳畔小声解释道,瞧着他愈发黑沉的面色,讪讪安慰道,“反正也是打个平手,就当头儿让让那丫头片子的,落个好名声,咱们也还有机会。”
只是听了这话的陈禄脸色愈发不好了,第一道菜时还真想着这丫头不成威胁,却在用料忌讳上栽了跟头,第二道菜不敢再出岔子,使了钱暗里操作,却叫那突然冒出的人给坏了事儿。更加让陈禄心里不舒坦的是这次比试他可是没让个半点,卯足了劲儿要给那死丫头好看,谁料也不知这丫头什么运道,加上裴毅如有神助般,暗暗咬碎了一口牙,沉着面儿不知在思量着什么。
“第三道菜以寿为题,两位开始罢。”管家敲下了第三记铜锣,铛的一声响开了局。
只是这次二位主厨却不急着煮,反而胶着视线,形成对峙之势。重宁虽年幼,身上所散出的气场却不减,又加上先前赢了一局,神态愈发沉稳。反观陈禄倒透出些强弩之末的感觉来,面露凶色,狠狠盯着对手,忽而咧嘴阴沉一笑道,“丫头,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还多,跟我斗,你还是嫩了点。”
说罢,眼神瞟向她身后盛放食材的案板,重宁察觉折身取过,接连几样都已经失了新鲜,完全没了拿过来之时水淋淋的模样,一旁的裴毅却是急了,早前她说没想好第三道做什么,所以食材一直没备下,就在方才才叫人送来,没想到叫人动了手脚,这些菜不能用,岂不输定。
重宁敛眸,搁下了手中渐渐透出腥咸的菜心,回转过身走到了灶台旁,与笑得得意的陈禄堪堪对上,良久也露出一抹颇有深度的笑意来,“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现在笑得最大声的,最后哭不出来才是最惨。”
浮曲阁外,青木带着几名有文人相的男子匆匆往这边走来,或老或少,或高或矮,大多背着个书箱,一边走一边道,“青木姑娘可知道与那陈禄比试的姑娘是什么来历,照你之前说的两场,这位姑娘可了不得。”
“是啊是啊,玉华楼陈禄的名头儿还是挺值当钱的,那位姑娘要是真赢了,那可就一战成名了,女厨少有,青木姑娘就再多透露些罢。”
几人你一眼我一语地犯了说书的惯有的毛病,爱刨根问底儿的打听。请这些人来是重宁的主意,要借着他们的口让陈禄跌到谷底,试问前玉华楼的名厨输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女娃,众人只会觉得是那位大厨江郎才尽,手艺不行了,往后还拿什么讨生活。
青木掐着时间点儿的带着人穿过小门小院,临到头,回过身子交代了一句要噤声,那些人收了钱的自然顺了意不再询问,一道进到浮曲阁里头,隐在人群里专心看起了比试来。
的确依着青木所说,比试越到了最后关头,才显得紧张。他们跟着青木,占了个不起眼又能纵观全局的地儿看着,自然也就将重宁与陈禄之间的剑拔弩张收入眼中,包括重宁弃那些菜品不用的缘故也猜到两分。
陈禄当年在宛城以一道荣登上寿助玉华楼问鼎食坛,与四喜楼别风头,劲道十足。自他离了玉华楼来到泗水镇,还是有不少的老饕客前来一求,对于这道题目陈禄自然是十分的有把握。取过鹿筋,干松茸,往日在玉华楼所受荣耀依稀又加回身上的感觉,找回了当年年轻气盛意气奋发的状态,愈发不把重宁放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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