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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凶烈 作者:江无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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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黑暗中,一切的幻象都是清晰有形的。从刚遇见陆培英的时候,再到对陆培英心动的时候,最后是他们像两条发情的公狗一样做爱的时候,画面旋转着,被凿碎,形状锋利的棱角像刀子一样割着心脏。他就觉得挺难受的,鼻子发酸。闭着眼在床头乱摸,把手机摸过来了,勉强睁眼给陆培英打电话。
    “喂?”声音听在自己耳朵里,好像从下水道里传来的一样。
    “怎么了?”陆培英听起来好像挺悠哉的。
    “我发烧了,难受。”
    陆培英在那头缄默了一会儿,然后就说:“我带你去医院看看吧?”
    “嗯,那你觉得我要去看什么科,肛肠科?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薛连朔真是惊讶于自己这个时候还能跟他开玩笑似的斗嘴。
    手机里传来对方拉上链子的声音,大概正在穿衣服。“你还有心情跟我贫?真他妈的……我先出去给你买点消炎药和退烧药,你躺着别动,懂了没?”
    “不懂,陆培英,你他妈还是去死吧。”
    他挂断了电话,手机在昏暗里划过一道银灰色的抛物线,稳稳当当地落在了床尾。薛连朔把头缩进被窝里,他发现人在鼻塞的时候哭起来就像一个破旧的风箱,吭哧吭哧的,当然了,他其实也不知道破旧的风箱到底是不是会发出这种声音。但反正,真的挺难听的。
    
    第25章 
    
    他躺在床上又要睡着了,在梦里他见到了张芬,她铁着一张脸,皱纹像太阳一样在她脸上爬升,“你怎么这么不要脸?我儿子不是你这种被人干屁股的下作货。”他急急地便要与她辩:“你从来也没管过我,我本来就是这样的人,你又没有问过我到底喜欢操女人还是喜欢被男人操,你他妈到底问过我什么,关心过我什么?”“就算妈没有问,难道你就可以做这种事了吗?你知道外边那些人会怎么看你,怎么看我吗?”“别开玩笑了,我做这种事,完全可以自己担着,外人的眼光有那么重要吗?是你自己把自己往被歧视的深坑里推。再说了,你自己也不是什么贞洁烈女,人家都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骂我的时候先把自己身上的污点摘干净吧!”“我、我我……你长进了哈,还敢这么跟我吵,看我不打死你……”张芬拿起一根扫帚,要往他身上挥,他就在这时候醒来了。醒来之后他觉得颇有些好笑,因为张芬在现实里不可能管他这么多,而他在现实里也不可能对张芬这么说话。他们比起这种兵刃相向的相处模式,更多时候是冷静而沉默,不温不火,不闻不问。
    宿舍门被打开了,进来一个人。他闭着眼,没打算往下看,然后就发现梯子响起了声音,嘎吱嘎吱的。梁稳在床尾对他说话:“感觉好点没?”
    薛连朔清了清嗓子,用那破锣一样的生意回答他:“好点了……”
    塑料袋被翻动的悉悉索索声响起来,梁稳说:“我给你买了退烧糖浆,起来喝点吧。”
    “那玩意儿不管用……”
    “管不管用总之先喝点,再不行就得送校医院了。”
    薛连朔半坐起来,靠在床头,喝那粉红色的糖浆,有一股发涩的肥皂味直冲脑门儿。他咽下去,然后把瓶子递回给梁稳。后者探过身子来,拿手背在他额头上熨着,“好像退了点烧。”
    薛连朔嗯了一声,“刚才睡了会儿,感觉没那么难受了。”
    “好,你接着睡吧。”梁稳说完,宿舍的门便被敲醒了,“谁?”他问。没人答他,他疑心着是王甘霖这个粗心大意的又忘了带钥匙,很快地爬下去给人开门。一打开门,陆培英就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薛连朔呢?”来者说话里都带着匆匆忙忙的喘气声。
    梁稳往床上指了一下,“在上面躺着呢。”
    陆培英又问:“睡着了?”
    梁稳摇摇头,“没。”
    陆培英冲梁稳勉强地笑了一下,然后就脱了鞋爬上床。他在一团蓝色的阴影里见到一个高耸的被窝,被窝像只冬眠的小熊一样静悄悄地起伏着。他拿手推了推,没反应,又推了推,终于从那里边传来一句压得又闷又低的“滚”。他松了口气,然后就从那被窝的边缘伸进手去,一下子摸中了对方曲起来的大腿。从被窝中横出一条瘦长的腿来,直接扫在了他的胸前。他往后闪躲,深呼吸了一下,凑到被窝的上方去悄声说话:“你他妈还闹是吧,快出来吃药。”
    “吃过了,用不着你费事。”
    陆培英斟酌了一下,又问:“那擦药了没?”
    被窝变得没有动静,好像这头冬眠的小熊死翘翘了。他正准备采取强硬掀被措施之时,终于从那被窝中探出一个脑袋来——一个脸烧得有些晕红的脑袋,“药呢,拿来,我自己……自己用。”
    陆培英往床下望了望,梁稳在收拾桌子上的东西。“我帮你擦。”陆培英把声音压得极低,然后就去掀他盖着身体的被子。薛连朔用手把被子抓稳,表情也端得严肃,“不用你……”陆培英干脆从底下钻进被窝里去,他的骨架宽大,一下子将被窝顶起了一个广阔穹顶,薛连朔瞪大了眼,与他面对面,不知从嘴里能说些什么。陆培英趴到他耳边,嘀咕着:“腿抬起来,快。”
    “有人在……”他估计自己的脸皮烫得能煎熟三张烙饼了,“你他妈有病啊。”
    “现在有病的人是你。”
    “还不都是你害的……你……”
    “行了行了,我的错,你先闭嘴。”陆培英有些不耐烦地用着气音跟他对话,老实说他也有些怕惊扰了床下的那位仁兄,没怎么认真思考,他就拿嘴堵住了对方的两片嘴唇,然后察觉到对方一下子把呼吸给扼住了,热热的气息就在那里像一团不动的云,他忍住没把舌头伸进去翻搅那团云,且对于对方成功地不说话了感到一阵由衷满意。
    陆培英带着冷空气的两根凉凉的手指在那地方比划来比划去,薛连朔僵着不敢把床弄出什么动静,只是缓缓地向后挪移,陆培英察觉了他的意图,伸出另一只手把他就地正法,摁着不能动了。陆培英的手指沾着点东西钻进来,薛连朔控制着发抖的频率,一双眼睛在昏暗中闪闪烁烁,从中透出些恐惧与惶惑。陆培英没说话,持续着他的动作,手指缓慢地插进又抽出,旁若无人,薛连朔轻轻地抓住他的手臂,深深地呼吸,直到床下传来一句:“你们在干嘛?”
    是梁稳在说话。
    薛连朔能肯定的是,隔着床帘他决看不清床上的真实风景,但他还是有些慌乱,正在斟酌字句的时候,陆培英淡淡地说:“哦,我在让他吃药呢。”
    “我刚才让他吃过了。”
    “是吗,那就再吃点呗。”
    传来一声轻轻的笑,薛连朔就没怎么听过梁稳这样笑,他说:“话可以多说,药可不能多吃。”
    陆培英干笑了一下,将手指在薛连朔的大腿内侧揩了两下,撑着手臂直起身来,“我先走了。”
    薛连朔看着他向后退去,准备慢慢地爬下床,突然就涌出一些气力来,他拿脚踹了陆培英的手臂一下,“等等,我还有话跟你说。”
    陆培英往下瞥了一眼,薛连朔明白他的意思,又指了指天花板,轻声道:“你先上去等我一下。”
    无声的灰蒙蒙的秋风横扫在水泥地面上,又绕过腿,穿过腰,在头顶旋了两步,朝天空翩然而去了。薛连朔站着被这风绕得头疼欲裂,稍稍抓紧了手里的衣襟,抖了两下。陆培英似乎想掏根烟抽,动作又在中途截止,变成了一个有点尴尬的手势,最后只能颓然把手松松地垮在大腿一侧。“想跟我说什么?”
    “你其实知道我想讲什么吧。”薛连朔扯着嘴角,勉强笑了一下。
    “别卖关子了,有话说话。”
    “好,”薛连朔点点头,“我那天晚上跟你说的都是真的。”
    “……”
    “我喜欢你,想和你在一起。之前……之前确实是我嘴硬,”他有些语无伦次,“我就是想知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又不是同性恋,只是觉得好玩,但是我当真了,陆培英,如果不是真心喜欢我的话就不要来招我,否则我不知道我能做出什么事来,我……”
    陆培英安静地看着他,面无表情,心跳紊乱。这个长相英挺的男孩在他跟前紧抱着手臂,两颊之色红若残阳,稍要在话语的末端摆出点强硬冷酷的架势,却又收尾不慎,变得委屈软弱了,他的睫毛当中泄露出一些摇摆不定的情绪,退缩,顽抗,倔强,如同黑夜中的星子一般耀着。陆培英突然就觉得有点心疼,他叹了口气,在天台栏杆的边缘坐了下来,背靠着墙壁,然后冲薛连朔招了招手,“过来。”
    “不,你先回答我的问题。”薛连朔瞪着他。
    陆培英微微低下头,抿了一下嘴角,良久才幽幽地冒出一句:“……我睡觉的时候老是梦见你。”
    薛连朔心里猛跳一下,像被无形的手揉捏着。
    陆培英又抬头,对着他模模糊糊地轻笑一下,“妈的,说出来还挺丢人的。”
    薛连朔朝他走去,在他的旁边坐下,肩膀贴着肩膀,大腿靠着大腿,他们像一对孤独的流浪儿。陆培英揉了一下他凉凉的耳垂,那上边戴着的耳钉质感坚硬光滑。“我不知道我不是同性恋,但我觉得我挺喜欢你的……可能那天晚上的事确实不对,但是我总是想,白天想,梦里也想,想着抱你,亲你,”说到这里他歪了歪嘴角,“对别的男孩子我都没有这种感觉,对你……有点像是对女孩子。”
    “滚你妈的。”薛连朔嘟囔着骂了一句。
    陆培英没搭理他,自觉地接下去说:“所以我就想,不如咱俩偷偷摸摸地试一下吧……如果我真的有我所以为的那么喜欢你的话,那我们就接着走下去。”
    “那如果你没有你所以为的那么喜欢我呢。”薛连朔晕乎乎的。
    陆培英转头看他,地笑着,“那就断了呗,多简单的事。”
    “可是……”
    “没什么好可是的,”陆培英站了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尘埃,“起来吧,这儿太凉了,你待会儿会烧得更厉害。”
    薛连朔站了起来,默默地跟在他后头走下天台的内侧。走到最后一个阶梯的时候,他叫住了走在下方的陆培英,对方转过来,在浑浑噩噩的天色中深深地看他。薛连朔双手稍稍朝他张开,哑着嗓子开口:“抱一个。”然后他就落进一个带着木头般温暖气味的怀抱里。环着陆培英的脊背,他向下寻找到他紧闭的嘴唇,小心地发出疑问:“可不可以亲一下……”陆培英揉了揉他的腰,似乎有种力量自被那人环着的脊背而发出,涌上来,推着他向前倾身,然后结结实实地亲上对方的嘴唇。他舔舐着对方口腔里的温度,将那灵活的舌头吮吸至发麻发涩,然后察觉到对方在他怀里软了手脚,轻轻地发起抖来。他发现这个姓薛的男孩子也许喜欢接吻多过于直接粗暴的做爱,毕竟每当这个时候,他总是忘乎自我,心醉神迷,就好像即便这阴沉的天突然下起雨,青灰的水泥地突然开裂,他也不会有所体察,而依然是在他那温柔的热烈的爱的仙湖中缓缓沉落。一想到这点,陆培英就无法克制自己将亲吻进行得更深的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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