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时分 作者:天下最帅谢大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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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殷温。
? “纵君年少,亦非无目无心之人,真心抑或假意,自然得一判定。而今姿态,只因不愿罢了。”
“付君已解脱,君又何苦自囿?”
看完留在纸张末尾的这两句话,谢澜心头忽然浮现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池靳把一切都看透了,他要看进人们心里。而人人都不愿给人窥破心头久埋的秘密,池靳的看透,叫人觉得紧张。而因为谢澜当局者迷,兀自沉醉于迷雾而不肯出,偏又叫池靳这一看透惊醒魂魄。
他多年编织的幻境就这么破灭。
其实他怎么会不知道呢?怎么会不知道付诺儿其实是真心待他,而正因为他知道付诺儿是真心待他,所以他才觉得事实更为残酷。
付诺儿不是什么私生女,而是付老板当年与糟糠之妻所生,后来付老板做了富贵人家的女婿,便将糟糠之妻与女儿藏于乡下,没几年妻子病死,便只剩下付诺儿一人,付老板有时候托人往乡下送点银钱,就当作是尽了做父亲的责任。
而后谢扶书与付家夺生意,付家惨败,而后付老板带全家老小携款而逃,因路遇土匪,付老板守财势过,遂是被土匪几刀子捅下去,举身便赴了黄泉。
他走时虽没有记起来他在乡下还有个女儿,他在乡下的女儿却记着他这个爹。
听闻付老板已死的消息,天地有道义,她认为自己是应当给付老板报仇的。
她进桐城打听了谢家的事,觉得谢家的小少爷是个可以利用的人,于是设了个套,而谢澜也钻进了这个套——他那时候远没有现在的心眼,自然好骗得很。
谢澜频繁地给她送东西,这让她觉得她想得没错,谢家的小少爷就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除了一身恶习什么也不懂,整日只知道拼杀,像一头没有头脑的猛兽,所以活该被她设计。她按着计划,一步步将谢澜往套里引,他们感情变得极好极好,似乎彼此一辈子都离不开对方一样。
虽然再到后来,她知道了谢澜本性,知道他不是她开始想象的那种人,她却已经不能停下步伐了。她本就是为报复而来,她已经为报复失去一切,她不能再犹豫。
在计划逐渐走向成功的时候,她恍然惊觉,自己从来没有演过什么戏,她对谢澜从来都是真心的。
这一点发现让她惶恐。
她开始心软,她甚至是手足无措。她觉得谢澜是无辜的,她觉得自己这样做是不对的。她甚至开始觉得,谢扶书也是无辜的。
生意场上,本就是你来我往,你枯我荣,付老板携款而逃,本就是付老板的不对,被土匪杀了,也只能怪付老板运道不好,她又怎么能怪在谢家人手上呢?
这一点认知颠覆她以前所做的一切,她不知该怎么去面对谢澜,更或许是一股更深处的悲凉向她袭来,让她忽然觉得人生很没意思。
所以她想了个主意。
她故意暴露了自己。暴露自己的阴谋。暴露一切。
而后她如愿而死。
留谢澜独自于人世,孑然独行。
谢澜没法子不恨她。她所做的那些事情,旁人不知晓,与她亲密如斯的谢澜又怎能不了解几分?他还未说出那句他什么都不介意,付诺儿却已经用了自己的方式解脱了。
这是一种背叛,这背叛让他无力,让他厌恶起过去,厌恶起人类,甚至说,厌恶起这整个世界。
只不过,他能做的,也不过毁灭自己而已。
他换了另一种方式自我摒弃,隐藏在波澜不惊外表下的是更浓重的自我否定。
他觉得人生短短百载,眨眼之间便过了,又何须在意态度呢?
只是池靳偏偏要将他的真实态度拽出来,偏偏要让他不得再入泥淖。
不入泥淖,却是又入了哪里呢?
与池靳同途,又有什么归宿?
这一切,谢澜全然不能说清楚。
他只能在思绪混乱时,将它们束起而整理一番罢了。随后他还是要戴上他的假面,在同样戴着虚伪假面的一群人里逢迎求全,从而达到自己的目的。
池靳想揭开他的底细,却也得看看他愿不愿意被揭开。
他的过去,无论是惊涛骇浪还是和风细雨,那始终是他自己的过去,那始终与池靳无关。
池靳可以看尽人心,他却是不肯被他看的。若是某天他愿意从当涂出来,必定不是因为他被池靳重塑,必定是因为他自己愿意。
谢澜长长呼出一口气,终于灵台清明。他往楼下的会客室的方向走去,到房门口,敲一敲门,听见里面一声“进”,他推门进去。
池靳给他一句话,“无论何事,只从心斟酌便可”,他却不能只给自家父亲这一句话。
怎么做,如何去做,从哪些当面去做,这些都要划好一个切实可行的路线。
他相信池靳心中有筹谋,池靳不过是在考验他——若他能做到池靳想要的,池靳就能给他更多。
有时候想想也是可笑,他既然决定醉死当涂,偏偏又如此入世,如此地争名逐利。
清静居。
温长情卸了妆,却没有脱下戏服,仍穿着一身女旦装,他的脸本就生得冷艳,由这衣服一衬,又凭空多出一股子妖媚。
殷九相掀了帘子走进来,“你怎么看?”
温长情正在修着指甲,听见殷九相说话,抬起头懒懒地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继续自己的动作,反问道:“还能怎么看?”
殷九相在他面前坐下来,捉了他手里的指甲刀,替他小心谨慎地修起来,“你的手最没轻重,竟然还敢自己修指甲。”
温长情假装听不见,继续道:“所有的局都是他自己设的,玩也是他自己玩,我们不过是陪客,就是个无关紧要的小角色,你想那么多干嘛?”
“原来那一环可没有谢澜。”
“即便有他又能怎样?我见过你们家谢少爷,我承认,他确实够聪明,很少有人比他还聪明,只是,”温长情嗤了一声,“有池靳在,哪还需要你来操心?”
殷九相默然,良久以后,他才又开口:“长情,若是池靳真拿下北六城,你真的会开心吗?”
“那是自然,”温长情的眼睛里掠过一丝阴悒,“杀姊之仇,终年不敢忘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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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媚。
? 操控市场这种事情,谢澜并不擅长实际操作,是以他只是将思路与谢扶书讲了讲,便自行退到一边了。
继池靳发表声明后,谢扶书亦发表声明,随后谢扶书领着殷九相,两个人轰轰烈烈地投入到稳固民心的运动中去,谢澜则闲得没事,跑去了花园里浇花了。
他执着洒水壶,有一搭没一搭地往花园里洒着水,他脸上表情轻松,虽然没有笑意,但也不悲伤,像是极惬意的,同从前付诺儿在的时候很相似,但又没有那时候表现得明显。
老管家吃了一惊,佯作不动声色地走过去问:“少爷最近是遇见了什么喜欢的女孩子了吗?”
“福伯你说笑了,”谢澜放下洒水壶,往回廊的长椅一坐,随手想揪一朵小花,想起来与池靳初遇那天的情景,又收回了手,他微微一笑,“我整天不是在影楼里睡觉就是在家里睡觉的,哪儿有空去遇见什么女孩子?”
“那……”
“福伯,我是不打算结婚的。”谢澜闭上眼睛,似乎能感受到世界上的冷暖悲凉,他道,“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不恨父亲的。”
当时还小,不懂事,才会将一腔对付诺儿的恨意恼意全发作在谢扶书的身上,如今既然已经长大成人,自然也不会再那样去做了。
见老管家还是一脸犹疑的模样,谢澜简直是哭笑不得,“福伯,难道我就这么不值得您信任吗?”
老管家又沉默一阵子,才张了张口:“少爷,我觉得你变了。”
谢澜一愣。
“你比以前明媚了。”
谢澜简直要惊掉下巴,“你说什么?”
“你比以前明媚,比以前明媚多了。”
谢澜好险没喷出一口血来,他顺顺呼吸,“福伯,明媚这个词,用来形容我一个大老爷们儿,毕竟,不太合适吧?”
“对不起,少爷,我没什么文化。”
被老管家一句话打回来,谢澜觉得这口血还不如喷出去,省得现在鲠在这儿,叫他吞也不是,吐也不是。
谢澜沉默老半天,最后实在憋不出词来,说了一句,“福伯,你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就别管我了。”
老管家晓得他这是逐客令,识趣地走开,半道儿又折回来,问一句:“少爷,你刚才说没遇上什么女人,那你是不是遇上了什么男人啊?”
谢澜的脑海中闪过一个人影儿,很快就消失了。他笑骂老管家一句,“福伯,您现在有这功夫,还不如为我大哥物色物色对象,说不定过一阵子他就回来了。”
老管家不依不饶,“所以到底有没有这档子事呢?”
谢澜摆摆手,“真是服了您了,肯定是没有啊。”
老管家闻言,彻底离开。
他指点着女佣们打扫房间,一边指点一边想着:谢澜这样子肯定是有猫腻,就是不知到底是跟谁有一搭了。
老管家想起来六年前那个没有及时通报给谢扶书,以至于后来一片狼藉收场的惨案,立即决定他要赶紧将这件事调查出来,告诉谢扶书,以期谢扶书做一个完全的准备。
毕竟桐城不比从前,如今算是比较乱的。
要是万一谢家哪天倒了,福伯觉得自己也是没处可去的。
午饭后谢澜到清静居去听戏。
他到地方的时候,台上演的是场《武松打虎》,没有温长情的戏份,他料想温长情还在后台。
温长情这地界儿规矩向来严,上次他去访温长情,是先小厮通报,再等了良久才进去的。他往偏门去,打算去后台,还没说他的来意,小厮已不拦他了。谢澜不由生了点疑问。
一路走到后台,就见温长情穿了一身缎青长衫,长长的头发用了只一根发带随意系了一下,整个人显得慵懒而妖艳。
“这打扮,今天不出场?”
“坐。”温长情招呼他,“今儿没兴致唱。”
谢澜坐了下来,将方才的疑问说了。温长情起身,看了谢澜一眼,开始从后台往里间走,边走边说:“我吩咐他们的。我知道你要来。”
谢澜会意,跟上去:“怎么?”
温长情笑而不语,直到到了里间,坐定,他着小厮端来两杯茶后,屏退左右,道:“你叫我坑了一顿,回过味儿来,岂不是要来找我算账的?”
温长情说的是谢澜那天来访他的事儿。
谢澜凭着三寸不烂之舌,对温长情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就算是木头疙瘩也得叫他给说活了,偏偏温长情不为所动。
到最后谢澜也泄气了,正欲告辞,就听见温长情道“你让我打一顿我就帮你”,谢澜于是屈辱地受了一顿打,挂了一身彩回去了。
这件事已经过去良久,谢澜也是这两天闲下来,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不对劲儿。
且不提温长情整天窝在清静居里,没有派出过什么人往北六城去过,就说253团与西大营越打越猛,也没见有谁让过一步。虽说他向温长情讨这一张保命符只是保他大哥一个人的命,但到底看在温长情的情面上,温年会给个面子,虽不至于让步,到底也会叫西大营的会战风格收敛一些。
除非,温长情没有向温年传出那个话。
温长情抿了一口茶,不知从哪儿揪出来一把折扇,慢慢悠悠地扇着,“池靳说你早晚可能会因为这个事儿来找我,跟我说叫我别生气,随便敷衍敷衍你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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