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缰 作者:猫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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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心里挣扎,邱杪终究更希望自己的弟弟过平凡却安稳的生活,说,“听邱遥说,你帮他跟导演争取了一个角色?”
“谈不上争取,就是一句话的事情。”周弋微笑说,“他悟性高。试镜的时候我在监视器里看了,他长着一张很上镜的脸。”
邱杪诧异道,“镜头里能看清他的脸?”
他轻微耸肩,“是一个远景,仔细看能够看清。”
听到这个,邱杪暗自松了一口气。
“周弋,”邱杪考虑了一下措辞,说,“邱遥想演戏这件事,是我们的家务事。谢谢你的好心,可是我不希望我的弟弟初来乍到就被人说靠关系。”
闻言周弋的眉宇不着痕迹地皱了一下。他凝视着邱杪,好像在揣摩他这句话到底有几层意思。
邱杪把话说出口,心底吁了口气,不知为何觉得有些沮丧。
良久,周弋端正了面容,肃然道,“邱遥把你们家的难处告诉我了。他是个成年人,想要为家里做点什么,我觉得这是可以体谅和鼓励的事情。现在他需要一份工作,希望我能够帮忙,我不觉得略尽绵薄之力算是多管闲事。”
他说话时太严肃,邱杪感觉到来自他言语中的压力,不由得愣住。
“至于你说的靠关系。”周弋淡漠地说,“你放心,我对这么小的孩子没有兴趣,也对你没有别的意思。”
邱杪顿时愣住,一时想不出要说些什么好。他有些懊悔自己刚才所说的话,大概是他没把话说好,才把意思表达得太重,让周弋生气了。
周弋最后看他的眼神中带着一种意味深长的失望,没等邱杪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邱杪想叫住他,又想不到叫住他以后应该怎么说,只好站在原地。
中午《九章律》拍摄暂停,剧组放饭,邱杪又和邱遥说上了话。
他再次看到了穿着古装的邱遥。这次他的妆容明显比之前那次好了一些,这或许是剧组的整体水准要求,又或许是这个角色的确需要这样的妆。邱杪不得不承认,这样的弟弟看起来的确挺像样的。
“周弋呢?”邱杪问。
邱遥摇头,把中午剧组盒饭里面的一个饭团给邱杪吃,说,“秋棠的剧组水平就是高,连盒饭的质量也高。”
“你吃那点够吗?”邱杪陪他一起坐在台阶上,手里仍然拿着那只海苔饭团。
他低头扒饭,连连点头,催促道,“你吃啊,这都快两点了,你不饿啊?”
邱杪是怕他下午还有工作,饿着肚子。经他催促,邱杪把饭团掐成两半,只吃其中一半。
“你今天要拍一整天?不会吧?”邱杪猜测道。
邱遥嘴巴里还留着饭,“我的戏是没了。不过剧组还在这里,谁知道还要不要别的路人甲呢?大家都这样,在这里候着,随叫随到。剧组包三餐,干吗走?”他吃力地把饭菜往下咽,“哥,我刚才那条,一次过了。导演是个黑脸,竟然夸我不错呢!”
他诧异,“真的?”
邱遥一个劲点头,回头看看没别人,凑到他耳边嘀咕道,“下来以后副导演偷偷跟我说了,让我先别走,争取今天多在导演面前冒尖。说不定能跟组!”
“跟组?”邱杪听不懂他们的专业用语。
他咧嘴笑道,“就是这个剧组到哪里,就去哪里拍。这种都有固定角色的,什么奴才啊、打手啊、随从啊,什么都演,直到这个剧拍完。运气好的时候,还能当主角的替身呢!”
“你啊?”邱杪好笑道。
邱遥瞪着眼睛,一本正经地说,“我跟谢清穆的身形挺像的,指不定能当文替呢!”
他更觉得他是异想天开了,“得了吧你,别做梦了。我觉得你……”邱杪知道弟弟外形条件好,可外形条件好的人容易出挑,在很多镜头里反而碍事。不过这话邱杪只在心里说,省得邱遥真觉得自己是那么一回事。
邱遥不理会哥哥泼冷水,笑嘻嘻地说,“梦想总是要有的嘛!”说完,又继续扒饭了。
邱杪认真想了想,觉得眼下要让他回去是不可能了,而自己也要继续工作,不可能一直逗留在此地。弟弟一天天长大了,作为一个成年人,他有自己的主张,邱杪不可能永远看着他。
这让邱杪感到失落和无力,又有那么一点点欣慰。“周弋说你把我们家的难处告诉他了。”他问,“什么难处?”
邱遥努了努嘴巴,“也没说什么啊。就说咱家就我们两个人,我是你带大的。小时候为了我的病,家里欠了不少钱,现在还没还清。我想赶快工作赚钱帮你的忙。”他说完耸肩。
闻言邱杪错愕。
他看着狼吞虎咽吃饭的弟弟,心中五味杂全。“邱遥,我明天要回去上班了。你如果想留在这儿,就留吧。”说到这里,邱杪看到弟弟脸上立即浮现出惊喜的表情,他忙又道,“不过,就算是做演员也得脚踏实地努力,别学那些歪门邪道,都走不远的。要是实在过不下去了,就还是回家,知道吗?”
邱遥险些被饭菜噎住,他好不容易把满口的饭吞下去,一个劲点头,激动地说,“谢谢哥!”
“把这半个吃了吧。”邱杪把剩下半个饭团放到他已经空掉的饭盒里。
事已至此,邱杪也只能这样了。看到他发光的眼睛,邱杪心里又好气又好笑。可是,又有什么能比看到邱遥开心更重要呢?世上料不到的事情太多,谁都要摸着石头过河。
第18章
回项目部以前,邱杪接到通知,先回了北京总公司一趟。这次回去,他得到一个好消息——他被任命为这次新项目的总工程师,负责整个工程的监管和建设指导工作。
带着这个好消息回到项目部,邱杪遇到的头一件事就是被几位要好的同事拉到江边的大排档撸串庆祝。
邱杪理所当然要请了这一顿。那天晚上他和同事们都喝得酩酊大醉,一伙人醉醺醺地挤上几辆出租车回到酒店,隔天醒过来人人都挂着一张宿醉未醒的脸。
那晚算是喝伤了,待到全体人伤势痊愈,和邱杪同时得任命的潘祖凡又请了一顿。大热天里一伙人吃了一顿涮羊肉,有几个还吃坏了肚子,又瘫了几日。
随着从前项目部的前辈调往别处,眼下项目部就是新晋的项目经理潘祖凡和邱杪共同负责了。潘祖凡住在他的隔壁,比起邱杪,他只负责管理层的工作,相对来说轻松许多。作为一名吃货,他挖掘到了不少本地人才知道的特色菜馆,基本上大家一要寻找什么海吃海喝的地点,都由他来指路提供。
有一天,邱杪还在工地里,收到正在开会的潘祖凡发来的消息,说有一家新开的越南餐馆不错,正在开业促销,可以在网上团购抵价券。经他提起越南,邱杪不由得想起了周弋。
自从上次在横店不欢而散,邱杪再也没有和周弋联系过。大多数时候,邱杪想不起来要联系,而想起来的时候,他又找不到什么理由联系。
其实邱杪回想起那天对周弋所说的话,真的很没有礼貌。他完全没有体会周弋到底是不是出于好心,而是凭借网上的流言来放冷箭讽刺他,太失礼了。周弋不过就是帮邱遥说了句话,又做错了什么呢?他一句话,就让邱遥获得了机会,少奋斗一段时间,这又有什么不好?
邱杪每次想到这件事,都感到心情复杂。他想自己是错怪了周弋,哪怕他真的过着邱杪不能认同的那种混乱生活,可他到底还有乐于助人的一面,这是好的。
这样的周弋,让邱杪想起了从前自己认识的一个人。就是那个人在邱遥生病急需用钱的时候,向无助而沦落的邱杪伸出了援手。那人的生活也是乱七八糟的,每天早上指不定是在哪个陌生人的床上醒过来,可他对邱杪出奇的好——一开始邱杪是这么认为。
邱杪记得最后和那人言别时,曾问他为什么要帮自己。
那人说,他是大慈大悲,能帮一个算一个。他以己度人,觉得自己如果遇到像邱杪那样的事,没办法做到像他这么坚强,所以他相信钱不会白借。
当时邱杪真心实意地觉得,自己这辈子或许都遇不到像他这么好的人了。可是从那个人的身上,邱杪明白了一件事,就是有些人的善意和温柔是与生俱来、由内而外的惯性,只有像自己这样受尽冷眼的人才会将好心看重成爱意或不轨。他不应该做这样的人。
邱杪觉得自己应该向周弋道歉,于是他再次给周弋发了消息。
周弋回复消息的速度比邱杪想象的要快很多,他甚至来不及为是否能得到回复而忐忑,消息就已经从窗口里弹出来。他问邱杪有什么事。
他稍微想了想,问:你还在横店吗?或者回上海了?
周弋:我回我父母这里了,前天回来的。
邱杪惊讶极了,他还以为周弋会一直待在上海,没想到他居然已经和自己在同一个城市里了。不过,编剧这种工作自由性挺大的,到哪里都能工作。邱杪说:上次对不起,我不该说那种话。
周弋:没关系,是人都有可能被误解。
这话让邱杪感到很愧疚,他进一步说:我也回项目部了。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想请你吃顿饭,当面向你道歉。邱遥的事情其实挺谢谢你的。
周弋:我都可以,看你方便。
看他答应得这么爽快,邱杪顿时松了一口气。他立即回复:这个月20号怎么样?正好是周六。
周弋:20号恐怕不行,我得去一趟北京。
邱杪一愣,20号其实就是后天,周弋才回来几天又要去北京了?也不知这是不是他拒绝的一种方式,邱杪觉得很遗憾,可他又不愿意这样肆意妄断别人,于是问:这样……那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呢?
周弋:我21号就会回来,你看看什么时候方便?
邱杪看了忙说:那就约在20号以后的下一个周六吧?你有安排吗?
周弋:没有。那之前的周五,你再把具体时间和地点和我说一下吧?
邱杪终于放下心来,说:好。
经过慎重考虑,邱杪最后还是将吃饭的地点定在了自己曾和同事们一起吃过烤鱼的那个江边大排档。它位于一座老桥下方的河堤旁,只有本地人才知道怎么找到它。平时很多来出差或者初来乍到的同事都嫌弃它的地理位置,可是一旦来吃过,都会再惦记。
邱杪觉得周弋也算是本地人,请客如果要吃正宗的本地口味,当然还是挑这种地方比较好。但是他不太确定周弋能不能找到,又担心他觉得麻烦,所以到了吃饭这天,邱杪提前半个小时下班,来到大排档旁边的路旁,给周弋共享了所在地点。
得知周弋已经在前来的路上,邱杪先在店里占了座,点了几个招牌菜,等着周弋来。
正好遇到月圆之日,被夏日暖风吹拂着的河面上倒影着天上圆圆的月亮,和河堤上热闹的大排档相得益彰。
邱杪等了半个多小时,直到菜都已经上齐了,仍没有见到周弋的人影。他不禁看了看手表,又走出棚子的外面张望。
很快,他看到周弋拄着手杖从江边马路旁的楼梯上走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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