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诚同人)地平线下 作者:清和润夏(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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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有正式还都,上海治安明面上由汪伪军队维持,暗地里还是使用帮会分子。杜镛从香港返回,住在国际饭店,门庭……平静。另一人倒是崛起,勃勃野心,根本不掩饰。早看出他是只野兽,挥霍着地底层出身的贱命,踩着别人的血和肉往上爬,狠到没有退路。
诚先生披着深黑的斗篷,微微一笑:“杜先生叫我来。”
杜先生看诚先生,觉得有点奇妙。他经历的风浪已经够多,疲于做出更大的情绪反应。不是生气,也没愤怒。这个将要取代自己的年轻人,眼睛是亮的。杜镛一直遗憾自己念书不多,诚先生身上带着法式的优雅——虽然这优雅根本掩饰不了他骨髓里骄矜的粗野——他们是一样的。为了从烂泥爬到云端,不择手段,不计后果。
杜先生对国府有功,从当年扶持蒋志清开始。所以国府根本容不下杜先生。杜镛一辈子顶着别人的枪口辉煌,他当然觉察国府态度。眼前这个没爹没娘没有姓的年轻人,眼睛里燃着火,火烧着他的野望。
杜镛有点走神。他开始怀念自己年轻的时候,是不是也这么蠢得朝气蓬勃。
“我叫你来……是想说,军事委员会苏浙行动委员会解散吧。这几年你一直帮我打理上海的产业,辛苦了。”
诚先生微微鞠躬:“不敢说辛苦,多谢杜先生看得起。只是军事委员会解散,杜先生您决定了?”
这个什么军事委员会是杜镛成为上海甚至全国帮会龙头的基础。戴笠和明楼在里面还任职。杜镛刚回上海,就要解散?
“解散吧。已经胜利了,国府还都,政归全国,哪里需要什么军事委员会。”
诚先生非常恭敬:“是,马上办妥。”
杜镛突然笑起来:“诚先生,嗯?”
诚先生不卑不亢:“当不得杜先生这么称呼,折杀我了。”
杜镛捏鼻梁:“去吧。”
诚先生离开房间,杜镛闭着眼:“老万,看看你那个表情。”
“杜先生您不在上海,猴子要当大王。什么蟹脚瘪三,也配叫‘先生’。”
“我们这些人,是政治的夜壶。他不过是新的,漂亮一点的夜壶,都是夜壶,什么配不配。”
最高经济委员会的委员长宋国舅是美国人,思维精神都是美式。中央银行张总裁是日本人,甚少见他穿和服以外的衣服。美国人和日本人的经济政策在中国市场上拉锯,就是没中国什么事。战后国府与美国关系更紧密,宋国舅胜出。宋国舅力主与友邦经济互惠坦白合作,大量进口美国低廉工业品。中国国内工业雪上加霜,失业人数三个月增长三十万。
历史是个乏味的轮回,一头一尾,毫无新意。公元一九一九年那场大罢工之前,冲击中国工业的是日本劣货。罢工领头的被杀,不了了之。现在冲击中国工业的是美国廉价品,国府有了经验,必须倚仗帮会分子扼杀一切大规模罢工狂潮的可能。胜利后的国军大部队尚未开进上海,杜先生要韬光养晦避风头,国府需要一些可以用完就扔的爪牙,不知死活狂妄自大的年轻人得了各方默许,更加猖狂。因着急剧衰落的工业生产和莫名其妙的经济政策,上海市面更加动荡。“黑皇帝”无可争辩地,名副其实。黑皇帝手上捏着多少冤魂,可是要想活命,还得靠他。他的羽翼庇佑下“劫收”能轻一点,十分讽刺。
明楼在明公馆足不出户,研究起钢琴。废寝忘食地练习,找回手指肌肉上的记忆。
阿香挎着篮子要去晾衣服,突然听见大海海面上的狂风暴雨。
大少爷在弹钢琴。大小姐的钢琴。
潮涨潮落,不可抗拒的,自然的威严。不容抗拒的力量令一切妄想的反抗烟消云散,只有痛苦。
阿香非常难过。
明诚走进来,解开斗篷,站着听大哥弹琴。雄浑的音符排山倒海,气势非凡。
“肖邦,作品二十五,第十二。”
他把双手放在明楼肩上,闭着眼仔细去听。钢琴诗人罹患严重的肺疾,艰难喘息。钢琴代替他暴发。暴风雨,海浪,极度缺氧,抑郁地呐喊。
明楼演奏有问题,更像宣泄。雷霆万钧的气势,只有悲伤。无奈的悲伤,压抑地苟延残喘。
明诚弯腰,搂住明楼,亲吻他。明楼没有停止。他的双手迸发出激浪,洪流,狂涛。
海洋。
明诚伸手握住明楼的手。钢琴曲戛然而止。
“不要沉下去。我找不到你。”
“我沉下去,当然要拉着你。”
“一起走。”
严寒来临之时,上海出现挤兑风潮。抗战的胜利没有带来希望,饿死的人数依旧剧增。为了共渡难关,国府号召上海商界一起稳定银行金融。具体意思,捐钱吧。
铁钉耙在地面上刮血刮肉,刮到什么都刮不下来。可是上海必须要稳定,上海不稳全国都完了。寂静萧瑟的深秋,又一个死亡的预示。挤兑风潮下面就是更加的贫困,今年冬天,要死更多的人。
明公馆正门大开,一箱一箱的钱搬出去。恍惚间那是另外一个记忆,几十年前,成箱的银元,汹涌地流淌,汇入银行。
明家被抄得只剩明公馆,钱王依旧是钱王。
明楼站在窗前,看着搬运的车队。明诚亲自监督手下人将钱装箱运走。他回到书房,看着明楼的背影。大哥神情悲悯,无可奈何。
“一点不剩了。”明楼转身对明诚笑,“以后就得靠你养了。”
“大哥想的不是钱的事。”明诚叹气。
明楼沉默一下。
“我不是非要做出头鸟。”
“是,我知道。大哥一直都在想当年普善山庄到街上收尸,两万多具尸体都是孩子,活着的时候被扔到街上等死。我知道。”
“那时候我什么都做不了。”
明诚搂住明楼,摩挲后背。好了,好了,我懂。你只是想尽心。你觉得愧疚。
明楼一辈子活在一句话上。意诚心正,身修家齐,国治天下平。
“阿诚。”
“嗯。”
“你大概是我‘意诚’的开始。”
“嗯。”
大约会有人觉得是自己为了邀功榨尽明楼的钱。随便吧。明诚用手比划一下明楼的身材,还是没恢复到以前水平。他好不容易用牛排养出来的。
“中午奖励你,我做得丰盛一点。”
“我真的身无分文了。要巴结你讨好你。”
“赶紧把自己养壮,我要杀了吃。”
“不杀也能吃。”
“起开。”
明诚一直把持着家用,阿香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早上起床阿香准备早饭,叽叽喳喳道:“要生炉子了。买蜂窝煤吗?现在好贵了。”
明楼低头看报纸,明诚垫着抹布把砂锅端出来:“好烫好烫。什么?”
明楼一指他:“现在咱们都靠他养。你问他。”
“生炉子吗?蜂窝煤很难买了,而且贵。”
“我今天叫人来通烟囱,你把壁炉打扫一下。大哥别看报纸了,吃早饭。”
阿香回厨房端小菜。
就这样吧。明公馆不要再少人了。她听见客厅里大少爷和阿诚哥对谈的声音,平稳有力,低沉柔和。
如果大小姐和小少爷也在,多好呀。
多好呀。
第146章
明楼潜心读书,练钢琴。山呼海啸的钢琴音把他隔起来,庭院里红色的丹桂开了又谢,踩在地上,一片血。
明楼无知无觉。
他渐渐很少看报纸和听广播,对外界失去兴趣。媒体对于汉女干的处置吵得天翻地覆,周佛海在上海并没有风光几天,已经被戴笠押去南京。楚园里的人依旧关着,明楼尚算幸运。国府公布修订后的《惩治汉女干条例》,阿香出去买菜都听到有人讲这个事。她心惊肉跳,就怕大少爷被“惩治”。明楼除了被叫出去开会,深居简出,读书弹琴。明诚倒是忙,早出晚归。阿香觉得大概家里最自由的就是自己,她不知道她出门买菜时,身后跟着明诚的人。
明楼弹琴,手指在黑白之间游刃有余。演奏乐器是一件奇妙的事情,让没有生命的东西替自己呼喊。他的演奏激烈磅礴,窒息的人最后一次愤怒地咆哮。
扛着命运太久了。他有点扛不动了。
阿香买菜回来,打算讲一点高兴的事:“大少爷,美国军舰进港了!”
明楼停止弹琴,温和地看她:“你高兴吗?”
阿香的确有一点,美国钢铁的怪物代表绝对力量,总是给人无比的希望。美国主持正义,惩治日本,可恶的日本!所以街上的人都很高兴。黄浦江上的美国军舰用探照灯描绘上海,雪亮的光柱耀武扬威,横扫外滩。
阿香有点语塞,担心自己是不是又说错话惹大少爷不高兴。明楼笑笑,接着弹琴。阿香挨了寒冷琴音的打,哆嗦一下,跑进厨房准备晚饭,油烟味让她安心。
突如其来的凄厉悲风横扫荒原,生命哀叹着离去,留恋不舍,毫无办法。
肖邦,作品二十五,第十一。
冬风。
明楼以他强悍的耐力承受了钢琴诗人对于祖国爆发出的悲愤爱意。手指澎湃地跑位触键,肌肉与速度都达到极限。
明楼自小并没有特别的过人之处,除了他的耐力。忍得了熬得住,所以令人误解,他没有痛觉。
明诚晚上回来,客厅里没人。阿香在厨房择菜,伸出个头来瞄明诚,用手指比划:“嘘。”
明诚蹑手蹑脚走进厨房:“大哥又弹一天?”
“又弹一天,刚刚回屋去看书。他把以前的书都翻出来看,有几本积了灰,大少爷突然非常难过。我把书弄干净了,大少爷也不开心。”
明诚点点头,弄了杯天麻水,端进书房。
灯下的明楼看上去特别年轻,让明诚想起里昂。二十多岁,意气风发的大哥,凑在灯下,教他功课。
抗战胜利前,明楼对自己说,愧疚是最无用的感情。抗战胜利后,越积越多的愧疚发酵爆炸,炸得明楼毛骨悚然。明楼抬起头,倏地离开光线的范围。明诚心里一紧,那看上去是明楼义无反顾地沉入水底。
所以他上前拽住明楼的手。
明楼在黑暗里有笑意:“我没事。”
他的手指干燥,有力,捏着明诚的手指,仿佛交颈缠绵。另一只手拿起书亮出封面:“看。”
明诚发现那是自己以前看过的书。讲法国大革命的。
“都积灰了。以前的书,还是要拿出来读一读。”
“大概是从那时候开始,人们发现经济能决定很多,比如社会制度。”
明楼在阴影里。
“所以大哥你很了不起。经济与政治,一左一右,CAO纵木偶的线。你两根都捏得起来。”
明楼的胸膛震动,似乎在大笑:“你这样盛赞我,让我不好意思。我捏着经济与政治,到底做了什么特别利国利民的事?”
明诚一着急:“很多……”
“好了。”明楼握住明诚的手,“吃完饭吧。阿香喊两遍了。”
明诚被自己的话堵住喉咙,低头发觉大哥的手在抖。
明楼完全不想听外界的信息。吃完晚饭,明楼读书,习字,洗漱睡觉。明诚躺在他身边,从他的背后攀住他的肩膀。
“家里依旧命令眼镜蛇静默?”
“……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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