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疑罪从无 作者:熙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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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强强 年下

  梁为同上次出差,就是因为这个之前始终失联的关键证人终于出现了,如果证人能够讲明电话的内容,对于这次性行为的定性将会有巨大的影响。然而让所有人再次失望的是,证人证实女孩当晚确实给她打过一个电话,但是什么也没说,她认为是信号不好,就挂断了电话,再打过去就无人接听了。
  女孩想要说什么,为何什么都没有说,如果她不醒过来,大概再也没有人知道了。
  从得知案件可能发回重审起,处长就指定了孙之念接手这个案子,他读完卷宗欲哭无泪,Q J案件本来就因直接证据少、零证人、言词证据多变等等最让人发憷的原因,往往很难做出处理决定。况且是这种被害人无法作证,经两级检委会讨论决定后起诉的案子,可供发挥的余地太小了。
  他第一时间联系了预审员,让他无论如何尽力找一找那个接过电话的证人,这是他们在等待上诉裁定前唯一能做的事情。
  没想到刑侦队没找着的人还真让梁为同给找着了,孙之念就是在这个时候对这名出身七处空降预审的警察刮目相看的。
  案子不好办,日子还得过,发回重审裁定是压死孙之念这匹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终于不再恪守职业道德,伸手拔掉了电话线边安慰自己,就今天,就这一下午。
  梁为同的微信头像是个萌萌哒的小老虎,孙之念每次看了都想笑,发自内心的那种。
  “梁警官,忙不忙?”
  自从两个人那一夜之后,孙之念对梁为同的称呼就又变回了梁警官,人前人后都这么叫。梁为同一开始非常抗拒,后来也就随他去了,但任谁都听得出这称呼里头不再是礼貌的疏离,拿猴精蔡群的话来说,像是一种裹了蜜的调戏,当然这话他不敢当着他师父的面说,而孙之念对于他这种形容倒是颇为受用。
  对方很快回过来,“问人呢,晚上去你那吃饭。”
  吃过梁为同下的一次面,还以为他多有下厨的本事,相处得久了,孙之念发现他只有煮面这一样本事。反倒是孙之念,厨房里干干净净,但其实很会做饭,只是一个人懒得折腾。现在有了梁为同,他不上案子不出差来这里吃饭的每个晚上,孙之念都会做上两三个菜,让梁为同对他的手艺赞不绝口,饭后乖乖洗碗抹桌。
  孙之念从读小学四年级的一天起,发现家里的保姆不见了,那个他叫爸爸的男人也不见了。母亲不再笑意盈盈,放学后也不再有人端出热腾腾的饭菜等着他洗手吃饭。他饿了几天,去邻居家蹭了几天的饭,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学会了开关比他矮不了多少的煤气灶,拿过年时的压岁钱去菜市场,烧糊了几次菜煮出了几锅米汤之后,邻居阿姨在楼道里把崩溃大哭的他捡回家,叹口气,手把手地教他,从那之后他就开始自己踩着凳子做饭了,因为不能饿肚子,因为不能老是求人。
  这样的日子他过了两年,初中可以住校,同宿舍的同学第一次离开家晚上都偷偷抹眼泪,他却觉得真好。
  梁为同自己的房子离局里远,平时住在分局宿舍里,地方又小又不方便,孙之念让他搬到自己这里来,梁为同不肯,说了几回,孙之念也就不再强求了。
  晚上吃过饭已经很晚了,梁为同收拾好厨房,路过书房的时候里面没有开灯,电脑的显示屏亮着,孙之念坐在电脑前,打开的网页上是本市几处墓园的介绍。
  医院下了通知,他母亲大概也就是这几天了。孙之念已经没有刚知道这个消息时那么难受,他觉得这未尝不是她的解脱,虽然可能当她疯了的那一刻,她就已经解脱了。
  梁为同俯身覆住孙之念执着鼠标的手,关掉了页面。
  “明天周末,没事的话我陪你去实地看看,我家那边有两座墓园环境不错。”末了,又补了一句,“我爸妈家,老在你这儿蹭饭,也让他们给你做点好吃的,我爸的锅包肉做得特别正宗。”
  孙之念有些讶异地回过头去,黑暗中眼神晶亮。
  梁为同笑道:“怎么,以为我让你见家长啊?放心,我跟他们说你是我同事,过去看墓园的。”
  孙之念很快收起了眼中的神色,笑了笑,起身淡淡地应了一句,“成,明早还得开车,睡吧。”
  欢喜,失望和掩藏。这些都躲不过一个老侦查员的眼睛。
  梁为同一直以为他明白自己是认真的,如果自己不愿意,那么根本就不会有那个晚上,凭自己连着几届市散打冠军的名号,难道反抗不过一个埋首文案的书生吗?退一万步讲,这些日子里的相处,难道还不足以让孙之念相信,这不是一时兴起,也不是逢场作戏吗?
  然而下一秒他就开始自责,从前他只觉得孙之念是有钱人家的小孩,无忧无虑,什么都不缺,什么都不愁,所以才会对一切都好像无所谓的样子。但现在,即使他不完全知道孙之念有着怎样的过去,也知道他无所谓的表面下有着怎样的期待,哪怕孙之念不说,他不会说出来,无所谓只是自我保护的伪装,因为看过了母亲的绝望,他觉得期待只会让人疯狂和痛苦,索性把它们全都丢开,维持基本的安全和快乐。但它们实实在在地就在那儿,在会发光的眼睛里,在沉默的嘴角里,在跳动的心间打开了的潘多拉魔盒里。
  爱情是没有道理的,就好像你无法质问龙卷风为何如此迅猛而来。梁为同一直觉得通过付出和回报来计算爱与不爱是没有道理的,它不过是种感觉。
  然而现在他努力地想要证明给自己的爱人看。
 
  04
 
  梁为同家在市北郊的镇上,地铁还没有通到,空气清新,车也很少,沿途只有一辆在镇里充当公交车的小巴与他们的车并行,都是一路飞驰。
  开进小区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梁为同下了车,远远地在底下朝着单元楼上挥手,拐上楼梯就看见为他们开好了的防盗门。北方女人表达不满的大嗓门传出来。
  “叫你早点出门买菜早点做饭,磨磨唧唧不肯去,儿子都回来了,你还在厨房里拉磨!”
  烫着波浪卷的女人转过头来看见杵在门口的孙之念,立刻换了一副笑脸,“呀,你就是念念吧,快进来快进来,阿姨给你找拖鞋。”
  孙之念愣了愣,梁为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梁妈妈弯腰从鞋柜里掏出一双拖鞋,“快点穿上,地上瓷砖冰脚。”她抬头又看了看孙之念,“我昨天和小同说过了,春天郊区还是凉,让你们穿件外套,就是不听,感冒了就知道了。你们年轻人都是这样的嘛,天天不知道回家,也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爸爸妈妈老想着你们呢。”
  梁为同心里一紧,赶忙推她到一边,“哎呀妈,你快去看看我爸饭做好了没有。”
  梁妈妈知道孙之念是来给他母亲选墓址的,自知失言,马上不再说话,回头又朝着厨房抱怨了一遍。
  系着围裙的男人从厨房里端着两盘菜出来,语气温和,“你不是今天早上不舒服吗,不等社区毛医生过来看看,我哪儿放心你一个人在家啊。”
  梁为同闻言用询问的目光看向母亲,刚想开口,梁妈妈马上瞪了老公一眼,“没有没有,听你爸瞎说,都是想你想的,你回来了,妈啥病也没有啦!快洗手吃饭,念念你也去!洗手!”
  饭桌上梁妈妈例行询问儿子最近有没有意中人,并催促有了的话赶快带回来给她看,长相啊家世啊学历啊都没关系,主要是人好,肯踏踏实实过日子的。念叨完梁为同,听说孙之念也还没结婚,又开始念叨起她的念念来。
  好不容易从她的念叨中得了一个空隙,梁为同从从容容地把一块小排肉从骨头上扯下去吞掉,“我有对象了妈。”
  孙之念眉头一跳。
  梁妈妈连忙放下筷子,“呀,是什么样的姑娘,干什么的?多大了?”
  梁为同看了看孙之念,“嗯,长得挺好看的,和我工作性质差不多,比我小几岁,做饭也好吃,反正我喜欢。”
  孙之念想瞪他,又怕两位长辈看出来什么端倪,只能低头夹菜,也不知道夹上来的是什么就往嘴里送,生生吃下去一大片锅包肉里的姜。
  “你看我们小同这个老大难都找着对象了,听阿姨的,念念,找个知冷知热的,像我们家老梁,虽然没能耐,但是人老实啊,知道疼人。”
  梁妈妈边眉飞色舞地说着,边又抱怨起来。
  “这个土豆丝为什么不放小米辣?买的这个青椒,不够味!”
  梁爸爸在桌上一直充当沉默的听众,只有接到靶向精准明确的箭矢的时候才会温温和和地回应。“医生不让你吃太多辣啊,下次我少放一点小米辣你尝尝。”
  说完,他接过刚才的话茬,“小同,谈恋爱了两个人要好好相处,好好对人家,工作忙是忙,也要多陪人家。”
  梁为同点头如啄米,梁妈妈又插嘴,“谈恋爱是好事,不能耽误工作,别像你爸一样,一辈子是个副的。”
  还没来得及摘下围裙的男人依旧温和地笑着,脸上看不出什么波澜。
  北寿山在小镇北麓,打个来回也需要一个多钟头的时间,吃过饭他们就准备出发,梁爸爸兴致勃勃地要给他们当导游,被自己老婆大嗓门的数落阻止了。
  “你就别凑那个热闹啦!山里风大,不知道自己多大岁数了吗?”
  走出去老远,关上防盗门,还能听见梁妈妈的大嗓门。
  北寿陵园的风景很好,倚着北寿山,像座城市里的街心花园,又十分清净。然而它所经营的物品和现实世界也并无二致,不同价位的园区界限泾渭分明,普通价格的墓位,几平方里密密麻麻地排了上百位,竟也要到五六万一座,中高档价格的墓位在空间上则要稍好一些,然而价格更是令人咋舌,几十万上百万都不算稀罕。真是应了那句话,这年头,一个普通人活着买不起房子,死了,买不起一座墓。
  然而钱对于孙之念来说并不是个问题,他挑了个清净的地段,选了合适的基座和碑石,刷卡交钱。
  园区里高高低低的音响曲曲折折地放着一首月亮代表我的心,一直总是那么一首。从服务区到园区大门有好长的一段路,两个人并排走着,园区里几乎没有人,只有一座一座黑色的墓碑,静默地注视着他们。
  梁为同牵起他的手,孙之念感觉得到他握紧的力度。
  两个人回到家的时候晚饭已经上桌了,吃过饭还是梁爸爸和梁为同两个人洗碗,梁妈妈切了一大盘各式各样的水果,给孙之念插好了牙签,在客厅里拉着他聊天。
  孙之念的庭上工夫不是白搭的,很会讨长辈喜欢。一天下来,梁妈妈简直恨不得收他做了干儿子,直喊梁为同多跟孙之念学学,别老是一张笨嘴,不会哄女孩子开心。
  孙之念笑着替他开脱,“您别担心,梁哥其实挺会哄人的,再说,您和叔叔感情这么好,不就是他最好的榜样嘛。”
  梁妈妈似乎不是第一次听见有人称赞他们夫妻俩了,“咳,你别看我们现在这样,其实原来不是的,小同小的时候啊,我和老梁每天吵,年轻气盛,不知道哪儿来的那么多糟心事儿。吵得狠了的时候,离婚的话都当着孩子的面说过。后来,小同上初中那会儿,我被医院查出来癌症,胃癌,下了好几次病危,有一回抢救过来,我就跟他爸说,我要是死了,就把孩子给我父母带,让他再找个不跟他吵架的,好好过日子,不折腾了。我们家老梁哭得跟什么似的,我这辈子也没见过一个男的那么个窝囊样!不过说来也奇怪,我捡回来一条命,我们俩也好了,不吵了,有时候我板不住自己的脾气,他也不跟我计较。”
  梁妈妈说着说着,可能是想起旁边的年轻人也正在经历生死这件事的折腾,连忙握住孙之念的手。
  “哎,你看我这人不走脑子,老说这些。不伤心啊,阿姨是死过一次的人,知道,不怕的,谁都有那么一天。我和他爸说过了,谁先死,就火化了等着,两个人混在一起撒到大海里去,干干净净,总在一块儿,也不给小同添麻烦。老了老了都是要走的,只要你们小辈的好好的,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的,就成。”
  “以后逢年过节的,没事就来阿姨这儿,让你梁叔给你做好吃的,等你和小同都有媳妇儿有孩子了,咱一家好几口人,热热闹闹的,多好啊。”梁妈妈认真地看着孙之念,语气里没有任何客套和敷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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