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尔迪之结+番外作者:顾临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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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咽了口口水,勉强冲盯着我看的无数目光挤出了一个无害的微笑。
终于这种暴露在过多视线下会让我反胃、肾上腺激素狂增的行为结束了,但很显然这只是一个开始,贝拉在一扇门前停下来。
她扭头朝我笑了笑,带着催促意味的:“快点进去吧,塞班莱特医生就在里面。”
我在心里疯狂地尖叫、咆哮、激烈的挣扎,但是在现实,我握住了门把手,极为平静地打开了门
——那双同样是淡翡色的眼睛分毫不差地盯紧了我,以那种恨不得把我彻底吞吃下去的疯狂的眼神,以及充满爱怜的表情。端庄地坐在酒红色缎布长榻上的女人向我张开双臂,我不受自己控制地一步步走上前去,给了她一个拥抱。
母亲搂着我的力气大到可怕,我几乎能听见我的肋骨咯吱作响的呻吟了。万幸在我窒息之前,她放开了我,轻挑着眉:“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宝贝?这么久没见,你难道不想妈妈吗?”
“妈妈,我很想念你,可,嗯……”我瞟了眼旁边站着的女医师:“我以为我打扰到你们了。”
“事实上并不缺这一点问候的时间。”母亲甜蜜地笑了起来,苍白的脸颊上浮起了一层瑰丽的玫瑰色红晕。她还舔了舔嘴唇,现在她看起来简直容光焕发,像一个二十来岁、正在热恋的小姑娘了。
我注意到贝拉激动地似乎快要晕厥过去了。
母亲优雅地翘起腿,把脚搁在榻上。她亲密地借着这个姿势拥住我,以可以让我靠在她肩上的姿势把我圈进她的怀里,正如我四岁开始以来她一直做的那样,哪怕此时我觉得我的身体不会比钢板柔软多少。
女医师沉默地上前,为她准备注射和按摩的药剂,对我视若无睹,可这并不能让我好受些。
“宝贝……你不想解释些什么吗?关于你在你公司的那些言行举止?”母亲一下下为我梳理着鬓角的碎发,相反的嘴上说出的话让我如坠冰窟。
一瞬间,我似乎不仅丧失了表达自己的能力,甚至忘掉了自己的喉咙在哪。
“是记忆缺失症又复发了,你知道的妈妈,最近我忙得厉害,也不注意休息……这确实是我的错。”我干巴巴地笑着:“我已经简单地服过药,现在感觉好多了,你难道不觉得吗?”
母亲微低着头审视我——她总是喜欢这个姿势看我,特别是我的身高超过了她以后——她从我的外套口袋里掏出了仅有的两样东西:手机、还有一小瓶药片后,总算露出了一个宽宏大量的笑。
“我就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的。”母亲松开了我,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脸颊:“看到你能来我真高兴,宝贝。上帝保佑,当我因为腿部无力直接摔倒在地的时候,我多希望见到你……这该死的腿似乎真的是被恶魔诅咒了,它拒绝听从我的指挥……”
我闭紧了嘴巴,抚摸拍打着母亲的脊背。房间里也没有谁说话,就连贝拉也不敢吱声。上一个对母亲说出“您只是年纪大了,衰老无力是很正常的现象,特别是您的静脉曲张症状还比较糟糕”的人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即使这确实是事实。
我的喉咙再次被人扼紧了,这提醒我该找时间稍稍远离我母亲一点了,否则我在搬出家后好不容易好转的心理性厌食症会再度复发。
我站起身,谨慎地没有挣脱母亲环着我腰部的手。
“妈妈……我需要去一下卫生间。”我勒令面部器官组成一个歉意的笑,还好,这次比较成功。于是我继续说:“我才刚吃完早餐,需要再简单洗漱一下,然后吃药。而且……”我指了指旁边准备好了一切的医师:“我觉得我们有必要小小的分开一会,你觉得呢?”
那种审视般的眼神又重新回到母亲身上,快到似乎刚才她柔软纯洁得如同百合花般的笑容只是幻觉。
“用这个套间里的盥洗室。”她盯着我,掐在我腰部的手似乎挖进了我的肌理中:“不要出门,不要逃跑,不要离开我。”
“好的妈妈。”我顺从的点点头,这才得以从她的怀抱挣脱出来,一步步走向盥洗室。余光中母亲的表现分明告诉我,似乎只要我哪一步迈的频率出现了差错,她就会跳起来重新把我抓回来。
终于,我打开了盥洗室的门,再从容地把它关上。
我几乎是立刻无声地跪坐在了地砖上。
可是没有时间容我浪费了。
我收拾了一下糟心到不得了的心情,抓着洗面池站起来,望着镜子里的自己。
从在飞机上开始,我的脑子里就出现了一个疯狂且胆大的计划。我掏出那瓶被我用玻璃瓶子装着的药,摇了摇,咬牙倒出一小把。
这确实是我的常规药之一,不过不是缓解记忆缺失障碍的(说起来这种病真的会有有效药?),而是安眠药。
虽然我向菲舍隐瞒了我的真实情况,但是从他的结论中不难推断出,现在我的这种状况其实次人格已经成型,而且从那个我留下的种种表现来看……他要比我更强悍。我得承认我即将付诸行动的这种念头实质其实是在逃避……不过却是一场犹如赌博的逃避。
我用龙头流出的温水分几次服下了绝对够大但是不会导致我直接进医院洗胃的安眠药,这对于长期服用安定成分药物的我并不难。随后我坐在马桶上发呆,等着药效发作。
这里的盥洗室素白简洁,带着军队特有的金属冷感,让我有点不舒服。我比较喜欢那种老旧的、上了釉似的浴缸,还有暖黄的瓷砖,当我害怕不敢在屋子呆的时候,只需要一盏灯就能毫无死角的浴室会成为我的第二个卧房,小的时候我经常这么干,以至于发了几次高烧,到今天为止还总被莱斯利旧事重提。
莱斯利。
我苦涩地微笑起来,把额头用力地抵在膝盖上,尽可能地把自己蜷缩起来。
坚硬的膝盖骨冷的像是冰块。
心脏因为过多复杂的感情塞满,身体似乎要裂开了,我掉了眼泪,却说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因为什么在哭。
“伊斯!伊斯!”
啊,母亲在叫我了,不过我眼前的景象也变得很模糊了,重影交叠着,黑暗疾驰而来。
母亲差不多呼喊到了第二遍,此时身体就像打定主意一样自主地站了起来,用力地摔开了盥洗室的门。
“我”打开了那扇门,向暴怒的母亲缓步走去。
整个世界的声音似乎随着步伐的迈出在飞快地离我远去。
“你到底在干什么!!为什么不回答我!”母亲在用刺耳的音量厉声追问,同时还伴随着若隐若现的抽噎声。
太不可思议了,在我小时候母亲虽然总是高傲地仰着头,却很少会在仪表上失态,音调变化永远不会超过三个梯度,甚至连被从熟睡中吵醒,声音也仍像她的长发那样温顺地伏贴在身后,整齐得一丝不苟,从没变过。
极其平静的,我浸泡在黑暗里,奇怪地还有空闲胡思乱想。畏惧无比的母亲的声音在此刻有如安眠曲,除了不断地把我的意识推远外再没了其他的作用。
“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很可怕吧。”我听见自己冰冷地笑了一声:“你现在真是越来越像泼妇了,记得吗,你最鄙视的那种样子,连基本的自理能力都没有,你真的以为人类可以像机器那样有条不紊的完美吗?”
室内短暂地安静了一瞬,母亲充斥崩溃的尖叫响了起来,活像是到了世界末日。
“可怜虫,你不过是被宠坏了而已,说到底你其实什么都没有。”
“你不是我的伊斯!!你是谁!”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我异常清晰的听到“我”在充斥崩溃尖叫的背景音中说:“妈妈,我还以为您知道呢。您那么喜欢我,现在居然这么说,我很伤心啊。”
妈妈,你有后悔吗?我有点难过,但是却一点都不后悔。
谢谢……
还有,永别了。
06 代表躯壳的存在
……
好安静。
当我躺在自己公寓的床上睁开眼,看到米白色天花板时忍不住愣了片刻。
我原以为自己的生命会到此终结,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还能有再次醒来的机会。
熟悉的米白色笔直,熟悉的木质边角,熟悉的吊灯,到处都静悄悄的,睁开眼的瞬间我甚至还被过于明亮的光亮激出了眼泪。我缓过神来,这才发现窗帘拉开的角度恰到好处。绚烂到似乎在熊熊燃烧的阳光刺穿玻璃正好全部洒在白色的羽毛被上。纱帘上镂空的花纹一同印在上面,画着铅灰色的边框,生动鲜活,就像在雪地上洒下了一整把真的银杏叶。
心脏瞬间被莫名的酸涩填充得鼓胀起来,巨大的悲伤不断碾压着我全身的骨骼和神经,我突然非常地、非常地想哭。当然我也立刻这么做了,眼泪控制不住地沿眼角汹涌而下,很快就彻底打湿了枕头。我没有嚎啕,也没有呜咽,房间里没有人,这些行为没有意义的,更何况我也不想。它们除了证明我比自己想象的更软弱外,我想不出还有别的什么含义了。
看到了吧,你彻头彻尾只是一个胆小鬼,懦夫,失败者,待宰的羔羊。理智冷静地对处在劫后余生中惶恐无比的自己说:你一辈子注定活在自我厌弃和阴影中了,你没救了。
意识到这点后,上气不接下气的脱力感陪同痛苦立刻一起牢牢地控制了我,哭泣更是难以抑制,似乎要把全身的水分盐分都通过这种方式发泄出来。仿佛是要把一生的眼泪全部透支,我恍惚止住眼泪的时候,阳光似乎早已抢在我前面开始了行动,与地平线西斜出一个微妙的夹角来,在地板上拖曳出短润的圆扇形,像是长裙留下的华美摆幅。
按理说我现在应该精神抖擞地从床上爬起来、什么都没发生的去继续自己的生活,或者像电影赞颂的那样勇敢地站起来,查清一切、斗争、绝地反击、从过去的失败里走出来,可是现实是我连起床都做不到。
况且,世界真的会需要一个千疮百孔瘫软在床上的英雄吗?
我无法阻止这股从心底深深蔓延开来的疲惫,还有难以形容的空虚。
如果可以选择,我宁可自己不要醒来,让意识就那么可怜地终结在冰冷潮湿、好似棺材一样的盥洗室里。这样……这样我才好从不堪的、和自我脱节了的现实前从容地逃开。
‘人有自由寻死,并在死亡中得到自由。’
可是我从未想过自己某天会毫无责任感地结束自己的生命,我惧怕疼痛,我害怕姐姐他们因我羞耻、为我伤心。我不敢自杀,这种念头我甚至不敢说出口。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气去实施一场针对自己的谋杀的,而我也确实……懦弱。
疯狂运转的头脑从来没有向现在这样、如此清醒地憎恨自己。
泥土随便堆叠的身躯上戏剧性地摆放了一个钻石雕琢的脑袋,这不是恩赐,是惩罚。像普通人一样浑浑噩噩又快乐简单的活着该多好,不用察觉到难以克服的困难、不用意识到无能为力的矛盾,单纯的为了生计打拼,哪怕自我憎恶的痛苦仍随时有可能出现,酒精、尼古丁、毒品也能轻易的把这一切麻醉下去,财富和权利甚至都不必动用。
身体再次痉挛起来,我却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全部的行动力早就被那把安眠药吞噬殆尽了。哪怕我深知那些安眠药的剂量不会对我早已习以为常的身体造成什么负担,可咽下药的那一刻,我付出了等同于亲手割开动脉的勇气——在我清醒地认识到身体里存活着另一个满腹仇恨、能够夺走身体控制权、与我截然不同个体的前提下,任何想要辩解自己没有想要轻生的词句那么的苍白无力。幸运一点,我会像另一个我一样,长久地陷在沉睡里,偶尔可以看一眼现实,吉光片羽地感受下真实的生活。我相信‘我’的能力可以处理好这一切的。事实证明,我确实是对的,我好好地呆在自己的公寓里,而不是别的什么地方。而倘若不幸,那也算不上糟糕,在即将灭顶的灾难到来前,我有幸得以解脱。
坐享其成的巨额利益诱惑着我,催促我干下了这一掷千金般的豪赌壮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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