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切割磁感线 作者:许温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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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都市情缘

  他倒是想说得温声细语来着,他想一辈子在盛骁耳边温声细语地说话,可他鼻子不通气,嘴唇也不太听使唤,总是间歇姓、无规律地变成一条开口朝下的抛物线,破坏他的柔情万种。
  盛骁握在他膝头的手掌明显收紧了,手背上的血管透着淡淡的青色,微微凸出。
  盛骁的手心并不很烫,但那力道却让人觉得踏实。沈俊彬被包裹得身心舒畅,幸福得快要窒息,也就不介意再虚伪地大方一点儿:“哎,你有没有问问?你爸找的那人是干什么的?有没有经验、靠不靠谱?敢收钱,那应该挺厉害啊,不会太傻吧?不至于刷自己的手机去租个自行车。我哥那边,他就是关系广了一点儿而已,其实他手里没什么线索,而且他离得远,工作又忙,很快就顾不过来了,别担心。”
  沈俊彬越是以德报怨,盛骁的心头越沉。
  “沈俊彬。”他声音压得很低,也不在乎沈俊彬能不能听得见,“对不起。”
  他心里有太多个抱歉,不说出来,他就要被溺死其中了。
  沈俊彬是以盛骁为中心公转的,当然听清了他的每一个字。在听满一个早晨的“抱歉”之后,他的咸鱼翻身之感终于淡去了一点儿,沾沾自喜也喜得有些累。
  又听了一遍,他终于听懂了盛骁的抱歉。
  这句抱歉,盛骁不止是对他一个人说的。
  开开心心地回家过年,却和家人发生不可逆转的争执,盛骁也很苦恼吧。
  他平时并不是一个会将问题诉诸暴力的人啊,否则也不可能担任值班经理的职务,平均每次夜值处理大小3—5起投诉了。
  也许他还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日子,用更温和的方式和家人交流,像他一贯的那样,或许再加一点儿让人无法拒绝的撒娇,和一点儿不讲道理的无赖。
  盛骁的心并没有那么冷,那么硬,他不会真的想做一个忘恩负义的人。
  可他放下狠话,摔门离去的那一刻,终于还是忘恩负义了。
  真相大白时,那一念之间里,盛骁毅然站在了父母的对立面,选择不惜与之决裂也要先维护他——其实盛骁完全可以讲究先来后到,理所当然地站在父母那边,再找个借口回来把他打发走,或者虚情假意地和他在一起,什么都不说。
  玉皇大帝、圣母玛丽在天上看着,即便他那么选择了,也无可厚非。
  但盛骁没那么做。
  盛骁够意思,他怎么好意思再这么自私。
  吃头上这一棍子的老本儿,不用付出任何额外的代价就能假装高尚豁达、不拘小节,享受盛骁趴在他膝头忏悔,这体验固然是史无前例的爽,但是看盛骁心怀愧疚,看盛骁甚至自惭形秽到不敢趴得离他再亲密一点儿,他就舒服了吗?
  当然,如果盛骁真的被愧疚束缚,和他一不小心过完了一辈子,那他也很爽——这是实话,只要有盛骁这个人在,他就别无所求了。
  可盛骁呢?
  他能窃喜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但盛骁要是一直这么闷闷不乐,对他心口不一,他能一直自我麻痹,发自内心地满足于捆绑住盛骁的人吗?
  这件“高尚”的外衣他穿着很舒服,可他要是不脱下来,就没法和盛骁一样高了。
  这么一想,沈俊彬抽了张纸巾狠狠擤了鼻子,硬了声气,道:“行了,你不烦我都烦了。”
  这话是真的,换做别人因为某个失误对他喋喋不休地道歉一早上,他耳朵恐怕早就炸了:“我好没好你看不出来吗?你又没做什么,一直说‘对不起’干嘛?”
  “我是没做什么。”盛骁精神不怎么样,神志还算清醒,喃喃道,“但,如果不是为了来找我,你根本不会出店,不会……”
  “哦,你说这个。”沈俊彬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
  “其实你一说你妈叫人打了我,我还挺高兴的。”沈俊彬选择姓地挑出一些不那么刺激的话,尽量用理智而内敛的语气修饰他疯狂的心,坦荡荡地说,“我想把你据为己有,非常非常私有的那种,但相处这两个月以来,我发现这很难,一直不知道怎么才能办到。你隔三差五的总给我一种感觉,你和我在一起只是‘锦上添花’,但除我之外,这‘花’也可以是别人——只要够好,配得起你就行。而你,并没有非和我过下去不可的理由。我没什么安全感,睡在你旁边都不太放心,尤其你还老爱抱着我——说真的,我真不知道你这习惯是打哪儿练出来的,我能放心吗?我老觉得自己像是上了一辆陌生人开的黑车,不敢睡得太死,得经常睁开眼看看车里、车外,怕被人拉到荒郊野岭卖了,但我又怂,我不敢说啊,我怕我一旦说了,就连不明不白的车也坐不了了。”
  他心中一声叹息,真的很无奈。
  他才偷偷开心了多大一会儿啊?他又没做错什么,可他原本细水长流的计划就又要为弥补别人的错误而提前触发一次——按照他的计划,他本来不舍得这么早就松口,让盛骁知道他早已非他不可,没他不行,但他要是不下水,他脚上不沾一点儿难以启齿的、低劣下品的泥,盛骁都不敢碰他了。
  他只好从泥里拔出脚来给盛骁看:喏,看吧看吧,大家都差不多,扯平了。
  沈俊彬状似潇洒地耸了耸肩,无所谓地说道:“现在,感觉好一点了。”
  盛骁沉默了许久,才说:“对不起。但是,我不是跟别人‘练’过,我真的很多年没有……我是感觉你可能会很疼,所以我就……你要是觉得看到我,恶心,烦,你可以……”
  唉。
  “你这个笨蛋,没听懂我说的话吗?我说的是,就算你是黑车,我也上,不但上,我还害怕你把我扔下去!”沈俊彬收回自己的腿,不给他趴,蹲在沙发上捏起他的下巴,迫使他抬起脸好好听着,“和你在一起,我过的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生活,就算你以前真的怎么样,和谁练出来——那是我没早遇见你的命,谁让我没早跟你在一起呢?已经发生的事我也只能认。我从来没有一天能像现在这样,心里这么踏实过。”
  盛骁迷茫地看着他。
  “我总想支付代价,彻底把你包了,变成我自己的,可是你又不收,我很不安心。”沈俊彬拿出谈生意时那种公事公办又游刃有余的语气说道,“现在你妈代你‘收’去了,我高兴死了。只要你别赖账,我做梦都能笑醒。”
  盛骁苍白着一张脸,盯着他的眼,气声问:“你这是笑吗?”
  沈俊彬:“我是……”
  谁敢这么教训盛骁?沈俊彬认为自己说的这番话很酷,一定给了盛骁莫大的震撼,所以他猜想自己看起来应该也是一样的酷。
  被盛骁这一问,他抹了一把脸,刷下来脆弱的证据遗迹若干,整个手心都是湿的。
  沈俊彬:“……”
  他只能硬着头皮深吸一口气,貌似不耐烦地说:“你也不要太刻薄,突然听到意料之外的消息,短暂的情绪谁都会有,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消化而已。等过去这阵就好了。”
  等盛骁恢复原样,等他们不再一想起这件事就双双心烦。
  只要盛骁好了,他也就没什么可“不好”的。
  盛骁眼里仍旧迷茫:“能过去吗?”
  “当然能。”沈俊彬坚定道,“多大点事儿?别因为我刚才不小心掉了两滴眼泪你就难受。人生在世谁活着不苦?有时候我自己也想哭,这和你没关系。”
  盛骁听完这话顿时又有要低下头的趋势,沈俊彬明显感觉手心一重。
  他不假思索地一用力,单手捏住盛骁的下巴不放,还抓着他的下巴凶恶地左右摆了摆:“停止,听懂了吗?哭丧着个脸,有什么用啊?你哭我又捞不着好处,我不爱看你这样。”
  假的。
  他不爱看盛骁脆弱,但他又喜欢看盛骁为他变得脆弱,并且不觉得这两者之间有什么矛盾,仿佛他也能掌控盛骁的情绪,仿佛他们之间的作用力是互相的,不是他一厢情愿。
  父母的强拆行为像是一种外力,将他们挤压得更紧密,但和那种外力相比,他们之间互相作用的力似乎更能带给他真实的、触手可及的心安。
 
第95章 
  情绪平复过后, 沈俊彬扪心自问,他不是得意着呢么?他哭这么难看干嘛呢?
  思前想后了好一阵,他总结定论:掉泪和苦不苦关系不大, 大半是因看盛骁消沉的模样, 他心头肉疼,疼得掉泪。另外他又恨自己大意——夜路走多了, 能不遇到鬼吗?如果不是他把车停到那么个犄角旮旯的地方去,也就不会让人有可乘之机。
  他是被自己气哭的。
  他不苦, 他的日子好着呢。
  盛骁在洗澡, 和他隔了两道门, 水声隐隐约约传出来。就干听这毫无规律的水声,沈俊彬竟也能听得出了神。
  或许是从盛骁身上散出来的那股自我检讨的悲痛气息还在客厅盘桓,迟迟没有散去, 他听着听着,胸中忽然产生了一丝疑惑。
  这疑惑和盛骁无关,是关于他自己的。
  回望二十几年,他看似什么都有,其实他所拥有的一切都不似外人想象的那么轻易得到。盛骁是他唯一一次中了大奖, 这奖也不是白来的, 他许了恒河沙般的愿, 走过了几光年的心路, 才得以梦想成真。
  原奖品已经很宝贵了, 现在到手的奖品竟然不吱不声地在他手心里忽然升了级——不但此人归他所有,还额外附赠一套房子, 并且宣称是为了让他来往方便才买的。
  这福气大得惊人,沈俊彬不禁自我怀疑,他到底能不能吞得下。
  他没拜过那路神仙,怎么会有菩萨主动跑出来为他显灵呢?
  透过窗户向外看,天空灰蒙蒙的。
  每个在城市中生活的人都应该具有区分雾和霾的能力,像今天这种状况,不用看天气预报也能想象出空气中漂浮着多少尘灰和种种不可分辨的污染颗粒。
  它们携手出游,随冷风过境,如一股横行霸道的妖气,万物都应当为它们让道。
  沈俊彬面色凝重地站在窗前,先在心里建立了层层厚厚的包围保护,才敢开始小心地幻想:他和盛骁住在一处窗明几净的房子里,房型他还不知道,但据盛骁所述,肯定差不了。客厅的地面上铺了一张椭圆形的地毯,他们两个不事生产,逍遥度日,翻翻书、背背题,磕磕碰碰、搂搂抱抱,任那太阳升起落下……这样的好事,应该配一个完美的开场,发生在一个艳阳高照的日子里。
  今天这天气,显然配不上。
  不是他迷信,是他对自己一贯的运气有自知之明,是在被岁月训练之后学得谨慎而乖巧。
  他现在强烈需要一个好兆头,他要挑个黄道吉日,先放上两万响的大地红,再铸两尊铜狮子立在玄关,手持三清铃,请一面八卦镜,于正午时分,悬在户门口。
  没有法宝,他不敢妄动。
  这些没根没据的担忧他不敢对盛骁说出口,不但连他自己都嫌说了晦气,他还怕一说出口就泄露了天机,让老天知道他已经摸清了规律,从而忙中偷闲,为他设定一套新的生存障碍。
  那些曾在他生命中出现过蛛丝马迹的预感,他原本是不信的,现在他突然之间信了“冥冥之中”,并且担忧这种他还未摸清的力量会带来不妥。他变得更加谨小慎微,连一点儿风险都不敢冒。
  卫生间内的水声戛然而止,沈俊彬一个激灵回过神,将衣服脱得七七八八,掀开被子躺了进去,佯装已经睡着。
  过不多久,盛骁出来了。
  他进卧室时的脚步声明显轻了些,走到床头弯下腰,小声问:“睡了?”
  “啊。”沈俊彬用手捂着眼睛以防露馅,“你洗完了?”
  “嗯,我好了。”盛骁甩甩头,拨弄了两下吹得蓬松的头发,问,“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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