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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缰 作者:猫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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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床是在学校里最常见到的上下铺铁架床,下铺铺好了床单和棉被,上铺则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房间内已经打开了空调,暖风呼呼地吹拂着。邱杪在观察屋内的陈设时,见到周弋的头发随着暖风轻轻飞扬。
    窗户旁边并排放着两张一模一样的书桌,连椅子也是一样,两张书桌上基本上都没放置物品,大约是住在这间房间里的两个人都很久没有回来了。
    邱杪看到周弋的电脑摆放在其中一张书桌上,包放在另一张书桌旁的椅子里。
    “你的包随便放吧,放桌上或者椅子里都可以。”周弋说话间,楼下再度传来了姑妈催促吃饭的声音。
    邱杪把背包卸下来,想了想,还是打算放到书桌旁的地上。
    未等他的包落地,周弋说,“还是放桌上吧,桌上空着。别往地上放了。”
    他回头看看他,哦了一声,把背包放到了那张空着的书桌上。
    
    第9章
    
    少数民族仿佛都拥有着热情好客的待客之道,进门便是亲人,一同坐在餐桌上吃饭,单凭几个人也能热热闹闹。因为早些时候周弋的姑妈和姑父得知周弋要回来,已经和邻居好友打过了招呼,即便是倾盆大雨,张叔的两位好友也同样如期而至。
    邱杪单是和周弋一家吃饭就已经觉得如坐针毡,奈何又多了两位不认识的陌生人,更是言行之间处处提防着自己露出尴尬无奈的表情。
    有酒有菜,还有侗家的打油茶。客人还没到时,周姨便给邱杪端上了热气腾腾的打油茶,坐在一旁和他边喝边聊。或许她认为周弋带回家的朋友一定是好友,所以犹自熟络,把邱杪家在哪里、多少岁,什么工作,家里有几兄弟,甚至有没有谈朋友都问了。反倒是周弋坐在一旁烤火,也没多说几句。
    等到张叔请的两位好友过来,同样喝上了打油茶攀谈聊天。他们都没去过北方,就连天气和习惯也都充满了好奇。对于他们提出的问题,邱杪当然半真半假地回答。一旦说了头一个谎话,接下来的答案自然就一个一个往下编了。
    “北方冬天应该也很冷吧?周口离北京近不近?”张叔的一个朋友乐呵呵地说,“看电视上面北京那个雾霾啊!哇,像是小日本的化工武器一样,不知道每年要毒死多少人!”
    周姨扁了扁嘴巴,鄙夷道,“现在北方那些大城市根本住不了人,不像我们这里。”
    “呵呵,小邱,你看这里还不错吧?山清水秀的。”张叔端出了热气腾腾的牛瘪汤锅,很快香味就飘满了整间屋子,“今天天气不好可能你看不到。等明天天晴了,出去走一走,到处鸟语花香的。现在田里的稻苗也绿油油的,你们城里人就爱看这个了吧?”
    邱杪从小生活在小城市里,对于他们所说的“城里生活”也不是感受得特别强烈。起先他觉得冷,坐在火盆旁边烤了一会儿以后也觉得暖和了。
    饭菜端上来以后,几个人围坐在一起和乐融融地吃起来。张叔甚至搬出了家里三蛇酒。邱杪见到酒缸里那几条盘在一起的蛇,心中隐隐吃惊,还没回过神来,面前的酒碗就已经满了。
    “来来来,周弋很久没回来了,还带了朋友。先喝了这碗!”张叔端起了酒碗。
    邱杪看向始终表情淡漠的周弋,也不知他是怎么办到面对这么多张热情面孔还如此无动于衷的。就连周姨也端起了酒碗,邱杪则在张叔朋友的催促下同样拿起了碗。
    “干了!”酒碗碰撞在一起,碗里的酒飞溅出来,洒在满桌的佳肴上。
    邱杪听到要干杯,不免吃惊。但他一边喝一边斜看向坐在一旁的周弋,见到他只是象征性地喝了几口就放下碗,赶忙自己也把温热烧喉的酒放了下来。
    几口酒喝下去,邱杪原本发冷的身体顿时热起来,腹中暖融融的,如同有一小团火苗在肚子里面燃烧起来。
    侗家嗜酸,桌上的菜几乎都带着酸味。尤其是他们腌制出来的酸鱼,加入了五六样佐料做搭配,酸味和辣味深入在鱼肉和汤汁里,能把味蕾都刺激得醒过来。
    席间张叔他们一直在劝酒,不但劝邱杪,也劝周弋。
    邱杪因为跟工程,曾和当地人一起吃过几次饭,知道他们劝起酒来诚意十足,好像不管怎么说,都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让人把碗里的酒喝下去。
    如果不喝,就是看不起、不尊敬,一旦露出生气郁闷的表情,就像是真的一般,让不喝的人过意不去,非得将酒碗端起来。这么一来,光自己喝当然不服气了,也搬出自家劝酒的功夫,要以牙还牙似的,也要劝对方往下喝。
    一来二去,一席人立即没了节制。酒上了头,劲儿上来,人也疯了,根本说起什么都能喝上几口。
    邱杪原本不会喝酒,可自从开始工作,要和施工单位、投资商各方面应酬,也渐渐从滴酒不沾变得炉火纯青了。可他知道自己酒量在哪里,早早就表现出醉意,以不让自己真在外面喝晕了头。
    至于周弋,听说是曾经酒精中毒,所以家里人都不敢让他多喝。他很快就放下碗筷,恐怕是碍于客人们都还在,一时还没上楼,仍坐在餐桌旁和他们聊天。
    这顿饭一直吃到了雨停,最后张叔醉醺醺的,非要送他那两个东倒西歪的朋友回家。他们穿上雨衣,摇摇晃晃地拿着手电筒出了门,周姨也喝得有些醉了。她不忘张罗邱杪洗澡休息,热情比清醒前有增无减。
    邱杪在她的絮叨下,拿着换洗的衣服进了浴室,又听她说了半天浴室里的东西是如何放置的。这架势简直是要伺候邱杪洗澡,吓得他忙不迭说好好好,然后不着痕迹地把她推出了门去。
    他打着酒嗝,看着浴室镜里自己红彤彤的脸庞,又打了一个酒嗝。脱掉衣服,就连身上也泛红了。喝下去的蛇酒和牛汤让他浑身燥热,浑然不觉浴室里的冰冷。
    邱杪打开热水,待到水热了,站到了莲蓬头下。哗啦啦的热水从头顶打下来,辣得他打了个抖,一下子又清醒过来。
    他开始累了,也醒了,润湿自己的毛巾往身上擦,认认真真地洗了个澡。很快浴室里就充满了水蒸气,云里雾里,他连自己都看不清了。
    洗完澡出来,家里变得出奇的安静,仿佛先前在楼下吃饭时的谈笑风生都是幻觉一般。楼上很安静,只是人走在木楼里,多少会发出轻微地木料摩擦声。灯很暗,邱杪走了几步,才发现原来是安装了声控灯。
    张叔已经从外面回来了,邱杪走到楼梯口,听到张叔在和周姨说话。他们说的是他们自己的方言,邱杪听不懂。他站了一会儿,还是决定不下楼打扰他们。
    头昏昏沉沉的,眼皮子也打架,他走回房间的路上正巧见到周弋从另一间浴室里走出来。他们见到对方,都愣了一愣。
    周弋没拿他的手杖,洗完澡,正扶着窗台一步一步慢慢走回屋里。邱杪犹豫了一下,还是没上前扶他,而是走上前去跟他打了一声招呼,和他一同走。
    尽管在心里提醒着自己不要太在意周弋伤残的腿,可邱杪的头昏沉地耷拉着,很容易就看到了周弋穿着拖鞋的双脚。
    那不是一双曾下地干活的脚,一看就是自小养尊处优。邱杪也看得出来,周弋在家里的地位非同一般,他的姑父姑妈待他亲切,但同时也伴有敬佩和溺爱。
    这大概和他出外读书有关,晚饭席间,邱杪听到他们提过好几次“像周弋读过这么多书”这样的话,分明透露出佩服。
    “喝醉了吗?”周弋进门以后,忽然问。
    邱杪正胡思乱想,猛然回过神来,摇摇头,又点点头,赧然笑道,“有一点儿,现在头很晕。想睡觉。”
    “早点睡吧,挺晚的了。”他从门边的椅子上拿到自己的手杖,继续拄着杖往床边走。
    房内早已预先打开了空调,一门之隔,就已经产生了几度温差。
    周姨不知何时已经帮邱杪把床在上铺铺好了,他爬上去,恍惚间差点以为自己还在学校里没有毕业。原本想着这样的雨天会很冷,但因药酒的作用而温暖火热的身体还有空调的暖风,都令他舒服得想要昏昏睡去。
    他躺了一会儿,没见到周弋关灯,又爬起来往下望去。
    只见周弋正坐在床上,腿上放着他的笔记本电脑,十指正在键盘上敲动着。他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抬起了头。
    邱杪一怔,问,“你在写剧本?”
    “没,还在做准备。”周弋静了静,选择合上电脑放到床头的柜子上,然后探出身子关掉了墙上的灯。
    一瞬间,房间里安静了下来。空调的灯光微弱得不足以看见房间里的其他东西,包括人。邱杪重新躺了下,想了想,拿出手机刷了一下朋友圈。
    乔映洲在朋友圈里发了客栈里那几个比利时客人的照片,外国人对着镜头好像永远能有亲切的笑容,只是这样刻意的和睦显得照片中的人都显得有些僵木。
    邱杪的印象中,乔映洲算是高的,但站在高大的比利时客人身边却矮了一截。他的手攀附在外国人宽阔的肩膀上,咧嘴笑着,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有多熟,语言的障碍说不定没有阻碍他们交流。
    “你睡了吗?”过了一会儿,周弋的声音在黑暗中亮了起来。
    邱杪放下手机,看着天花板上那一条条木板之间的纹路,“没有。”他想了想,笑道,“吃得太撑了,还没吃饭的时候喝打油茶,那时就喝饱了肚子。”
    闻言周弋的声音里也带上了笑意,说,“不想喝的时候,把一根筷子放在碗上,他们就不会给你盛了。”
    他惊讶地爬起来,探出身子问他,“那你怎么不早说?”
    周弋也是躺着玩手机,微亮的光照得他脸上的轮廓分明。邱杪看到他没戴眼镜的脸,觉得好像少了一些冷漠,而他只是轻声一笑,好像恶作剧成功的小孩。
    邱杪皱起眉头,再度重新躺下。“这张床是你妹妹的?”和妹妹住在同一个房间里,他们一定很亲密——邱杪这样想。
    他嗯了一声,也问,“你真的是独生?”
    “呃,没有。”邱杪在和周姨聊天时说了谎话,现在承认起来不大好意思,说,“我还有一个弟弟。你妹妹应该不比你小很多吧?”毕竟已经嫁人了。
    “小两分钟。”周弋说。
    原来是龙凤胎。邱杪吃惊地眨了眨眼睛,也说自己的弟弟,“我弟弟比我小八岁,今年要高考了。”
    “那挺好的,有想要考的学校吗?”他耐心地接话。
    想到那个心思全不在学习上的弟弟,邱杪轻微叹气。“不知道。我以前想让他考北京的学校,毕竟我在那里工作。可是现在看来,他能考上个本科我就谢天谢地了。”他摇摇头,换个话题,“你在哪里上的学?”
    周弋说,“北京。”
    他惊喜道,“你也在北京?”
    听出了他话中的含义,周弋问,“你在北京哪间学校?”
    邱杪把自己的校名告诉他,也问,“你呢?”
    周弋用很平静的语气说出了他曾经就读的大学,可邱杪听了却不由得呆了一呆,另一个名字随即浮出了他的脑海。
    一时间,邱杪觉得自己的嘴唇有些发干,背上也跟着冒出了热汗。他紧咬着嘴唇,犹豫着要不要问一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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