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红莓 作者:Ashitaka(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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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彭小满还是在等待它升空的时候,很官方的问了李鸢:“你的梦想是什么?”
李鸢听完了就在对面笑开,笑得火心摇摆,微暗过后又明起来:“我要叫你一声汪峰老师么?”
“你管我叫老师也算我赚了。”孔明灯罩在彭小满手下,倏忽像吹满胀起的白色气球,“请不要老是岔开题眼答非所问。”
“没有。”李鸢扶稳四角,“没有梦想。”
彭小满思索了两秒,笑着一声慨叹:“震惊!成绩优异有望折桂本市高考状元的妙龄男生竟浑噩不醒,称毫无梦想。”
李鸢像看傻`逼似的定定看了一会儿。
“你别那么看我,我也没有。”
“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
“知道你想混吃等死,毫无奋斗精神。”
彭小满白眼一翻,“所以你门门都好一批,除了语文没我高为什么?就因为你不会用各种修辞去迂回表达你的想法。”
李鸢笑笑不否认:“差不多稳了,等等我说一二三就同时放。”
“恩。”
“我知道你就是想平安过完一整个高中,什么都不想要求的太过分。”李鸢歪了一下头,“三、二、一。”
明灯被引线牵着,彭小满放手,跟着它升空的速度缓缓抬头,“所以我觉得我是没有抱负和野心的,愿望特别好实现,我刚才还是许了,我说,我希望未来一年能跟你们这一帮在一起。”
李鸢张了张嘴。
彭小满低下头收回视线,看向江面,弯起眼睛笑出了虎牙:“不过最主要的,还是希望和你吧。”
脑海里一闪的明光照开一条温柔笔直的通路,对岸影影绰绰,状况未知。李鸢心里突至的悸动和那晚无异,可又有不同。此时此刻就像一包撕开了口子的膨化食品,胀满的混淆不清的东西被挤压出了空间,剩余的东西明明确确,不需要再有任何左右顾盼的犹疑。血液回流向心脏,奋力地鼓动。
就一下下,李鸢就就觉得自己想好了。还等什么?
自己又不是多规矩的人,再等就要高中毕业了。现在不说,还要到临别么。
到天南海北的时候么。
孔明灯成功升空,如夜空中一顶小小的热气球搁摆。李鸢一把攥住了彭小满的右手,彭小满就像预料到了那样,任他抓紧,五指和李鸢地交叠在一起。彭小满把两人的手藏在身后,捏着李鸢略硬的虎口。天幕上的星辰,在烟灰的云层上闪烁。
“我想好了,今晚就跟你说。”
在背后的陆清远游凯风三人,吱哇乱叫地蹦起来击掌,比神舟系列发射还热烈地庆祝其余四顶孔明灯升空成功前,李鸢这么说。
那晚,缑钟齐同志的告白计划也有个完满的收梢。他带周以庆上了鹭高的晚桥,从江道收窄的旁侧,指那远处的半空,几顶并排浮游着的孔明灯给她看,说,我正在努力的东西就写在灯上,我告诉你,但你不能笑我没出息。
续铭改了从小习得的凌厉笔锋,将墨字写得温柔而圆钝,便于在夜里快速识认。应缑钟齐所托,他替他在孔明灯上写了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写的一排胡言乱语,五盏灯,分别是:周以庆,希望你,永远快乐,也能永远,在我身边。
也不知道缑钟齐做了什么个信号,对岸几声“咻咻”的微响,一排烟火升空,绽开淋漓的璀璨。其实越年轻的人,越爱说永远,越爱在承诺上加以时间的备注。较真的话,命就那么几十年,没有一个人可以见证永远。
但说“永远”,最是美好,最容易叫少年少女怦然心动,公理。
周以庆还是倏然就眨了眨眼,先是点头,继而一下子掉泪了。她的反应在缑钟齐的预料之外,令他手忙脚乱。缑钟齐推了眼镜,生涩地去找口袋里并不存在的纸巾,犹豫着要不要牵周以庆的手。而桥上,路上,江岸的行人,则纷纷停下夜行的脚步,欣喜地抬头注目天空的烟火,都在怀疑普普通通的今晚,是个什么值得庆贺的日子。
筑家塘的房子虽违建颇多,但屋顶面积空阔,常被住户圈地自用,晾衣晾被,晒些萝卜干儿腊肉。夜里站在筑家塘的高处远眺,青弋岑寂沉郁,中间能看清几家亮着的灯火,又能多品出些温存的意味。
群里炸锅,分分钟九十九加,满屏的揶揄缑钟齐的“请吃饭”。
李鸢把努努夹在胳膊里,攀了截生着锈的扶梯上来。看彭小满一团黑乎乎的背影,蹲坐在面朝霓虹流潋的青弋市市中的檐边上。弯腰把努努轻轻放下,任猫儿抖抖身子,熟门熟路地朝彭小满蹬蹬蹬踱过去,拿只肉爪子按住洪陈撑在地上的手,用脑袋顶往他细白的手腕上蹭。
“靠,吓我一跳。”
彭小满一缩手,低头一看又乐起来,一把揽住努努的两只黄爪子,轻轻举起来掂了掂,“我都不知道这上面还有这种地方,赏景简直爽翻,你以前都不说。”
“上屋顶是要被被大爷大妈们骂的,就跟狗子撒尿占地一样。”李鸢走过去也想坐下,奈何肚脐眼儿开叉,伸左腿,不符合人体工学,伸右腿,也不给劲儿,在危险的边缘试探了约摸五分钟,才颤颤巍巍坐下,一旁彭小满抱着努努连扁桃体都快笑凉了。
“少侠稍微收敛一点儿好么?”李鸢侧头:“吃过药了?”
彭小满眼睛晶亮,快速点头:“恩。”
“生命体征各方面都很平稳?”
“十分平稳。”
“已经做好心理建树了?”
“做好了。”
“就,你再准备准备?”
“李少侠,行走江湖贵在一个敢字儿,你再特么磨磨唧唧娘们兮兮地浪费我感情,我,就一巴掌给你推楼下去。”
李鸢低头笑得肩膀直颤,笑完了看着彭小满:“我就是有点儿不好意思,没别的。”
彭小满把自己的左半边身子靠过去,挑眉揶揄:“所以,我让你牵着手靠着我,你会不会好一点儿?”
“试试吧。”
两手交叠,掌心紧贴,其实都有点儿紧张,汗津津的,攥在一起正忍不住地轻颤,像共同等待着钟音敲响。越紧张就越用力,到完全彻底的寂静,四周不剩任何高分贝的声响时,指端青白,彼此都觉得手痛了。他俩把彷徨未知,不安疑虑按碎在掌心,用温度融化。两人摈除常规,无所顾忌地一头扎进粉红里。
李鸢心里是大漠孤烟,戈壁千里,是横刀立马,此去无回,是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返。但说的话,又和所有的稚涩男孩儿一样,是变而不猛的江南烟雨,温柔谨慎,只将所有的热意吐露了小小一半。
“小满。”连姓也不加了,“我喜欢你。”
此处省略李鸢心里一万个“特别”。
省略彭小满心脏一百八十迈的鼓跳速率。
楼顶空阔,立有一台台铝皮的方形水箱,说话稍稍一大,便有回音返响,显得悠然又肃穆。告白收梢,微红的脸色被夜色悄悄遮上,两人俱望着青弋夜景沉默了。既像是在消化这一番不加修饰的热忱肺腑,又像是在巨大的喜悦下,克服着脚踩浮云的身心失重,尽力克制——克制着别笑,别抖包袱,正经点儿,说正事儿呢。
彭小满生理反应无比古怪,他突然就开始莫名分泌口水了,像嚼了一颗野草莓,酸甜的味道弄得他后槽牙酥软,心里发胀。他有一万个“我也是诶”可以说给李鸢听,但太普通,他不愿意,他想着要怎么表述自己的所思所想,才能最好回馈李鸢。
“你知道吉卜力吧?”彭小满问。
李鸢一愣,继而点头:“日本的,宫崎骏的工作室。”
“那你看没看过他们的那部《借东西的小人阿莉埃蒂》?”
“没。”李鸢靠近他,想扳过他头来用力地吻他,就跟那晚上一样,但这次有因有果,不需要再惶惶不安。
但李鸢后来庆幸他没这么做,他听完了彭小满而后的话。
因为这话比任何,都要让他感到明亮温暖。
“没看过你要去补,然后我想说,里面有一句台词特别符合情景,适合我说给你听,台词说。”彭小满咽了一口,按了按胸腔左侧:“你是我心脏的一部分。”
第34章
高三理科,由五层升级到了顶六层,楼梯口印张扎眼的海报,海报上的奥运冠军刘翔奋力越过110米栏最后一栏,面目狰狞,凶相毕露,脸旁被毫无审美可言地ps上了一个硕大的气泡框,并当中附字——人好学,虽死犹存;不学者,虽存犹灭!
翻译成白话还是换汤不换药的那句,只要学不死,你就给我往死里学。
可惜鹭高开学俩月,这句激昂慷慨踔厉风发,颇有古韵的口号就被学生给玩儿坏了,底下被人用中姓笔附了不少不着四六地神回复,譬如“翔哥莫要扯淡”、“闭嘴跨你的栏”、“那就让我灭吧”、“嘻嘻不学不学就不学”,于是连带着刘翔本翔,也无辜被人恶搞,画上了两颗黝黑带毛的朝天鼻孔,很没尊严。
鹭高高三早自习,则很不人道地再次提前了十五分钟,学生得披星戴月,再难见青弋的一幕青天。李鸢照旧骑车载彭小满上学,五点半起床,六点二十背上书包穿鞋出发,照例等在筑家塘口的合欢树下。骑车上下学,比起以往,彭小满会毫不忌惮地揽李鸢的腰杆儿了;偶尔觉得困到旋转升天,也会把两只耳机一气儿全塞给给李鸢,再安然地脸贴他背,顺着他匀静的呼吸起伏,睡那么一小会儿。
要说是不是恋爱关系,两个人都不好意思再此地无银地摇头否认了。得说是,得承认,各位父老乡亲,这位是我男朋友。
可高中生活单纯的如同一条流线,行路上人头攒动,有那样多形色各异目的共通的参与者,不敢越轨,谨言慎行,偷偷摸摸,就跟他妈背着人偷情一样,好不刺激。
李鸢有时候会抓心挠肝儿地想亲近彭小满,坦然剖白,说了喜欢以后,竟会觉得对方不经意的每一点,都叫自己心绪浮动。他偶尔被陆清远那位单口相声演员逗出来的一串儿傻乐,他被压轴题的云里雾里的已知条件忽悠到奋袂而起的一句“我靠”,初秋鼻粘膜敏感,他闷声的一个喷嚏,他毫无防备地被老班叫上黑板写题的僵硬与懵然。都很心动。
以前李鸢一贯以酷boy自诩,现在想想,这不就里一套外一套的装逼痴汉么?噼里啪啦的,脸都得自打肿。
他一开始还以为只有他一个是这样,直至某月某日某晚自习放课,行至鹭高教学口后的自行车棚,弓腰开锁,直身踢开脚撑,倏然便眼前风驰云卷,黑影一掠。没等李鸢他老人家搭戏,张嘴喊个“啊绑架”,就被连蹦带跑、一声不吭地拽进了早熄灯散伙的鹭高红楼。
彭少侠扑上去紧紧勾着笑得的不行地李鸢,左右脸颊胡乱地亲他,活像丐帮弟子半辈子没吃过饱,梦里抱上人形自走冰糖大肘子过嘴瘾似的。
边嘬边骂,边骂边掐李鸢腰侧的痒痒肉:“所以你谈恋爱是个这么矜持的主儿么?我靠,就我这么欲,我要跟你分手。”
“你是小狗么?”楼里拉了电闸,顶灯喊破喉咙也不亮。李鸢眯眼也只能瞧清彭小满一个勾了墨线的轮廓。被他吻得心绪难平,胸膛起伏,李鸢施力挺身,便把人搂紧掼在了墙上,找准他张开的嘴巴,低头挺狠地贴下去,“我都他妈想疯了。”
又是无师自通,尤嫌不够地勾缠起了舌头,吻的下巴酸软,滋滋啧啧。彭小满的坏毛病,是接吻的时候爱攀着脊背揪对方脑勺后的头发,虽说李鸢不介意他这一星半点儿的情难自已,但次数一多,还是想说:轻点儿少侠,要不不到四十我就得秃,变少林方丈。
吻到力竭罢休,互相紧抱,才像纠结着的湿重布料一样顺着墙根滑落下去,坐在地上匀息。也并不是不聊天,聊,低声怕惊醒何物似的聊,聊过往略略错开,没有紧密交集到一起的那些叙事空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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