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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天往事+番外 作者:夏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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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情有独钟 虐恋情深 民国旧影

  马场门面极是熟悉,这落脚地点随之揭开——这湖是东湖,就在东陵棋盘山脚下,依宁来这儿骑过马。
  马厩设在室外,头顶遮檐搭棚,马场开得大,挣得多,处处财大气粗,上百匹马儿住着单间。我正浑身无力,即便是上山,也走不出多远。缓步来到一匹油光瓦亮的黑马面前,和它大眼瞪小眼,眼前的高头大马膘肥体壮,正是上好的代步工具。我弯腰从槽子里抓出一把草,借花献佛,大黑马卷进嘴里咀嚼,这时试探着摸摸他老长的马脸,到底是吃人嘴软,没尥蹶子。
  单间上了锁,借着昏暗的油灯,我在柴火堆里找到了一把斧头,放手里颠颠,打算把锁链砍开。谁料刚直起腰,一声嚎叫冲破天际!守着石磨的大花驴踩尾巴了似的嗷嗷叫,我都傻了,往后退一步,只听“咔嘣”一声,大花驴捂了嚎风,栓他的细麻绳几乎要崩裂!
  先前只顾着找斧头,没注意旁边还有头驴,再低头一看,原来是不小心踩碎了它的胡萝卜。
  我真是有嘴说不清。大花驴一嗷嗷,马场主和长工们屋里的灯接二连三地亮了起来。沉静的东湖染上了更多星星般的光点,喧嚣的人声迅速逼近。不待我抄斧头去砍锁链,胐胐化身离弦的箭,噌地窜上去咬断了拴大花驴的麻绳!
  麻绳一断,大花驴直奔我而来,我东躲西藏,狼狈不堪,一个踉跄摔进柴火堆里,千钧一发之际,抓住根胡萝卜,反手捅进了驴嘴里。
  驴嘴上带着嚼子,想来也经常随着主人走南闯北、上货赶集,是一头有见识的驴。当下别无选择,扯了麻绳,揣上几根胡萝卜,其中一根绑麻绳上,麻绳再提溜斧头把子上,翻身骑驴,大花驴脾气火爆,然而将胡萝卜往他眼前一钓,立刻变成了温柔小意、小鸟依人的大母驴,哒哒哒向前飞驰而去。
  此驴前世大概是比大黑马还要强壮的大花马,今生仍残留着前世的性情,不仅跑得快,还听得懂“驾”“喔”“吁”,倒是个意外之喜。将马场远远甩在身后,我跟胐胐进山绕了一大圈,终于遇见了倒掉在枝桠上,气喘吁吁的小黄。
作者有话要说:  捂了嚎风:就是声嘶力竭的嗷嗷...大家意会一下= =
这是有味道的一章...
骑驴技能√
 
☆、第一百七十二章
 
  绕山路颠一大圈,小黄这蠢蛇就跟咱后屁股也绕了一大圈。他身躯肥胖,又懒,追不上拉磨赶集、日行千里的大花驴,白白费了气力。极疲极累之下,他终于开了灵智,绕去另外的小半圈,与我们来个顶头碰。
  大花驴对小黄有着十足的兴趣,脚丫子大的舌头一伸一缩,直把斗大的蛇头含进了嘴里。小黄尾巴啪啪地抽了大花驴几嘴巴,方撤出满头淋漓。这大花驴果真不是一般的驴,汗血宝马见了蛇还要跳三跳,它居然把蛇含嘴里了。
  小黄悲哉,满脸生亦何欢。我忙又塞了个萝卜,堵上驴嘴;顾及小黄行得慢,跟不上硕大的驴蹄子,便下了地,牵着大花驴慢慢地走。
  待我下来,胐胐冷不防冲驴子大吼一声!发出恶气,又照头打了小黄一巴掌。敢情是又给小黄报仇,又气小黄挨了欺负,非常地恨铁不成钢,看不过眼了。
  大花驴众星捧月成习惯,习惯成自然,哪受得了一巴掌的屈辱,当场尥了蹶子,我若还在上头,必会跌下来,磕得头破血流。胐胐挑准了时机,也幸而我善心发作,下了驴背,否则胐胐再憋出一泡尿来,老子连鼻子都不带捏的,立马丢他回老鬼身边去!
  小动物间的爱恨情仇是新鲜透顶,我十分乐意欣赏一番。因为与小黄、胐胐厮混的时间久了,所以更加偏向于他们。只是眼下没了空闲,大花驴脾气坏,却尚有用途,只好委屈了胐胐,将他呵退,又给了大花驴胡萝卜做安抚,哄得她乖乖听话,只求不要再闹出幺蛾子——我可没胡萝卜了。
  山路行得疲沓,抵达彭答瑞的住所,却不见他的人影,邹绳祖也不在。我围着泼泼洒洒的野花圃转了转,便是这最远的旮旯也泯然无踪,真是奇怪。不过,彭答瑞是有大神通的,日本人他都不怕,在这山里也没个天敌,思来想去,没个由头,便不再想;肚子却身不由己,闹起了铺天盖地的饥荒。
  去灶房和耗子抢了两根苞米,又把仅剩的胡萝卜给了大花驴。吃饱喝足之后,毫不客气地用光了彭答瑞辛苦担挑的两大缸子清水,洗了个顺顺心心的冷水澡。然后堂而皇之地霸占了热炕头,一觉睡到大天亮。
  再睁眼睛,彭答瑞已经回来了。神龙似的大黄今日露出了全须全尾,和小黄一棵一条缠树上,沐浴着秋后斑驳的日光。
  我没大好意思地打个招呼,坐在他对面:“说起来你可能不信,老彭,这山里真有精怪。”
  彭答瑞道:“这话您得对邹先生说,他已经下山去了。”
  我较不准他是个怎样的态度,唯有顺着他:“啥时候走的?去哪儿了?”
  “您消失后的一个月走的,去哪里不知道。”
  彭答瑞几番答话像水泥红砖垒砌的城墙,硬邦邦的将人赶出城外。我自讨没趣,却意犹未尽,腆着脸又道:“我也不是故意的。那精怪邀我推杯换盏,又说一切都是假的;这酒虫一勾上来,再下去就难,我又推脱不过,既然是假的,自然是无损身体,更没有贪杯。几个时辰的工夫,一出来,春景就换成了秋景,我还吓一跳呢。”
  彭答瑞道:“我昨日去会了会您嘴里的精怪,那是您的祖先,您说他是精怪,有些失礼了。”
  我是万万不曾想彭答瑞竟与那老鬼打了照面,那么我的遭遇,他是知道得一清二楚了。
  我微一迟疑:“……你是早知道……咱祖宗,还是昨儿才认识的?”
  “神交已久,仅有过一面之缘,便是您遇上地震那一回,得他相助良多。”
  “我就知道那不是普通的地震,没准儿是那只杂毛犼七冲八撞搞的鬼,”我嘟囔一句,“那你咋不早去找我,让邹绳祖白白等了一个来月。”
  “洞里设有上古禁制,稀奇事物繁多,又可隐藏气息;我与他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不到万不得已,也不想冲了他。”
  我笑着揭他话里的短:“昨儿个,你还不是去了?”
  彭答瑞一撩眼皮:“昨日那洞中天翻地覆,我不与他联手,整个儿东陵的山都得塌,也算是报答他救您一命的恩情。”
  我眼神飘忽,实感尴尬。说起来挺对不住他二位,全是我一颗手榴弹惹的祸。但又不能全怪我,大头要算在小鬼子头上,没有他们穷追不舍,我也不必手上沾血,还抢了马场主人的驴来。
  邹绳祖下山,最大的可能是去了东陵老宅。不过他没钥匙,又不熟地形,即便翻墙进去了,也不堪大用。想到此处,再也坐不住,用过午饭后,便与彭答瑞告辞。
  彭答瑞道:“您那两组玉佩还在吧?”
  “你给的那块儿,我找了个稳妥人看管;我的……有一半给了我小儿子戴着。”
  彭答瑞高深莫测道:“我昨夜重布禁制,顺便探查了地洞,那两组玉佩或许大有用处,如果方便,您还是贴身收藏为妙。”
  我皱起眉头。话说到这种地步,不容我顶撞,只领下了好意,暗自琢磨去罢了。
  大白天,无法光明正大地把大花驴还回去,便将这差事交代给了彭答瑞。彭先生吃了我许多年的亏,这一次长了教训,与我讨价还价,要我带上胐胐。我不明白这小不点哪里碍着了他的眼,彭答瑞却说:“它尘缘未尽,不然也不会跑了出来。你带他入凡世,他的缘分与你关联不小。”
  我只好带上胐胐躲躲藏藏下了山,猫树荫后头窥视城市的街道,发觉街上肆意行走的日本兵少了不老少。
  战争时局,一天一个变化,我却耽误了大半年,不知日本又出台了哪些新政策。我只记得上山之前,日本在太平洋战场的局势不容乐观;若是日本兵渐少的原因是调去和美利坚打架,那真是再好不过,没准我东北也傻人有傻福,做了个得利渔翁呢。
  然而我还是不敢大摇大摆走出山林。与胐胐磕磕绊绊、造了无数花草横死的孽障,终于来到了通往东陵老宅的最近的道路。
  东陵本就人烟稀少,直到夜幕降临,街上少有人走动,我才与胐胐快速而精准地来到了老宅后门。这宅子原有些下人看着,却因我怀孕的关系,被柳叔悉数调去了小河沿,此刻倒与我行了方便。
  胐胐轻巧,自墙头一跃而进;我则费了些眼力,为钥匙找进了锁眼,推门声音一小再小,才总算进入了这个掩盖了阿玛过往的、我儿时的乐园。
  我当初要回老宅,是为了寻找宝藏的线索;如今打探了地洞回来,还得了满满登登的一整间屋子做扑满,此番心意便淡了。可我尚不能确定那些个黄金白银真是宝藏——彭答瑞可说,那宝藏没啥用。
  彭答瑞不像祖宗,千万年的不出山;相反,他偶尔是要扮作猎户,下山与居民做交易的,理应知道钱的好处,不会说“没啥用”。凭借这一点,我得到的究竟是不是传说中的宝藏,尚存疑虑。
  但不论真正的宝藏是什么,那整整一屋子的金光,是绝不能让日本人听到丁点儿风声的。当时被我炸稀碎的几个小鬼子,不晓得是不是全部的队员;就怕他们留个心眼儿,分出一两个人下山报信,那就大事不好了。
  再者,听彭答瑞的意思,我阿玛所知龙族之事,比他详尽得多。我也只好对老宅寄予厚望,期盼能找到关于龙族的记载。不必二十四史那般悠长齐整,只要有丁点相关的,确切的说,最好是几十年前,我和邹绳祖那个便宜爹来勾搭我阿玛的目的,以窥得日本研究我龙族奥秘的原因,才是最真切了。
  只是,从哪里找起呢?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背景板先生刘某上线~ 好几集没戏份了,大家都饥渴难耐了吧【doge脸】
 
☆、第一百七十三章
 
  我溜进了阿玛的书房。
  说“溜”不大准确,这毕竟是我自己的家,是有房契和地契的,都在我太太的古木盒里压着。而“溜”这个动作,容易让人联想成贼眉鼠眼的面部形象。爷向来光风霁月,与猥琐下流是截然相反的,这字儿用得不大妥当。
  书房位于宅子东南角,是个顶好的位置。冬暖夏凉,阳光充足,门庭前有一株茂盛的石榴树。它已在我家扎根多年,炎炎夏季,全仗着粼粼的树荫,给书房做荫庇。石榴花却是火红的,仿佛采下一抹艳阳,不让它通过,便凝结在了枝头,熨都熨不开。
  之所以啵都没打,脱口而出就是“溜”,源自于我幼时不好读书。先生下课后,阿玛常把我锁在书房,让我受着墨香的熏陶,在书的海洋中遨游,期望我能近书者香。
  他却不知,他费尽心力为我寻来的哈哈珠子——就是伴读,其中一个还是柳叔的侄儿——早让我挨个儿收拾了个遍。阿玛只让人锁门,窗户却不锁,夏天我开窗就能蹦出去;到了冬天,费点劲,却不用我费劲,让伴读清理了窗框中的冰碴,窗户便可以开了;回来再浇进凉水,不消一会儿的功夫,又冻瓷实了。
  夏天,我会轮流带他们出去玩;冬天,则是谁听话,谁清理得最卖力,我就带谁出去:我吃糖葫芦,也给他们买糖葫芦;我得了只蛐蛐儿,也给他们买蛐蛐儿——当然,给他们的蛐蛐儿,品相都不及我的,否则斗起来,我咋赢?
  当时年纪小,日子过得慢,有时候溜出去被发现了,也是伴读们挨罚。一尺子下去,手心肿成个馒头;年纪稍小的,哇就哭了。我则在旁边哈哈笑,笑着看他们哭,觉得十分有趣。
  可今日不是夏季,也不是冬季,而是深秋。
  深秋不是石榴花的季节,石榴树再一次步入中年,开始结石榴。却是老远飘过来的若隐若现的桂花香的季节。桂花香是从隔壁传来的,我小时候常闻到。然而隔壁是间空的三进院,宅子的主人老早南下杭州避祸,连条狗都没剩下,独独留下这桂花老树镇守宅邸。
  此夜月色暗淡,玻璃窗乌漆墨黑,照不出影。许多些年头不来,回廊雕栏积了层厚厚的尘土。书房门上了锁,钥匙在马姨身上,而我本就没指望自己能堂堂正正地走一次正门,于是来到窗前,拉了一次,窗子也落了锁,不过锁头多年不用,早已摇摇欲坠,我又没想过修缮;施了大力,再一次,锁头没开,窗户却是整个儿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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