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尔迪之结+番外作者:顾临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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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瘫软在浴室的地上,直到身上的汗彻底冷下去后我才找回了自己的肺部,然而腿部已经酸软的不像是我的、还灌满了铅,再怎么找也找不回来了的。
“伊斯德少爷?您还好吗?”
有佣人在门外问。
“我……没事。”我清了清嗓子:“我只是突然肚子有些不舒服。”
“那么需要我帮你把肖恩医生请过来吗?”
“不用了,我只是需要上个厕所。把汤撤掉,等下送杯牛奶上来,我要直接洗澡睡觉。”
“是,我这就去。”
确定佣人走了后我撑着地板爬起来,开始脱衣服给浴缸放水。衬衫皱得好似隔了夜的酱菜,而外套似乎是从水里捞出来的,当然最凄惨的是牛仔裤,腿内侧的接缝线都发白了。我坐在浴缸边奋力地一抖衣服,诅咒到:“该死,衣服搞成这样的我要怎么解释。”
一个黑漆漆的东西随着我抖动的角度,从衣兜里掉了出来,狠狠砸在地上。
大概是夺路狂奔让大脑耗费的氧气太多了些,我几乎都要遗忘了的那个东西。它发出啪的一声从衣兜里掉了出来后,十分巧合地直接摊开在地上。我浑身僵硬地紧盯着它,仿佛它不止是一个普通的、破损的有些严重的笔记本,而是随时会扑上来蛰我的毒蝎。所有的细胞都在疯狂地怒吼着阻止我靠过去,事实上我也不想看,我根本不敢想象经过一系列诡异的活动专门拿回来的本子会藏着什么诅咒。
我小心翼翼地靠过去,想要把本子拿起来直接丢进马桶。在那之前我的余光扫到了本子翻开的这两页的内容——在那上面,孩子稚嫩又歪歪扭扭的笔迹密密麻麻地抄着词汇,实在说不上好看,仔细分辨了半天才勉强认出这可能是我的笔迹(我小的时候有写小写 L占三格的坏习惯)。而且,竟然是一个相同的词汇。
浴室里被温暖的水汽填满,浴缸也盛满了绿得极具有透明质感的热水,我脱光了身上的衣服,剥离了最后一点附着着皮肤的冷汗,神经稍稍放松下来,强烈的好奇心以微弱的优势战胜了被普通可见事物麻痹到仅剩丁点的恐惧。抱着实在不对劲就把本子直接丢进马桶的决心,我蹲下身,凑近了纸页。
“splaint ?这不是我的姓氏吗?有什么好抄的吗?”我疑惑地拿起这个本子,捏着边缘来回翻了翻,发现整本都是一样的内容:“怎么回事?难道是在这个上面罚写?”
确实像是罚写,否则我可没法想象我是以什么样的心情用铅笔写字字迹还能这么深的,几乎到了力透纸背的程度,哦,对了,有些地方甚至还真的划破了,扑面而来一股难以自抑的愤怒和不甘。
我奇怪地逐页逐行看下来,冷不丁发现最后两页写得十分潦草导致第一眼看过去以为是拼写错误的单词竟然一半是 splendid,另一半是split。
“辉煌和,分裂?塞班莱特?辉煌……分裂?”
因为浑身赤裸着,所以现在很方便我看到身上的汗毛一根一根地像标枪那样竖起来了。
“……不,这不可能,这不可能,这不可能。”我像复读机那样干巴巴地重复着,手指紧紧扣在一起。“又不是只有我一个姓塞班莱特,这能说明什么呢?从没有哪个心理医生诊断过我患有……患有精神分裂症不是吗?”
话音刚落,滔天的愤怒伴随着要命的恍惚感袭击了我,有如重物奋力地击打了我的头部。而当我的眼前恢复清晰的时候,我最不希望的、可以说是最恐惧的事情发生了——
“I AM IN YOUR BODY !!”
水汽模糊一片的镜子上用牙膏写着一行大字,拧开盖子的牙膏就放在手边的流理台上,我的食指指尖甚至还裹着层厚厚的牙膏。
简直人赃俱获。
我盯着聚集起来将镜面不规则等分的水痕,默默地闭上了眼睛。
……我想我看见你了,所以,你费了这么大的劲就是想告诉我,你有多怨恨我吗?
不,这大概已经不能算作怨恨了,是仇恨。
我看着镜子,里面的那个自己表情冷漠,陌生到让我怯懦。
“你是想杀掉我吗?”
浴室里静悄悄的,只有安静的水声在耳边回荡。
没有人回答我。
05 如果有一天我再度醒来
害怕吗?我冷静地问自己。
身体里存活着另外一个人,你不知道对方的存在,对方却可能随时想要抢夺过你的身体、也许还会将你取而代之。
意外的,我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恐惧。
准确的说,是没有产生太过强烈的任何负面感情,反而是那种毫无缘由的、带有强烈受到安抚的恍惚感再度蔓延遍全身,整个人醺醺然地飘在半空中,满齿都是红酒醉人的醇厚。
真是太奇怪了。
我靠在盛满水的浴缸里,双手习惯性的交叠着放在了胸口,出神地想着。
浴室里的每一块瓷砖变作了一格一格相互独立的发光体,纷纷散发着令人困倦的橙黄色光晕。沐浴乳温和舒缓的甜茶味和热腾腾的水汽郁郁葱葱地填充满了这间小小的几室,绛茶色的窗帘擦着我的头顶微微摆动,送来断断续续薄凉的风。我伸出一只手挑起了窗帘和外面盖着的镂空罩纱,涂抹开了玻璃窗上附着的珠白色的水。
仰起头通过小小的夹角望出去,肉眼可见的蒸汽纷纷溃散开来,漆黑到泛着深蓝的夜幕在眼前浓墨重彩地铺就成秋季晴朗的星空。一番折腾后,时间此时已接近午夜,透过仍蒙了水雾的窗户部分能隐约看到天际边缘舞动着的黑色树荫,海浪般不断冲刷着宅邸内未熄的辉煌灯火。
浓烈的疲倦感几乎是立刻淹没了我,
之前发生的那些混乱、恐慌、窒息,还有没命的奔跑久远到好似发生在上一个世纪,残留在身体里的那些清浅的恐惧早就如同浮尘般轻易地和冷汗被热水一同冲走了,我似乎又回到了刚从没日没夜的工作中解脱出来的夜晚,麻木的大脑连带着感官一并迟钝了的滞后感在身体里肆无忌惮的弥漫着,我仰躺着,清楚地明白我现在应该赶快把自己洗干净,然后把自己擦干,再给算得上熟稔的那个心理医生打个电话问清这一切要怎么应付,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是懒懒的躺在那里昏昏欲睡,做着傻盯着达摩克里斯之剑不去躲避的蠢事。
源源不断流进来的热水把冷却下来的洗澡水替换出了浴缸,我的头发甚至就快这么带着泡沫恢复干燥了。没有恐惧,没有担忧,更没有惶然,实际上我似乎觉得自己已经睡着了,并且陷入了一个无比……无比妥帖的、为我量身打造一个美梦,所有我曾幻想乃至于已经到了奢望的东西一一出现在眼前。
没有通感的困扰,没有诡异的噩梦,没有可怕的记忆片段,世界安静无声地,不知休止地下着场大雪,纯白无瑕。
“睡吧。”
意识朦胧中有人在温柔的吻我的额头,随着在体内蔓延的快乐在我耳边轻声细语。
“不必再重蹈覆辙了,我来带你离开这里,让我来带你离开。”
“从你所憎恨的命运中逃离,再摧毁它。”
“亲爱的……”
一只手碰上了我的鬓角。
下一秒,仿佛有强电流通过了我的身体,我极为激烈地从浴缸里弹坐起来,条件反射地打掉了那只手。接下来,等我眼前模糊的图像再度清晰起来时,我讪讪地放下了自己的手——莱斯利正满脸责怪地看着我。
“我听佣人说您一直没有下来喝牛奶,所以直接给您送上来了。”年近半百的家庭医生严肃地皱起了自己的眉毛:“在浴缸里这样睡一夜您会发烧的。”
“抱歉……是我的错。”我往水下缩了缩,拘谨地并起了双腿,还好洗澡水早就被乳液和精油勾兑成了奶白色,这免去了我慌手慌脚扯浴巾的尴尬。(要知道莱斯利对我与其说是家庭医生,更不如直接说是看着我长大的亲密长辈,在他面前裸露上身我都会忍不住羞涩)
“那么我在外面等您。”莱斯利向我微微颔首:“现在是凌晨一点四十三分,我希望看到您在两点之前躺在床上。此外因为浴室的地板上都是水,所以务必小心脚下打滑。”
在关上门前,莱斯利又看了我一眼:“我想您的腿很有可能已经失去了知觉,我的建议是不要直接站起来,试试看先把腿蜷起来,顺便一提,按摩大腿的外侧可以有效减弱麻痹感。”他说完,没有发出任何一声噪音的关上了浴室的磨砂玻璃门。
我咬着牙,试图在把腿收回来的时候不要大喊出声。
实在是太疼了。
莱斯利说的没错,事实上当我彻底清醒过来时,我只觉得自己泡在水里伸得笔直的双腿滚烫得如同是着了火,光是把腿并起来而不皱一下眉,都几乎用掉了我全部的自制力。不止是双腿,还有所有的关节就像被屠夫宰肉的刀柄直接砸开又扔进了滚油一样,荆棘从缝隙中缓慢地刺破皮肤、骨骼还有内脏,让热油流进身体。疼,烫,痒,麻,靠近颅脑的神经被剧烈压迫着,牵动着脊髓里的中枢,我几乎要忍不住抽搐起来了。
当这要命的麻木彻底滚出我的身体后,我认命地从浴缸站起来,拔出塞子,改用花洒洗掉残留在头发里的黏糊糊的洗发水——我真的没法想象那些流浪汉到底是怎么在公园长椅上睡的那么香的,你瞧,浴缸里足够让我舒舒服服的平躺、而且充满热水,我的身体却仍抗议成这样,太让人难以置信了不是吗?
我头晕目眩地走出浴室,顶着一头蓬松而温暖的短发,虽然我觉得现在用淡金色的毛团形容更贴切些。莱斯利显然很满意我十分钟洗好,还吹干了头发的表现,他笑容和煦地看着我扑到床上,端来了牛奶。
他问:“要几勺蜂蜜?”
“三勺。”我笑着说:“这么晚了居然还能加蜂蜜。”
“那是因为我也认为你会饿——你的晚餐只吃了四分之一,真是不敢相信,任何一个还没成年的孩子的饭量都是你的两倍半。”莱斯利回答到:“就连温丝小姐都额外加了一份炖菜和两块面包,你却把主菜都剩下了,上帝会诅咒你长不高的。”
金黄又黏稠的蜂蜜悬坠着被喷香的牛奶淹没,撕破了上面美味的奶皮。我忍不住舔舔嘴唇,痛快地把牛奶一饮而尽。
“早上起来再刷牙。”我擦了擦发白的嘴角,试图跟莱斯利谈条件:“我现在很困了,不想再去专门刷一次牙。”为了使我的话看起来更有说服力,我打了一个哈欠,憋出点眼泪。莱斯利端起托盘,带着那种“我知道你在做什么”的表情,可是他最终什么都没说,跟我道了晚安后就离开了房间。
房间漆黑一片,我听到我的心跳声逐渐地,和嘀嗒作响的钟表声同步起来,冰冷在从四肢向胸肺蔓延。
没有人能理解我听到钟表嘀嗒声的那种狂躁……那种清晰地感觉到时间在流逝的声音让我恐惧。在滑向充斥未知的深渊,亦或是醒来后发现自己所经历一片空白——那种不管是过去还是未来,永远不会有丝毫选择余地的空间。
我无能为力的样子真像个小丑。
安静地忍耐了一会后,我无可奈何地掀开被子,在黑暗中摸索着走到座钟的旁边,熟门熟路地停掉了它。
世界再度回归寂静,但是我怎么都找不回在浴室里那浓厚到要将我淹没的睡意了,乱七八糟的事情在洗衣机一样的脑子里来回翻滚,带着找不到头绪的线头和噪音。考虑再三,我拿起手机,拨打了一个号码。
“晚上好啊,小美人,这里是你的专属午夜咨询平台,好久不见了,有想我吗?”
“菲舍,我有点事想问你。”
听到对方柔和清冽的声音温柔地响起时,不得不说,哪怕他一如既往地说着些轻佻话,我的头疼也立刻减轻了很多。不管什么时候给他打电话他似乎都是精神满满的样子,听着听着我的心情也会一同愉快起来。不过……
“当然没问题,我永远都是接纳你的最安稳可靠的港湾,所以你愿意接受我的追求吗?”菲舍在那边继续柔声问着,声音诚挚神情到像是在求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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