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中朝阳 作者:夕阳红/叫我村花小红
Tags:
陈锦琛沿着路边的方向跑,路灯在他的身边一盏盏掠过,与人碰撞把别人的叫骂丢在脑后。
陈锦琛从未觉得,B城如此之大,这条路如此之长,这人离他,原来这么远。
所幸撞车的地方离俞阳家已经不远,陈锦琛跑着上了楼,深夜的楼道里,尽是他一个人的急促呼吸,陈锦琛眨了眨眼睛,那一瞬间,黑色的海藻终于蔓延过他的口鼻,遮住他的眼睛,没过了他的头顶。他的额上一层都是汗,汗水顺着额头眉毛,滑到眼睛里,他用力眨了眨眼睛,然后一脚踹开了门。有点老旧的木门门锁没能更多承受这一脚,直接打开,陈锦琛往前跪倒在地板。他顾不上膝盖的疼痛,冲进浴室。
俞阳还在水底安静地躺着,陈锦琛跪在潮湿的地砖上,颤抖着双手伸进冰冷的水里,捞起俞阳的肩膀,按进自己的怀里。
他紧紧抱着对方的肩膀,一下一下亲吻对方湿漉漉的头顶,冰冷的嘴唇,“俞阳……俞阳……睁开眼,看看我……你看看我……”
陈锦琛手上的血混着俞阳身上的水,顺着滑到浴缸里,原本十分浓烈的颜色,进去之后化成淡淡的红丝,最后消失不见了。
陈锦琛又回到病房的时候,明显是已经稍微打理过了,衬衫已经变得整齐,发际线边缘稍微有点湿漉漉的。他进门先是检查了一下俞阳的点滴,才在他旁边坐下。
俞阳转过头看着他,“我的手机在你这边吗?给我。”
陈锦琛的手指点了下自己的太阳穴,“可能在家吧。”
俞阳咬了下下唇,“那你的电话给我,我要给我妈打电话。”
“我的也没带。”
“那你怎么联系我妈的?!你刚才说她马上就会来!”俞阳抿了抿苍白的唇,“你又在骗我。”
陈锦琛面无表情地跟他对视着,口气平静无波,“找你妈来干什么?又要哭诉身体不舒服?很难受?让她来照顾你吗?”
俞阳的身体在床上打了一个晃,瞳孔收缩,四处乱晃,他的声带发抖,舌头打结,嘴唇即使抿得死紧,也能看出颤抖。
陈锦琛上前抓住他的手,举在面前,那手腕的骨头支棱着要冲破单薄的皮肤血肉,手背上有青青紫紫的吊针痕迹,四根手指上有连续的白色线行伤疤。陈锦琛紧握着他的手,细长的眼睛微眯起来,盯着他,他伸出手摸着俞阳的脸颊,温声细语,“告诉我,俞阳,你到底在想什么?”
俞阳竭力控制着发抖的牙关,“与你有什么关系?”
陈锦琛不答话,只沉默地看着他,他的眼球倒影里,俞阳的脸慢慢软化,抿紧的嘴角开始下垂,眼神从心慌到心虚到恐惧,最后甚至染上了一点绝望,他垂下眼皮,眼睫毛无措地颤抖着。俞阳想抽回手抽不动,整个人骨节生锈僵直在那里,他一张嘴,感觉听到了老旧机器启动的咯吱咯吱声,他变成了曾经依靠着陈锦琛的那个茫然脆弱的无助的俞阳。
他鼻翼小幅度地扇着,鼻头发红,眼睛里有眼泪泫然欲滴,“……我要回家了,我要我妈……你放开我……”
“你放开我!我说了我要走!我要去找我妈!她要走了!”俞阳掰着陈锦琛的手指,推他的胳膊,“她要走了……她要走了……”
陈锦琛伸长胳膊把他抱进怀里,稍微亲了亲俞阳的发梢。他的喉咙仿佛一瞬间被人用剧毒,一血封喉,半晌,才沙哑着嗓音说道,“她不会走,她在家等你,她永远都不会走。”
六十一、
“你是说,你那天只是在浴缸里睡着了?”室内温度适宜,面积不大,装修却温馨雅致,最特别的是,这里不像一般的诊所放着舒缓的轻音乐。一面墙壁装了一个很小的瀑布景观,水流顺着光滑的雪白大理石斜面流淌下来,在上面形成水膜,又流入底池,循环往复。不是恼人的嘈杂声,而是很轻的水流缓动。这是心理医生装修时候的特别设计,配合着自觉的缓慢语调,让置身其中的人不自觉的身心放松,通常都能达到不错的效果。
但是,今天却好像出了点意外。
俞阳的双手放在桌面上,看着好像是放松的姿态,但是他只搭到手腕,弯曲在桌面下的手臂显示他不过是强装淡定。他稍微歪着点头,眼神有点专注的看着旁边的景观,大理石变成了黑色暗纹,周围也变得昏暗,只有一束追光打在小瀑布前的桌上,陈锦琛低头拿刀叉切着牛排,他自己坐在对面眉开眼笑,如诉如泣的大提琴声环绕,桌上鲜红的一支红玫瑰灼伤了他的眼。
医生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稍微提高了一点音量,笑着问,“你喜欢这个景观?”
俞阳回过神看了对方一眼,开口道,“我没病,我不是想自杀。”
“我相信你不是。”他只回答了下半句。
俞阳抿了下唇,“那我可以走了吗?”
“可以跟我说说你的想法吗?什么都可以。”
“我不知道你指什么,但是我没有什么想说的。”
医生笑了一下,“你这段时间一直身体不好。”
俞阳放在桌面上的手颤了一下,指尖迅速地蜷缩起来,藏住了上面的白色细长伤疤,想收回又硬是忍住了。
他继续说道,“当时是怎么想的,可以说说吗?”
俞阳握着拳头,脸上褪了血色,耳尖却发红,他咬了下嘴唇,声音有点几不可闻,“我……”医生的目光仿佛能洞察他的一切谎言,他偏过头,“是……是意外。”
诊室的门打开,医生送了俞阳出来,俞阳的脸色还有点发白,陈锦琛从沙发上站起来,递了水杯给他,“你坐一下,我马上出来。”
俞阳有点木楞地在沙发上坐下,陈锦琛摸了一下他的头发。跟着医生进了诊室。
“怎么样?”
医生沉吟了一下,看了看自己的记录和手写分析,“应该是比较典型的孟乔森综合症,但是我还是那句话,时间太短,不能确诊。”
陈锦琛皱了下眉。
医生跟着解释道,“根据你们提供的资料,他从小缺少父爱,感情缺失。虽然平时表现平常,但是内心肯定有创伤,他母亲也说过他小时候的事情,不要因为孩子只有三岁就轻易忽视他的感情和思维。他这是典型的对感情的过度需求,看不到母亲就会无措慌张,故意割伤自己,或者让自己生病都是渴望获得关注和同情的表现。”他看陈锦琛的面色有点不善,又接着说道,“当然也不一定的,他或者只是突然遭遇创伤的短暂应激反应,我们这行有一句话,人最脆弱也最坚强,不能随便看轻,说起来很虚假,但是很多时候,时间确实是最好的良药。”
陈锦琛的喉头哽了一下,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如果确诊呢?”
“目前这个病,没有好的治疗方法,很难得到痊愈,病人虽然时常装病,甚至伤害自己,但是极不愿意承认自己有这种病症,最重要的还是家人的陪伴和鼓励。”
陈锦琛坐在那里,明明是宜人的温度,却感觉有一丝凉意从心底里冒出来,那一片黑色海藻又顺着他的脚踝往上攀爬,以至于他周身发凉。
陈锦琛松了松汗湿的掌心,喘了口气,平复了下自己的心跳才站起来与医生告别,“下个星期这个时候,我们再来。”
陈锦琛深呼吸了一口气,才拉开了诊室的门,原本俞阳坐着的沙发上却空无一人。陈锦琛的心脏不可抑制地抽搐了一下,快步跑出诊所,直到冲出大门,看到站在马路边上的俞阳才松了一口气。
B城的天气已经开始回暖,俞阳脱下了厚重的羽绒服,穿着一件薄外套,双手插在口袋里站在马路边上,他本来个子就不错,如今又瘦了一大圈,整个人站在那几乎静默成路边的一棵植物。陈锦琛舒出一口气,他刚准备往前走,手机就响了。陈锦琛掏出来一看,是邵泽钦的,他把电话掐断,走上前,声音有点沙哑地轻喊了一声,“俞阳。”
俞阳转过头,一双大眼睛茫然的空洞着,也不说话,只看着他。
陈锦琛拉过他的手,“我们走吧。”
两个人一前一后,俞阳被他拉着手,缓步跟在他的后面,陈锦琛口袋里的电话疯狂震动,一下不停。他掏出电话,刚一接通,邵泽钦那边严肃的声音就传过来。
“你看新闻了吗?”
“没有,什么事?”
“昨天,你爷爷带着你弟弟出席了慈善晚宴。”他说的弟弟是陈锦琛的堂弟。陈老爷子已经许久未出席此类活动,之前都是由陈锦琛出面代表陈家。虽从未言明,但是其中的利害关系不言而喻。他们这个圈子里的人人都知,陈老爷子年事已高,连孙辈都相继跨过三十大关,权利更迭,继承交接已经是踏上大路,迫在眉睫的事。
陈锦琛沉默着没有说话,邵泽钦有点着急地说道,“他是在警告你,锦琛。”
陈锦琛道,“我知道了,还有事,先挂了。”他挂了电话,从口袋里掏出车钥匙,打开了车锁。他的手还牵着俞阳的,他转过头将对方拉近了一点,微笑着温柔说道,“上车吧,我送你回家。”
“累吗?要不要吃了饭再回去?”
俞阳坐在副驾驶上扭头看着窗外,陈锦琛看他不做声也没再说话,车里一阵沉默。到楼底下的时候,陈锦琛停了车,“我就不送你上去了。”
俞阳低下头,搓了搓自己手上的白色伤疤,陈锦琛却感觉那伤疤像开了光的刀刃,冷冷地横在他的眼前,“可以把我家的监控拆掉吗?”
“不行。”
俞阳一下捏紧了拳头,抬头怒视着他,“我没有病,你如果不拆,我可以自己找人拆掉。”
陈锦琛避开他的眼神,这些日子他已经看过俞阳这样的眼神,怨愤地不安着,仇恨地脆弱着,但是他仍然不敢多看,他几不可闻地清了下嗓子,用惯常冷淡的声调开口道,“你拆掉我可以再装,除非你可以日日在家,不再时刻紧跟着你妈妈。俞阳,别做这种无用功。”
俞阳瞳孔晃动了一下,陈锦琛抓过他的手,将他拉近到自己眼前,俞阳微凉的手指贴着他潮湿的掌心,陈锦琛另一只手扶住他的后脑勺,两人鼻尖抵着鼻尖,陈锦琛喉咙沙哑,“俞阳,那天我们在医院说好了,为了你自己,为了你妈妈。”
俞阳,好起来吧。
俞阳用力打开他的手,他用了十成十的力气,陈锦琛被他的突然发力弄得往后一仰,手打在方向盘上一阵尖锐的疼。他盯着陈锦琛看了两眼,快速的打开车门下了车,连车门也没为陈锦琛关上,就飞奔着进了小区。
陈锦琛看着他的背影消失,用力一拳锤在方向盘上,车笛发出凄厉的叫声,久久没能停下。直到小区物业岗亭的保安敲了陈锦琛的车窗,他才松开手。
在刚才的噪音对比下,突然显得一阵空寂。
陈锦琛抹了一把脸,把额发往后捋了一下才对对方说了声抱歉。
保安笑着说,“不碍事儿,陈先生,赶紧开进去吧,一会儿下班人都回来了。车位不好停呢。”
陈锦琛驱车进了小区,找到了一个停车位停下,才从车上下来,走进了最里面的一个单元门。
声明 :本站内容转至互联网,所有资源版权均为原创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版权请与我们联系,及时删除!站内所有作品、评论均属其个人行为,不代表本站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