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房门,沉香果然已经在外等着,神色冰冷,眉间结着隐隐的不耐烦,虚生瞥了眼,淡笑道:“竺苓来找你说情?”沉香嗯声也没说话,虚生又说:“都查属实了?”沉香惜字如金只点头当回复。
柴房里,碧瑶痛苦的蜷曲在地上,双手紧紧抱臂,她紧咬贝齿,□□不断从唇缝传出。客栈小厮麻利地搬来张禅椅,赶忙碎步退下。等人走尽,只留沉香外守门,虚生坐着眼睁睁地看碧瑶合欢蛊发作的样子,心情大好。
碧瑶实在痛苦难耐,丧失理智的她索姓爬到虚生脚边,试图引诱虚生。虚生眉目一拧,脚下用力,碧瑶在最底层的窑子里被折磨数月,早已瘦骨如柴不成人形,她根本经不起虚生这脚,整个人像后倒,她人不死心的爬起,嘴里叨念望虚生能救她。
虚生目光冷到极点,“救你?我是来看你的落魄样,等你的死期。”对上碧瑶渐起恨意的眸子,虚生拨动手里串珠。
碧瑶不知哪来的气力,用力笑道:“沧浪江畔,你没死真是可惜。”
虚生听得没恼,可屋外的沉香听不得,她用力推门而入,却被虚生制止,“为什么?这背主忘恩的人,楼主要饶她?”
虚生目光清澈极了,露出孩童的天真烂漫,屋外守在暗中的黑面恰好瞧见,吓得剧烈哆嗦。
虚生动了动戒弩,碧瑶顿觉脸颊有瞬息的刺痛,没多久碧瑶惊恐地看向虚生,体内的疼痛饥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脸颊难耐的剧痒。
“沉香,去拿面铜镜来。”虚生目不转睛地盯住惊恐的碧瑶。
沉香应声出去,柴房里留下的两人相互对视,空气像是凝固般,呼吸声都显得没那么真实。碧瑶的脸越来越痒,肌肤白皙看似如常,可碧瑶只觉得自己的脸像有万只虫蚁在爬,她把手放在后背,十指紧紧相扣,指节发白。
来回不过半盏酒的工夫,沉香回来借月光看到碧瑶的脸,略有不忍地撇开眼,将铜镜交给虚生,就打算退出门外去。
虚生偏不遂沉香所愿,努嘴道:“给她拿去,搁在她面前。”轻吹门框飘落在指尖的灰尘,他的话像把刀子插在碧瑶心头。
沉香不太在乎自己容貌,但听到这话也陡然一个寒颤,她悄悄瞟了眼碧瑶,看她恶狠狠盯着虚生,像是要用生吞活剥了虚生般。
碧瑶的脸痒得厉害,她忍不住想用手去挠,十指越扣越紧,静谧中忽传来“啪”一声东西断裂的脆响,疼痛刺激地碧瑶暂时忘却难耐的痒。虚生微愣后笑出声,就像孩子看到新奇好玩的事物般抚掌,旋即他眼底渐露贪恋地期待。
忽然虚生眼前一片漆黑,温热的掌心贴在他眼前,没等虚生恼怒,耳边传来再熟悉不过的声音,“跟我回去。”怀明墨又命令道:“辛里,给她个痛快。”
被人推出柴房,虚生欲意走回去,哪知怀明墨一把将他扛起,任由他乱发通脾气,反正紧抓住虚生的腰。虚生像米袋似得被人扛在肩头,在属下面前丢尽颜面,气得锤击怀明墨身背,只是下的力道像在弹棉絮。
无知楼见过虚生多张面孔,却没见过这样的虚生,狼狈地被人背走,呼喊声像是孩提的耍赖,听起来有点可爱,客栈里的人不约而同地想到,整齐地打个寒颤,立刻装作听而未闻。
“听说昨晚后院热闹,可惜我睡得早,没瞧见。”孟修染用小菜就着清粥稍稍果腹,一脸贱相地冲虚生眨眼。
前夜刚丢人现眼完,旧事被人重提,话里还有明显的揶揄,虚生半晌未语,忽而道:“藜娘送客。”
面对没按章法的出牌,孟修染像被人用一棍子打闷,好半天没反应过来,他向后侧身像是要确认虚生的话,呆呆愣愣地问身边服侍的小厮,刚才虚生说的话。
那小厮话瑟缩地看眼虚生,还没来得及说话,第一个因自己主子说错话而遭殃。
客栈里的大汉架起小厮往客栈门外轻敲一抛,又走回孟修染身边,当然对他身份有所顾忌,尚算礼貌道:“六皇子请。”
孟修染到底是天家贵子,就是个不得宠的皇子,也没人敢这个态度毒自己。
郡王府的侍卫在外瞧见,立时拔出刀来与黑面对峙,气氛顿时剑拔弩张。
“整天拉着张臭脸给人瞧,你有本事别冲我们来。”花星楼昨晚整夜在房顶,瞧的清楚,他指向怀明墨道:“那边,对他发个脾气试试,柿子就会挑软的捏。”
“藜娘,这边个也一起轰出去。”虚生早知花星楼躲在客栈,此时正懊恼没早点赶人,口气愈发的败坏,“以后无知楼方圆十里,不许花公子踏入,进次给我打次,打到他不敢来我这儿地。”
花星楼毫无畏惧地坐下,两腿往桌上一搁,悠哉的靠在官帽椅背,凳脚两只离地,他的腿轻轻使力晃椅,眼笑如弯月直看虚生。天渐热起,花星楼看了会儿戏,心情有些激动,开扇慢挥,活像在茶馆里看戏的大爷。
花星楼嘴角擒笑,合扇冲怀明墨点点,“你到底使的什么妖法?”
怀明墨淡笑围到桌边,先请孟修染落座,又拉来虚生,自己亲自沏了茶,方才坐在旁,开口打破沉寂道:“六殿下怎会去的庆州府?”
“我参加完季老太太寿宴,原打算回京师,可在半路收到三哥密信。没想到宫里出了这么多事,所以想会山庄找妙僧商议。派去的家仆却说你们早已出山庄,而且季先生也不知你们所去,我无法便想去庆州府碰运气,倒真是自己好运气,巧遇竺苓姑娘,所以找个借口跟来了。”孟修染生来大度,又十分了解虚生乖张姓格,脸色肃重起身,朝虚生一拜,“是我举止唐突,还望海涵。”
脚踝一吃痛,虚生盯了眼怀明墨,勉强对人挤出笑来,好话却是半句不说,姿态好不傲慢。自家主子原受就了气,拉下身份跟低等人道歉,换来却是这副态度,那被扔出的小厮从小是孟修染伴读,瞧了愈发生气,跳脚就道:“你这和尚真不识相……”
虚生阴冷的眼神扫去,吓得庆年直接堵住后半句话,只哼了声撇开头。
花星楼的人虽在水无宫,对京城近来的风云也大体有些知道,奇道:“太子一案不是已经水落石出?至于近来在外损失严重,怎么不抓背后行阴诡事的人,反过来揪着太子不放,岂非本末倒置?”
子不言父之过,孟修染一时不好回话,虚生口无遮拦道:“孟启贤坐太子位多年,羽翼早就丰满,孟帝要易储不正先要剪他羽翼么。这事我们全知道,你没必要为这事特意赶来,难道三皇子没忍住,出口为太子求情,被殃及了?”
孟修染摇头道:“这倒没,三哥知道自己说不上话,所以送信进宫求过绾妃,只没想到那妖……”顿时停住话,捋平情绪,他方道:“她一口回绝,说自己绝不参与党政中,还让三哥别再为太子的事去找她。”
怀明墨想到绾心身份,说好话道:“后宫本就不得干政,绾妃虽得宠,也不好违了祖宗规矩,这也正常。”
孟修染气道:“又不是要她干政,就说上两句好话让大哥过得舒坦些,难道不成么。她刚入宫时,曾遭安淑妃和卫夫人陷害,若非大哥恰巧路过相助,她那条命在哪还不知呢。”
虚生懒得跟孟修染解释,岔开话题道:“太子近臣被罢免贬官的不少,朝堂那些重臣呢?”
孟修染摆手说:“说起这事来也气人,这群老臣子突然集体没了声。”
花星楼看着他愤慨激昂的样子,实在觉得好笑,揶揄道:“六殿下不是心心念念三殿下继承大统么,怎么为太子打抱不平了?太子占着茅坑不让,三殿下就得在外头憋着,只好闻那味,可怜哟。”
稀疏地嗤笑从八方传来,江湖人活的自在,压根瞧不上别人争破头的地位,孟修染在江湖行走多年,倒也理解,所以并没恼怒或觉花星楼说得虚伪。
怀明墨发现虚生在旁静默不语,似在想什么,低声唤道:“想什么这么入神?”
虚生闻言回过头,半晌道:“没,就觉得有趣,这群老八股怎么突然开了窍。”
辛里在旁忍不住插嘴道:“皇上拿张玉衡儆猴,为前程,为子孙,谁又敢轻易站出来摸龙须。前一个张玉衡保住命,后一个可就难说了。”
如此解释也算是合理,可虚生却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奈何苦思冥想没得答案。
孟修染想到张玉衡的下场,气焰顿时熄灭,仅有少许热气袅袅。得气旁人,他反倒焦躁不安起来,烦躁地在客栈里转悠,玄紫绸缎面绣着银线,在春光下越加炫目,略微有些刺眼。
“预料中的事,六殿下何必这般烦恼?”虚生姓子素来是走到南墙,也非得凿出洞来,所以也体会不到孟修染心中的纠结懊悔。
怀明墨亦劝说:“太子如今尚安,那事情便有转圜余地,殿下先别急。”
“他那是内疚……”花星楼待孟家人刻薄,就是这看地顺眼的六皇子,嘴上却是不饶道:“明明心有异心,但真见太子有难,难免会有同情,再想起过往种种兄友弟恭的情形,惭愧得很。可是殿下又不愿改初衷,两种情绪相矛盾,所以脾气越发烦躁易怒,又无处可宣泄,这不气就到处撒了吗。”
小心思被人揭穿,孟修染脸颊一阵臊红,尴尬的摸脑,傻笑了声,神态憨得可以。花星楼见他没恼,着实喜欢这小皇子,心生几分好感,放下托腮的手来,态度没先前那般倨傲。
孟修染天生姓子宽厚,比起朝堂,更喜欢江湖没拘束的生活,许是近朱者赤,他如今比从前多添份侠气豪爽,利落承认。
虚生瞧见孟修染眼神飘忽,常往某处看直眼,活脱个小- yín -贼的模样,他近来人事开窍,立刻瞧出道:“如今你知我曾金屋藏娇的原因了吧。”
怀明墨瞧不见竺苓的绝色容资,可耳闻过她与绾妃齐名一说,听虚生这么说,大致猜到孟修染在枯草庐撞见过竺苓,心想当时情形,琼姿惊现无妄地定是古怪,笑嗔道:“你也真是大胆,尽藏女子进少林。好在如今你下了山,否则少林清誉迟早毁在你手里。”
“既在俗世外,又何必在意尘世虚名,若是在乎,那便本就在俗世间,又何来清誉一说?”虚生强词夺理惯了,大家听着也是纷纷摇头。
作者有话要说:
第88章 第88章
沉香从外跃墙飞进客栈,将身后警觉声抛在身后,三步并两步到虚生身后,俯身在耳畔低言。虚生侧耳倾听,唇角的笑逐渐虚化,无意瞟向坐在孟修染身边的竺苓,目光渐冷,仿佛是因他俩的亲昵而吃了干醋。
“既然秦娘在京师有地栖身躲藏,那你就派黑面在暗中保护,切莫暴露她行踪。你依她给的地址去找红杏蕊。”竺苓故意在虚生面前与人亲近,心里正是欢喜,忽见虚生转过头对沉香说话,顿明虚生适才眼神的含义,脸色立时没了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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