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之下的消失 作者:靡小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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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神补脑液
? 爸爸来了。
爸爸站在教室玻璃窗外,探着头,朝教室里面看,显然是在寻找我。我一下子就看到了他,我站起来,跑到正勾着腰贴着黑板用粉笔书写题目要找人上去解答的老汤身旁,告诉他我爸爸来了,老汤听明白了后,点了点头,我便出去了。
那天的天气依然不大好,气温骤降,天空迷迷蒙蒙的飘着小雨。一阵风过来,我几乎瑟瑟发抖。我穿着一双鞋帮上印有方格子图案的砖红色海绵鞋,脚掌心透凉透凉。我在这种透凉的寒冷中,有些不知所措的朝爸爸走去。
爸爸提着一包东西,稳稳的站在微雨中,他没有站在教室外的走廊下,而是在我从座位上站起身到走出来的这个间隙,又重新退回去,站到了蒙蒙烟雨中。
也是个烟雨蒙蒙的一天,记得没错的话,那年我应该四岁,我被放在自行车的后座上,那是一个中间带有横梁异常高大的自行车的后座上,由爸爸驮着往家里赶。
半路,行到一颗粗壮苍幽的大树下,爸爸一个甩身,一道漂亮的弧线便在我的视线上方一闪而过,爸爸轻飘飘的跳下车去,将车把打住,对我说了句:“小落,这儿既没风也没雨,你坐着别动,我进去买个东西,一会儿就来了。”爸爸说完,就转身往大树后方的一个小房子走去。
天空,昏暗而迷蒙。
微雨,放佛夏日清晨的雾水,没有特别明显的印迹。
我像是一只警觉的兔子,一动不动的坐在高大的自行车后座上,巴巴的望着那个仅有一扇窄窄门洞的小房子,而里头黢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我耐心的等着,却久久不见爸爸的归来。
爸爸怎么还不过来呢?爸爸在干嘛呢?爸爸会不会把我忘了,会不会把我一个人落在这儿呢?
渐渐,我变得焦虑不安起来,我朝那间杂货铺喊了出来:“爸爸,爸爸!”可是,爸爸还是没有出现。
六岁那年,我入学没多久的一个晚上,我的一个远房大伯,便来到了我家,他给自己点上一支烟,吐了两三个烟圈后,对我爸爸说:“走吧,去江城,那边机会多,能挣钱。”
爸爸放下手中的凿子,抬起他英俊的脸庞,有些迟疑的说:“我能干什么呢?”
远房大伯用手指头弹了弹烟头上的灰烬,咳嗽了两声,十分老成的说:“还干你手上的这个活,木工。”
几天之后,一个露水深重的黎明,在我和弟弟的睡梦中,爸爸背上行李,带上他的梦想,跟着那个远房大伯踏上了去往千里之外江城的路途。那是1993年。这一去,就是大半年。这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每年的元宵节过后动身,大年三十之前回村。
于是,在我悠悠的漫长的童年时光里,爸爸成了我一个遥不可及的幻象,总是那么地不可望又不可得。
久而久之,明明想看到他,却总是畏惧他;明明想靠近他,却总是离着他。
有时,我站在窗前,看着他离去的身影黯然伤心;有时,我躲在屋后,看着他离去的身影泪流满面。
一个夏日夜晚,我梦见爸爸回来了,他穿着一件白衬衫,最上面三个钮扣松开着,他肩上挎着一个行李包,他笑容满面的向我走来。他站到我面前,和蔼的笑着,他亲切的说:“小落,我回来了。”我开心的大笑起来,以至于在欢乐的大笑中骤然醒来。第二天傍晚放学,我和弟弟坐在门前板凳上写作业,这时候,爸爸真的回来了,他穿着我头一晚梦中的那件白衬衫,肩上背着一个行李包,如梦境那样,朝着我和弟弟款款走来。
那一次归来后,爸爸在家里呆了十二天之久,每天晚上吃罢晚饭,爸爸都会坐在桌子前,拿出一本小小的黑白插图书,给我和弟弟讲着关于十二生肖的故事。爸爸每晚会讲其中的一个故事,十二个夜晚,一共讲了十二个故事。
现在,爸爸就这样突然的出现在我的面前,一时间,我竟有些缓不过神来。
我走在微雨中,走到他的面前,我望着那一包提在他手上的东西说:“爸爸,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来我学校了?”
“嗯,来看看你,前两天回来的,明天要走了。” 爸爸微笑着说。
“不多呆几天吗?”我的鼻头不禁一酸。
“不能多呆,那边还有活等着我。”
“你怎么找到我教室的?”我强装笑脸,笑着问。
“我进来后看到学生都在上课,就走到办公室那儿去了,刚好有个老师往外走,我就问他知不知道査小落在哪个班,他给我指了指这边,我就找来了。”爸爸仍笑着,然后忽然像是想起什么来了,眉头一展,便抬起手里的包裹,举到我的面前,对着我说:“这里头装了一缸菜,一袋奶粉,还有几盒安神补脑液,我听讲你现在经常失眠,这个就是专治失眠的,你现在高三了,学习紧张,注意身体。”
我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大约是一年前的一个周末,我回到家中,弟弟说:“爸爸前两天回来了。”
我高兴的说:“真的啊,爸爸现在在哪儿呢?”
弟弟说:“真的,不过今天一早已经走了,回江城了。”
我刚刚激动而起的心情,蓦地跌入谷底,只木木的坐着,不说话。
“爸爸给你留了封信。”弟弟说着,拿了出来,递至我面前。
我赶忙展开,读下去。
信中写着:
吾儿小落,
见信好!
我这次回来匆忙,没有跟你见上一面,本来想去你学校看看你的,但还是没有来的及,明天一早就要走了。
你在学校好好保重身体,不要有压力,学习上面的事情,爸爸一直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靠你自己了。
爸爸
而这次,爸爸真的赶来了学校。
我强行忍住泪水,将爸爸手中的包裹接了过来。
爸爸说:“天冷了,要多穿点衣裳。”
我说:“嗯,我知道。”
爸爸轻轻叹了一口气,说:“回去上课吧,别在这站着了,还下着雨。”
我说:“哦。”
爸爸说:“那我走了。”
我还想说什么的,但打住了。
爸爸看了看我,摆了摆手,转过身,便走了。
我站在微雨中,看着雨中爸爸渐行渐远的身影,突然,意识到他苍老了好多。
顿时,眼泪涌了出来,久久不能自已。
我提着包裹走去教室时,看到讲台上站着两个学生正拿着粉笔在解答黑板上的题目。
我站在门口,打了声“报告!”,老汤向我点了点头,我走进去做回自己的座位。
我又想到了爸爸,想到刚刚和他全部的那几句对话,想到他苍苍离去的背影。
泪水再一次涌出来。
楚月看了看我,轻轻用手拍拍我的手臂,让我赶紧做老汤出的题目。
我拿起笔,开始在草稿纸上解起黑板上的第一道数学题目来。那是一道解析几何题,一条开口朝右的抛物线,将两条钢叉模样的细腿硬生生的戳进椭圆肥大的肚子,破肚而出,制造两个汇集了关键解题信息的交点后,又放肆地伸进了右方的白色虚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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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我守着你
? 白若水再次站在那颗梧桐树下的时候,天空再一次下着大雨。
可是,他没有撑上一把黑伞。
滂沱冰冷的雨,如同我冰冷失望的心,无情的雨拍打在他的头上,脸上,还有身上。
他站在风雨中,似一只落魄的羊。
他说,你不相信我。
他口中一直念叨着,你不相信我。
我说,我已经不知道怎样才能相信你。
我说,那个漂亮女孩,她比我好看一百倍。喜欢她,就去找她吧,我不会管你,不会阻拦你。
雨更大了,他还是站在梧桐树下,站在风雨中。
那是个由校方组织高三全年级集体去青城影院免费观看英文原版电影的下午。电影放到一半,楚月说她在里面闷得头晕,要出来透透气。就是那个时候,天空开始下起了雨。
楚月说,没有带伞,要不悄悄回寝室吧,等会雨更大了,要淋一身湿。
我说,好啊,回寝室。
在回到学校的路上,在青城街上,我和楚月远远的看到了白若水和那个女孩,他们在细雨中面对面站着,白若水给了那个女孩一封信。然后,匆匆往学校的方向离去。
楚月拉着我的手,叫我不要生气,也不要难过。
我说,我不生气,也不难过。我说,我们走吧。
回到寝室,楚月问我要不要去找白若水问个明白。
我说,我困了,想要躺一会儿。
楚月说,那好吧,你睡吧,我去开水房打开水。
然后,我就难过的躺下去了。
我伤心的怀疑起,白若水是否真的喜欢我。
甚至怀疑起,他是否喜欢过我。
而楚月,就是在我躺在床上伤心怀疑的时候,去找了白若水。
楚月是在教室找到的白若水,她把白若水喊了出来后,劈头就对他喊道:“我跟小落都看到了!”
白若水问:“看到什么了?”
楚月恶狠狠的说:“你说看到什么了?”
白若水说:“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
楚月气愤至极的说:“还装糊涂……看到你跟一个女生在青城街上站在一起,书信传送了。”
白若水才开始着急的说:“她前两天写了一封信给我,刚才,我只是把她写的那封信还给她!”
楚月压根不相信,轻笑了两声:“呵呵,还有把对方的信还回去的道理吗?没听说过。”
白若水说:“事实就是如此啊!你们不相信可以找那个女生,跟她对质。”
楚月说:“对质?怎么可能,你觉得小落会找那个女生去对质吗?真是可笑!”
白若水说:“小落呢?我要见她!”
楚月说:“她很难过,现在一点儿也不想见你。”
楚月回到寝室的时候,雨已经下大了。
我说:“怎么去了那么久?也不打伞,淋了一身湿。”
她说:“我去找他了,和他吵了一架。”
我一下子坐了起来。
我说:“啊?找谁了?白若水?”
她说:“是啊,我可没办法看着你这么无精打采的躺着,闹心。你不想去找他,我替你去,把事情搞清楚,大家心里都能落个痛快。”
我连忙问:“他怎么说?”
楚月轻轻一笑,说:“他说,他没有写信给那个女生,我们看到他把信交给那个女生,其实是他把那个女生写给他的信还给那个女生。”
我说:“那你怎么看?觉得他说的是真的吗?”
楚月摇摇头,说:“我不知道。我一直就说白若水的心像月光,是一层纱,朦朦胧胧,迷迷糊糊,若隐若现,总是看不清楚。反正,我看不清楚。我不知道,你究竟有没有看清楚过。”
我低下头,将下巴抵在膝盖上,将膝盖用双手抱住。
雨越下越大,呼呼啦啦砸在窗棂上,溅起我心底千层浪。
我看清楚过吗?
在他顶着暑假的烈阳找去我家,送给我那一小盒槐树花瓣,然后静静的与我坐在荷塘边,看塘水水波不兴,我以为我看清了;在那个风雨飘摇的下午,他站在梧桐树下,手撑一把黑伞,那么深情那么专注的望着我,我以为我看清了。在那晚他向我表白,然后站在月光下,站在梧桐树下,目送我回寝室,我以为我看清了。我以为那就是我的青春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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