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僧不破戒 作者:冢祭(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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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哪口是心非过?”虚生脱口辩驳。
怀明墨要张开,忽地马车急停住,马车外传来沉香的声音,“楼主,探路的黑面来报,再往前走三里路,没办法再用马车前行。上山的路已经荒废多年,灌木丛生,这块多是沼泽地,如今被枯叶铺满,若贸然坐马车继续往前,恐会遇险。”
撑着沉香手臂下了马车,虚生用帕子捂鼻,打量很久周遭环境,招来几个黑面首领嘱咐道:“拨几个人跟我进山,其他人守在这。”
黑面首领们异口同声答:“是。”
得令安排,很快便落实完,为确保虚生安全,其中一个黑面首领决定亲自陪同,其余几批则在山下候令。进山前,虚生让人从马车端来小桌案,两个黑面托着桌脚,四平八稳如平放在地,虚生写好信密封完,又招来个首领,嘱咐他立刻前去西蜀定西王府,将信送到定西王手中。
辛里在旁看着,心中暗服虚生手腕,即使所有人全知他武功丧失,依旧对他恭敬如常,这是何等手段才培养出的死士。骆辰瞧着也暗吞唾沫,这群黑面武功不差于自己,忆起自己从前种种无理,颇为担忧虚生记仇。
一切安排妥当,虚生方让人带路进山,怀明墨本打算把臧丽和骆辰留下,奈何骆辰坚决要跟随,只好点头同意。虚生走过骆辰身边时,意味深长地冲他浅淡一笑,这下骆辰吓得越发老实。
进山前见满是沼泽,众人已料准路难走,但没想到一路这般艰险。
黑面首领捂胸折返回来,低咳两声,请罪道:“楼主前布满了瘴气毒烟,地上窜爬着虫虿,我刚派人想强行通过,可这地儿的虫格外的毒,人进去被咬口,少时便会肢体麻痹,全身血脉清晰可见,然后变七窍流血而亡。”
骆辰捂住臧丽的耳朵,等黑面说完才放开手,面露难色,“就没别的路可进深山?都到这了。”
黑面首领怯怯看虚生不言,一咬牙道:“属下这就去一试,总要找条路出来。”
眼看人平白要送命,怀明墨急着要开口,虚生睁开眼缓缓道:“回来,这些天已经折损了不少人,我不会让你们无辜送死。这条路既走不通,先下山再议。”
辛里亦赞成地应声:“这路凶险,确实不像能进深山的路。”
骆辰截过话,刺道:“就你马后炮,怎没早说,大家这两日哪还用走这条冤枉路。”
辛里气得红了脸,哪知沉香冷声道:“谁嚷着这路陷阱多,一看就是要道,沿路进去定能找到蝴蝶谷的。”臧丽闻言点头附和沉香,连连说:“就是就是。”
敌众我寡眼看吃亏,骆辰及时闭嘴,唇角朝两旁拉扯,一副你能奈我何的嘴脸。
“闹够就回去。”虚生冷睨眼众人,静静说了句:“力气没地儿花,容易解决,去前头找路去。”
怀明墨跟着虚生在前面比肩而行,身后的沙沙作响,脚步委实沉重,轻笑摇头,“看你把他们吓得,全老实了。”
虚生心里还有气,这会儿撒在怀明墨身上,半嗔道:“就你家的辛里,带坏沉香。”
“我上梁可正,但下梁要歪,管不了啊。”
“分明没管,还好意思跟我这诉苦。”虚生说罢加快脚步走在前,将怀明墨甩到身后。跟在最后的几人见了,都在想连怀明墨说好话也没用,自己这回在劫难逃了,如斯深想,脚下的步伐越发沉重。
一去一回花了七日,他们回到山下营地,发现多了个身材矮小瘦弱的男子,这人长相平平,皮肤黝黑,举止神情老实,就个普通的山野村夫。这人没见过什么大场面,如今坐在一群眸色狠戾的黑衣大汉身边已是瑟缩,况且这些人腰间挂刀,始终一言不发,跟恶鬼似得看牢自己,更是颤巍惧怕,所以黑面给他水,他便不管是否尿急也全饮尽,给他吃食,再撑也吃干净。
余下的黑面首领见虚生回来,立刻上前恭迎,其中有个首领一把拽起那村夫,扔到虚生面前,又恭敬地递上定西王的回信。
虚生抖开信稍稍看过,目光停在那老实巴交的人头顶,“王爷送来的人想来不错,你叫巴焦?”
巴焦趴伏在地,抖动地厉害,怕得说话有些结巴,“回先生,小的正是巴焦。”
见这人抖得有点可怜,虚生语气柔和道:“哦……你知道王爷送你来是为什么?”见他点头,又说:“听说你非常熟识这块地形,进过几次这座山里,这进山的路,你应该记得吧?”
没等巴焦回答,虚生又问:“你可知道这处山里有个叫蝴蝶谷的地方?”巴焦听闻一哆嗦,连忙使劲地摇头,虚生见状冷笑出声,语调越发轻慢,两指挥动又对巴焦指了指,“既然是个不会说话的,绞了他舌头,反正放着也就个摆设。”
定西王跟自己说时,明明和颜悦色,巴焦本还不当回事,没想到厉害的主在这,他死命磕头,磕磕巴巴道:“我说,我说!大人饶命。”
黑面首领看见虚生下颚微点,这才松开巴焦胳膊,厉声开口:“那就老实交代,别想耍花样。”
辛里弯身与怀明墨咬耳朵,“阁主你几时能偷师学到五成?”
怀明墨轻笑间看穿他的盘算,低声回道:“然后你就可以撂挑子是吧。”
“哪的话,只是你瞧瞧现在玄机阁的样子,老人不服管,新人又无能,实在难以指使。”辛里话里流露出羡艳,身虽在汉,心已飘去曹营,“这虚生真有本事,年少得大权,如今已经把楼里管地服服帖帖,说一没人说二的。”
虚生张口要问话,回头瞥了眼发出窸窣声的辛里,因为他身上煞气未散,这随意一瞥,吓出辛里背后冷汗涔涔。
多日没养,虚生的手干燥略有起皮,手背布满细小浅伤,他无声看着手背蹙眉,越加让人瞧得恐怖。
巴焦伏在地偷瞟虚生,哆哆嗦嗦像只掉入虎口的小动物,舌头打结似的,“往西走五天,蝴蝶谷大概就在那儿。”
黑面首领得示意厉声问:“你怎么知道那是蝴蝶谷?”
巴焦听声老实答:“这山里有许多稀少的药材,我常上山劈柴会采撷点拿去卖,以补贴家用。有回我儿病得严重,所以我想着进深山里多弄些药材换钱,没想到那日狂风大雨的,我在山里迷了路,误闯进一个谷中,没想里头有人住。后来是那谷里的主人,派人送我下的山,还给我不少银两让我去给儿子看病,那谷主许我定期到谷里采药,时常会让我买点日常所需送进去,好让我赚些子养家糊口。”
虚生掌心撑着侧脑,用单指按摩眼周穴位,缓解眼睛发酸的难受。这话里有问题,就是骆辰也能听出,哼笑道:“你可识字?”看人闻言摇头,骆辰遂问:“你怎么知道那儿就是蝴蝶谷,难道谷里人告诉你的?”
巴焦连忙回答:“那谷外有块石碑,上头刻了三个字……”话音顿停,巴焦额上冷汗直冒,如雨滴落。
臧丽吃着身边黑面端的点心,两腮鼓得像只胖松鼠,咬字不清道:“你不识字,怎知那是蝴蝶谷。”
冷哼从虚生喉间溢出,笑眼迷成了条缝,虚生用玉锉子磨平坑洼的指甲,轻吹指尖,悠悠然道:“说这大半天,原来是在诓人呢。”他转身挥挥手,让黑面将人拖走。
“大老爷!您看这个,这块木牌子是那谷主给我的,上面有刻字。”巴焦眼看姓命不保,哪里还敢守约,立刻屁滚尿流地吐露干净,“进那谷里需要用这木牌子才能进,只稍带这块木牌子,方圆百米的毒虫绝不会近身。”
骆辰这下子骂咧道:“还没说实话,满山毒虫,你当初怎么进的谷。”
木牌多年没用早沾满烂污,虚生用巾帕垫着稍瞧眼,看不出牌上刻的字,转手交给黑面道:“去弄干净拿来。”
巴焦不断摆手道:“那些毒虫是我进谷后半年才有,原本没的,后来听谷里的老妈妈说,是闯谷人多,后面加的。”说罢他连连重磕头,磕破头流血也不敢停,“大老爷,我说的句句实话。”
怀明墨心善听不下去,柔声道:“别磕了,你照实说便是。”巴焦虽是山野农户,眼见力倒很好,偷偷观察怀明墨,发觉虚生听后周身戾气少了几分,马上听话没再扣头。
沉香见黑面捧来湿漉漉的木牌子,微皱眉半路截下,用帕子擦干净,又拿来新帕子垫好,方送到虚生面前。合欢二字呈现在眼前,虚生神色俨然肃重,拿起木牌子凑到鼻尖细闻,虽然牌子已洗干净,但汗渍常年浸透到木牌里,淡幽的汗臭令虚生作呕,稍拿开些,他忽闻到股药酒香。
木牌随手抛回,他用黑面端上的茉莉水稍稍沥过,“如今那谷中,还有人没?”
巴焦摇头道:“我不知道。”
一推一动,耐心再好的人都被他磨的要没了姓子,辛里不耐烦道:“有就有,没就没,什么叫不知道,我看这人不老实。”
“我真不知道。”巴焦急得直拍大腿,苦脸哀叫,“我十五年前就搬离这儿了,这个地方是两国边境,西蜀和北孟都不大管,所以特别乱。十五年前这来了匪贼,我看日子过不下去,便带了婆娘和儿子去西蜀生活。”
虚生冷声问:“去那个山谷的路,你还记得么?”
“记得,那时候每月得去三次,虽然十五年没来,路还是记得的,我可以给你们画个路线出来。”巴焦自以为聪明的开口。
沉香抛出布包,因为扎紧里头的黄金滚落在地,明晃晃的夺人眼目,“这是百两黄金,等你带路找蝴蝶谷,还有百两黄金赏你。”
巴焦就实诚的老百姓,哪里见过这么多钱,抱起布包的手止不住得颤抖,听到要自己带路,手臂一松,黄金顿时滚了满地,他顾不上去捡,又是一阵扣头,“大妹子……”他匍匐到虚生脚下,“大老爷,我去不得啊,谷主要知道是我带你们进的,一家老小都保不住啊。”
尖利的声音在耳畔,虚生捂耳叹气,很久没这般无力感,“你再吼,一家老小也难保住。”
巴焦吓得立即止住声,沉香冷面说:“你两个选择,拿着办事,或是等你家人奔丧。”
眼巴巴地瞪着满地的金子,想到事成后还能多一倍,横竖都是个死,好歹能给儿子搏个将来,巴焦心一狠,扒拉地将散落的金子笼到面前,利落的收拾包好,拍胸脯道:“大老爷放心,我肯定把你们带到那谷口。”
既有对山里熟悉的人在前带路,前进就方便了许多,巴焦带来的木牌年久药效略散,保护他们几个不被虫噬倒没什么大问题。这巴焦也算个实诚人,应下的事没点含糊,带的路确实是好走又是捷径。
一众人大约走了五日,来到个幽暗的谷中,瀑声隆隆作响,巴焦带人从瀑布后湿漉的天然长廊绕过,大约又在谷中走了半个时辰,来到块石碑前,碑上赫然刻着合欢谷三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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