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僧不破戒 作者:冢祭(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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盯看俊颜半晌,虚生缓缓支起身,目光温柔如春水,不自禁淡笑道:“什么时候来的?也不把我叫起。”
闻得身旁窸窣声时,怀明墨已放下书卷,抬手一扬,几个服侍的小丫鬟接连而入,放下洗漱用具,又垂眼褪去。小心把虚生扶起,他浅笑地开口:“时近晌午,想你也饿了,快些去洗漱,我陪你吃些。”
席间无语良久,怀明墨渐渐淡了笑意,忧心忡忡道:“昨晚你匆忙离开,为了何事?”
略一凝神,虚生放下碗勺,反笑问:“季先生没同你说什么吗?”
怀明墨愣了片刻,失笑摇头,“你这人呐,总要先得好处后才肯等价交换,不肯吃一点亏。”顿了片刻道:“大清早我去母亲那请安,发觉她有些与平日不同,所以多嘴问了句。她没跟我说别的,只说让我来找你。”他生来观察入微,对周遭敏感,切入正题道:“季德勤怎么了?”
虚生深深看了眼这平静的面容,“用我说么?”
心底早已清明的事,何须要人仔细给自己解释,眸中有着难言的失望,怀明墨不可察觉地摇头,“不必了。”深思熟虑过后,他又嘱咐了句,“别让他们知道。”
“嗯。”应声答应,虚生一时想不出安慰的话。
怀明墨见惯虚生运筹帷幄的讨厌样,难得碰到他无措,哂笑道:“玉虚八子同石枯道人一早来了隐世山庄。趁母妃还没回来省亲,周围管得还算松泛,博儒姐约了宋大哥他们去孤阳山游玩,你可要同去?”
前还有些低落的虚生,忽地眼冒星光,兴致盎然道:“玉笙来了?”
认识虚生这些时日,怀明墨从没见过虚生如斯欣喜,这下换成他有些不快,唇角略垂道:“你与他很熟?”
虚生瞧出怀明墨有些吃味,正要开口解释,没料房门被人从外一脚踹开,走进来个不过十四来岁的少年。这少年面庞未褪尽稚嫩,个头却只差虚生半头,没长开的脸庞已见清隽英气。他背手大摇大摆地进屋,张狂道:“喂,和尚,我来了。”再定神他瞧见怀明墨,连忙收起狂妄,拱手作揖,客气地笑说:“无情公子许久不见。”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被武林称为少年天才的羊玉笙。虚生张嘴静默半晌,完全忘记想要说的,恶狠狠瞪向羊玉笙,脚下一动,人已到羊玉笙身边,出手就要教训他。轻飘闪过虚生攻击,他翻身而起,转瞬一回手。
两人顿时在屋里打得不亦乐乎,不大的厢房丝毫没阻碍他俩自如行动,风随人行,风过人不在。打斗许久,羊玉笙见自己落得下风,眼看要受些皮肉苦,他立时逃到怀明墨身后,直嚷嚷认输。
虚生的手在怀明墨胸前两寸停住,抱臂笑道:“大有精进,这半年很刻苦啊。”
羊玉笙得意地抬起下巴,笑咧咧道:“那当然,不丢你脸面。”他眼眸一转,急切地问:“你用了几成力。”
“比上次打斗多一成。”
在虚生说话间,羊玉笙兀地出手暗袭身前人,怀明墨反手接招,脚微动躲开。自己袭击落空,羊玉笙见状没半点愧疚,兴奋地拊掌笑道:“无情公子好身手。”
虚生眸中闪过丝慌乱,来回打量怀明墨,确准无事后,嗔责道:“有你这么胡来么?信不信我跟你师父去说。”
只一会儿相处,怀明墨看穿两人关系,轻笑道:“我没事。”
眼见自己惹了祸,忙不迭陪笑道:“哎呀,我不是跟你闹惯了么。”羊玉笙平生最怕自己师父,动不动要自己抄道家书静心。他瞧虚生板着脸,双掌紧贴连连求饶道:“不敢有下次,绝对没下次。”告饶了会儿,他搭下双眼,可怜兮兮地说:“我昨儿刚抄完一百遍道德经,手腕酸得厉害。”
久绷不住佯怒的脸,虚生失笑说:“算你运气好,遇到个不爱计较的主。”
羊玉笙乖觉地点头如捣蒜,蓦然间他好像想到什么,奇异地看向两人,伸手指向他们嚷嚷道:“你居然在外人面前出手?!”
在两人言语往来间,怀明墨才渐了解到,虚生是在往玉虚派的山道上用轻功正巧被羊玉笙撞见,万般无奈下只好交了底,但仅限让羊玉笙知道自己武功极好。而羊玉笙也是聪颖,半点没追问虚生何故隐瞒,只要求虚生指点自己武功,抽空能跟他交上几回手,指教自己不足。虚生肯答应,自然也有相迎的要求,便是他不可对任何人提起,这少年亦是守约,当真从未跟人说过半字。
第68章 第68章
大年初二外嫁女回门,季贵妃身为六宫之首,省亲队伍浩大自不必说。季贵妃虽有再三叮嘱,整个隐世山庄仍是被护送季贵妃省亲的士卒包围起来,闲杂人等一律不得随意进出,山庄里四处可见士兵巡逻,让人很是拘束。
虚生立在重兵把守的院外,双眉似蹙非蹙,亲娘回门要见儿子很正常,特意召见自己,还是在季老太太院里,目的昭然,令人腻味的很。
细微的声响没逃过前头领路姑姑的耳力,她停下步子回头,“虚生师傅,可是有不妥?”
“姑姑请带路。”虚生不敢多耽搁,忙提步跟去。
院外守卫看到这带路的姑姑,无一敢拦她去路,见其皆是恭敬见礼,不敢有丝毫怠慢。人到正房外,这掌事姑姑停下步伐,让虚生在屋外静候,她撩开厚重门帘子进去,没多久便走了出来,请虚生进屋。
虚生并非第一次见到季贵妃,他曾有几次夜里摸进皇宫,远远看到过季贵妃几回,所以也不陌生。他上前朝季贵妃行礼参拜,身还没弯下,已被贵妃身旁穿官服的男子托住。
季贵妃手掌朝上一扬,端庄地笑道:“不必多礼。”她又朝方才领虚生来的姑姑道:“唐韵看茶。”
屋里坐着好些人,不仅季先生等在,小一辈也都在场,而季贵妃身边正坐着一个刚及笄的丫头,皓齿明眸若珠玉,梳着寻常的飞仙髻,佩戴的饰物多是样式简单的羊脂白玉。这姑娘挽着季贵妃有说有笑,口齿伶俐风趣,引得屋里笑声不断。
虚生静坐在旁,看着这刻意哄旁人高兴的姑娘,始终喜欢不起来,许是他见的小丫头太多,眼界才高出许多,瞧不上这样特意卖好,虚伪的面具下又会是哪样的血肉模糊。
言谈说笑好一会儿,这姑娘方把目光移到虚生身上,笑盈盈道:“这位师傅是……”
季贵妃伸手帮她抚平鬓边乱发,眼眸瞥向虚生,不动声色地开口:“他是少林的虚生师傅。”说罢,又轻抚她头顶,凤眸稍眯,“让你见笑,她是宁国公的孙女,平宁郡主。”
虚生闻言起身向平宁郡主行礼,而郡主亦是天真地欣然接受,等虚生礼全,她方无措地扬言:“师傅无需如此,玉懿受不起。”说罢,她爬下榻子想要回礼,却被季贵妃一把拉住。
风暴来临前,海面总是很安静,恰如现在,虚生仿若无事地让郡主不必介怀,低垂黑眸等季贵妃发话赐坐,眸底宛若深渊让人瞧不出点心思。
怀明墨坐在季先生旁欲要开口,察觉到季先生暗扯他衣袖,深呼口气,几番克制按下冲动。
季贵妃眼看差不多,才缓缓笑道:“虚生师傅坐。”说话间她觑看眼唐姑姑,唐韵立刻明悟地拍手,随后走进数个捧木盘的宫女,盘里满是珠宝玉器、黄金官银。等几个宫女在虚生面前站定,季贵妃不疾不徐地开口:“虚生师傅数次有恩于季家,小小心意,还望你别推辞。”
虚生蓦地再次起身,似笑非笑地看向眼前财帛,谢绝道:“季家与少林交好,我不过是做些分内事,这些……”眸底闪过一瞬嘲讽,虚生恭顺道:“贫僧不敢收。”
季肃善看不过眼,开口打圆场道:“出家人视钱财为身外物,娘娘总不好叫人为难吧。”
季贵妃似刚回过神,不以为忤地笑说:“是本宫没想周全。”
平白遭人羞辱,三起三跪,虚生仿若无事人一般,复又拜下,直起上身却不起来,“贵妃娘娘,能否替贫僧把这些赏赐送去少林。少林有几座殿宇经久未修,倒是正好能用上。”
季贵妃愣了片刻,朝唐姑姑瞌了下眸子,便当应允,又让虚生坐回原位,晾到一旁再不搭话。平宁郡主很会观色,见众人神情有些难堪,忙笑着说起来时趣事,又渐谈到儿时相似故事,这中大多与怀明墨有关。
安婧玥颇担心地瞥向虚生,耳畔传来季铎瑞低语:“晚些我陪你去找他。”
“好。”感激地回看自己丈夫,她美眸生盼淡淡一笑,娇柔婉约让季铎瑞移不开目。
他俩声音极轻,喧笑中旁人听不见,乍眼瞧去,两人浓情蜜意似在互诉情衷。季老太太倚坐在季贵妃案几对边,指着互看地两人,喜道:“这猴孙成完亲总算安定下来。”环顾屋里后辈,终把目光落到平宁郡主身上,笑说:“说来懿丫头笄礼过了吧,说亲了没?”
平宁郡主脸颊微红,腼腆地躲到季贵妃身后,羞赧道:“娘娘……老太太……”
季贵妃亲昵地把平宁郡主往前推了推,笑说:“还没呢,这回我带她来时,国公爷托了我,要我替她目色个贵孙婿呢。”
白昭容与季肃善对视了眼,暗道不好。狄凤一眼瞧出几个长辈神色,忙笑道:“老太太是看上郡主了呐,孙媳也瞧着郡主好。姑母与郡主情同母女,难道舍得郡主外嫁嘛。”
平宁郡主捂着脸颊,羞地直跺脚,宜喜宜嗔低嚷:“凤姐姐欺负人。”作势要去拧狄凤,眼眸却不老实地瞟向虚生。
季老太太捧腹笑看两丫头打闹,半晌止笑道:“老婆子也瞧这丫头好,音童啊,给你找个这样的儿媳如何?”
季先生察觉到怀明墨手猛地一颤,淡笑地开口:“不错,只是怕委屈了郡主。况且郡主是国公爷唯一的孙女,要她远嫁过来,恐怕国公爷舍不得的。”
季老太太佯似板起脸,把平宁郡主招到自己身边,“这孙媳我是要定的,那老小子敢不同意,我这杖子伺候。”
“老太太冤枉祖父了呢,祖父常夸明墨哥哥,一直说要帮我找个明墨哥哥这样的。”平宁郡主摇着季老太太的手,鼓囊起两腮,气鼓鼓道:“老太太若要欺负我祖父,玉懿可不依的。”
季贵妃含笑说:“母亲与国公爷是远亲,如今看来要亲上加亲了。”眼看时机成熟,季贵妃当下拍板道:“我这就派人八百里加急去请旨,让皇上赐婚,好让母亲寿诞那日,双喜临门。”
众人听闻面色各异,季念先仍是神情冷淡不见忧喜,狄凤和季德勤极是赞成,其余人面色就不太好看了,作为当事人的怀明墨更是面色难堪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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