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割磁感线 作者:许温柔(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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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要说到排场,明泉国际会议中心销售部的那点儿想象力受资金限制,远远不够,80桌的婚宴就觉得是惊天大场面。
盛骁深知200桌是什么样的规格,道:“那他的新娘也不一般。”
盛腾飞紧接着问:“你知道他老岳家是干什么的?”
盛腾飞昨晚在宴会厅很不给盛骁面子,现下盛骁也一点儿面子不给他爹,生硬地说:“我不知道。”
盛腾飞有心事,不屑跟傻小子计较,往前一倾身,伸出大拇指道:“西北电网评审中心的‘这个’。”
随着近年反腐力度加大,“煤”和“电”的关系敏感,谁家有钱也不敢在婚宴生日这些事上铺张,更何况亲家是管电力入网的评审口。
盛骁也正了色,问:“没人查他?”
“你盼点儿好的行不行呀?”韩小芸轻轻打他一下,“人家两家人这正忙着要孩子呢,什么破事都不掺和,积德行善你懂吧?”
“都有孩子了?”盛骁惊奇问,“不是,要孩子他俩要不就完了,怎么还得两家人一起要?”
韩小芸小声说:“做的试管。”
“任远怎么了?怎么还得做试管?”盛骁虽没结婚,但年纪也不小了,和父母谈这些事早就懒得脸红,他哈哈大笑道,“他自己不能生吗?”
“快闭嘴吧。”韩小芸嗔他口无遮拦,“说是找人算了命,任远要是有双胞胎事业能旺还是能怎么样的。谁知道后来做完之后怀上了,一看,发现怀了三个。”
盛骁惊叹:“还送了一个!”
“去你的。”韩小芸道,“你以为怀孕是闹着玩的事?怀三个孩子是有风险的。这可不得两家人一起跟着忙活了吗?省城的医院连怀几个都弄不准,他们可不敢信了,就去了北京找大夫看。从三个月开始就在北京住下了。”
盛骁问:“妈,你去看了吗?”
“去了呀。”韩小芸学着她儿的语气说,“谁不喜欢找我玩呀?”
盛骁从前在男孩子里混得多么风生水起,韩小芸在太太们里面就有多么受欢迎,时常一同逛商场、做美容,甚至结伴旅游。她男人无暇或是不便交往的关系,她来处理正好合适。
她道:“他家在北京找了个两百多平的大房子,婆婆、娘家各去了一帮子人呐。”
排场确实不小,但盛骁还是觉得好像少了点儿什么。
他问:“任远的媳妇生孩子,任远没去?”
盛腾飞敲了一下茶几桌面,以示下文是重点:“他和西矿集团的一帮人正在筹建电厂。你别走了,跟他干去。”
“不去。”盛骁原本还奇怪他爹为何这么执着于让他去房间请安,现在终于明白了。
2015年出台的深化电力体制改革指导意见提出“政企分开,厂网分开”,预示着具有更强市场竞争力的电力企业即将出现,国民有望享受到更低廉的电价。透过白纸黑字不难看出这里面的利益再分配,但并非人人都有资格乘上这道东风,而在相关领域内登高一呼已有一定影响力的巨头们无疑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
盛骁毫不犹豫地拒绝,可想想又不禁感慨,总结了一番:“他爹在矿上,他媳妇的爹在电网,他再弄个电厂,那他家里要是再有个运输或者配煤口的关系,就齐活儿了啊。”
盛腾飞深深望着他儿子,道:“你和任矿长的女儿是同学吧。”
“也不是!”盛骁无言以对,又不得不对,“她神经病啊?不跟她哥一个学校?跑来跟我一个学校?她怎么那么喜欢我呢?”
韩小芸笑眯眯地说:“哎,中秋节的时候她还真来了。说是来看我的,但是吧,我觉得不像。”
盛骁一眼品出了韩小芸笑里的深意:“……妈,算了吧,任韵长什么样我都忘了,好像还没她哥长得好看。”
韩小芸提醒他:“像佟丽娅。”
“佟……不可能。”盛骁断然拒绝虚假广告,“她长得像佟丽娅我不可能没一点儿印象,除非她整了。”
韩小芸笑着眨眨眼:“三百万,韩国做的,你爸给出的。”
“真整了?挺狠得下心啊。”矿业集团总经理的女儿何愁找不到乘龙快婿?天下男子任君挑选,她根本没必要冒这么大风险。
盛骁的好奇劲儿上来:“现在什么样儿了?有没有照片,找给我看看。”
“看照片干什么呀。”韩小芸对盛腾飞使了个眼色,“让你爸晚上一起约出来,吃个饭不就见到了嘛。”
盛骁的手机急切地震了两下,沈俊彬发来了消息——
“怎么样了?”
“盛骁,说话。”
第35章
盛骁给沈俊彬回复了一个“OK”的图标, 收起手机,煞有介事地说道:“吃饭今天就算了吧。我定了晚上的机票回历城,明天还要值班。”
“才回来多大会儿, 就要走?”韩小芸不免失落, 拍着他的手抱怨道,“我儿子怎么这么忙呢?”
“妈——”盛骁撒娇地抱住韩小芸胳膊, “我保证,元旦、春节、情人节, 我都回来看你, 好不好啊?”
韩小芸半信半疑:“真的假的?”
“可能得错开节日的那几天, 但也不会隔太远。”盛骁把容错率扩大了一圈,道,“我妈只要看见我就是过节了, 哪还管几月几号啊,是不是妈?”
盛腾飞手指着窗外,道:“你到街上问问去,谁家孩子整天跑出去十万八千里在外面瞎混?”
“街上现在就没人。”盛骁装傻充愣,“这么冷的天谁站在大街上等着我提问啊。”
“多少出国留学回来的都抢着进矿业集团, 人家是想挤挤不进去, 你倒好, 要给你安排学校你不让, 要给你安排工作你嫌脏, 又不是让你下井挖煤!”盛腾飞黑着脸训斥道,“自己考了个什么学院, 出来给人端盘子,老实了?”
盛骁身子一瘫,倒在韩小芸肩上,可怜巴巴地问:“妈,你知道我爸的裤子为什么在我这儿吗?”
韩小芸不明所以:“是呀,为什么?刚才就问你呢。”
“盛骁!”盛腾飞一下坐直,喝止了他的信口开河。
曾经有一年盛腾飞喝多了酒,回到家看见盛骁坐在地上玩小汽车。他酒精上头,一时想不通为什么这小子每天吃喝打滚就能受韩小芸无限荫庇,在家里的地位遥遥凌驾于为这个家CAO劳卖命的自己之上,再加他潜意识里有“老子儿子”的阶级制度,自觉这个小肉团应当臣服于他,和其他人家的儿子一样跟在爹后面打转,于是一时兴起,叫盛骁给他磕个响头,并许诺明天买何种玩具。
盛骁当时尚小,分析不出“磕头”和“玩具”之间的关系。盛腾飞使出毕生以来的耐心给他解释,循循善诱,谁知韩小芸恰好路过,听到了这一番对话。
这一听不得了了,女人在成为母亲之后,一直到孩子有一定独立能力之前,有一段雷达灵敏的“保护期”,在这个时期内的孩子尚且狗屁不通,不知“待遇”和“人权”为何物,当妈的却将之看得比自己的权利更加郑重其事。韩小芸当时就泪眼汪汪地要拉盛腾飞去婆婆房间,当着她老人家的面也给自己磕个头,叫他看看他妈知道自己儿子屈膝磕头是什么心情。
盛腾飞一看见媳妇的眼泪霎时酒醒,哪里还敢探究这个问题?忙把盛骁托到自己脖子上,供着养了好一段日子。
只可惜好景不长,二人父慈子不孝。由于盛骁从小狗仗人势惯了,骑在盛腾飞脖子上频繁地蹬鼻子上脸,这段天伦时光以他差点把盛腾飞的鼻子掀下来而告终。
其后数年间不论盛腾飞怎么再三保证,韩小芸也一直暗中警惕,时刻提防他的封建思想死灰复燃,烧到儿子身上。盛骁刚一开始记事她就谆谆教诲,男儿膝下有黄金,绝对不能为了玩具、为了钱,为了任何东西而在任何人面前屈膝,并且复述了这一段往事,以此为诫。
在历城时盛腾飞对召唤失败耿耿于怀,叫手底下人给这小子找点麻烦,挫挫他的锐气。可他万万没想到盛骁一点儿锐气也没有,上来就给他跪下了。虽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跪”,但臭小子做得这么绝,一下弄得他满眼满耳都是韩小芸的泪眼和哀怨,害他担惊受怕了一晚上,硬是没说出一句话来。
盛腾飞自知此事理亏,眼见就要东窗事发,语气缓和了一半不止:“行了,我叫任远出来,一起吃个饭,谈谈电厂的事,吃完了你要走就走。”
“嗨,你指望他那个电厂弄起来得哪一年?我在电厂也有人。”盛骁为求脱身大言不惭道,“我一同学,现在在通辽发电总厂本部的运行机组当组长,用不用我跟你联系联系?”
“就你上回说那个王志高?”盛腾飞摇摇头,“我打听了,他那个岗位至少有三四百个人,家里没点背景的没用。”
“咳咳,这个嘛。”盛骁据理力争,“人家好歹是小组长,至少也混个脸熟吧?”
盛腾飞一脸不屑:“你不说我还没想起来,他……”
“儿子!”韩小芸一拍掌,打断道,“你太厉害了!”
盛腾飞诧异:“他同学当组长,他有什么厉害的?”
韩小芸道:“那也说明儿子挑的学校不错呀,还能出个小组长,这就挺厉害的!是不是?快回去上班吧,男孩子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你爸年轻的时候也是去外面做生意的嘛。不用非得回来,照顾好自己就行了!”
盛骁在路上睡、在飞机上睡,下了飞机打上车之后又睡了一会儿。直到出租车走了一段,司机嫌无聊打开了收音机,听到一个男主播磁姓而低缓的声音,他才倏地清醒了过来。
几乎在他开机的瞬间,沈俊彬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盛骁!”沈俊彬又急又怒,“说话啊!”
沈俊彬的声音力透听筒,直击耳膜,盛骁怕他情绪不稳定诱发心血管疾病,忙神神秘秘地气声“嘘——”了一声。
沈俊彬被他“嘘”得更加胆战心惊了,脑内电光石火之间闪过了数个绑架、黑屋的场面。他将音量压得和盛骁一样低,急不可待地连声问:“你怎么关机了?你关机干什么?你在哪?”
这绝不是慰问工作进度的语气,盛骁无由来地笃定自己方才听到了沈俊彬的心跳。
那颗心跳得太凶,太急,一开口就遮不住了,清清楚楚地传进了他的耳朵里。
幸好沈俊彬没打听出地址,否则恐怕已经和他在空中打了个交叉了。
想起这小子愤怒地拍方向盘的模样,他低低地笑了一声,无视司机的存在,故意引人遐想地轻声说:“大半夜的,你说我关机能干嘛?嗯?”
“你!”他说得暧昧不明却又分明与自己无关,沈俊彬被堵得几要气结,可想想这混蛋既然能有空卖弄风骚,至少说明安全无虞。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问道:“你干什么了?”
盛骁:“……你说我能干什么。”
幸好他没干点儿什么难以启齿的事,要是真的干了,他还真不知该怎么接这话。
沈俊彬偶尔混账,时常暴躁,可他似乎接受过某种训练,又或是脑子里有一个特殊装置,一旦触及开关,那根弦就会牵动他的神经敲响耳朵里的一座警钟,随时能把他从不正常的状态中暂时唤醒,让他镇定地刨根问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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