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僧不破戒 作者:冢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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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里眼瞧仅有一条道上无妄崖,连忙淡笑客气道:“既然无妄崖就在前面,子定师傅送我们到这便可,无需特地把我们送上去了。”
“寺中事务繁忙,小师傅去帮虚道大师吧。”郑丰年瞧出子定犹豫不决,笑道:“这再往上也没多少路,我们自行前往不会有问题的。”
怀明墨被拘得难受,淡笑开口:“虚生师傅若不在,我们在屋外等他会儿即是。”
“那还请几位施主小心脚下路,小僧就不陪你们上去了。”子定识趣地决意离开,走时担心自己那小师弟招呼不周到,徐徐说:“师叔仅有子规一个弟子,小师弟年纪尚幼,稚气未褪,还望施主海涵。”
目送子定走远,季德恩松了松进少林后始终绷紧的身背,“以后我还是继续从后山走的好,太累人了。”
沿石阶往上走大约半刻时,拐个弯便是无妄崖。怀明墨到无妄崖时就听见交谈的人声,辛里瞧见药王谷那男子低声道:“是他?”
“什么?”怀明墨不解地问:“他是谁?”
郑丰年悄声道:“药王谷救下小叶元的男子。”
“且看他们想做什么。”怀明墨走到一处石壁旁避风,集中精神静听。
“哎哟,小子规,反正你师父快回来了,不如先让我们进去等。”花星楼轻扣子规脑袋,嬉笑道:“你这脑袋瓜子怎么跟木鱼一样,不开窍呢。”
子规双臂撑开,挡住紧闭的大门,稚声稚气道:“不行,没师父允许,你们不能进去。”
“那你师父有说不许我们进屋么?”花星楼身边着了件乌色衣衫的男子,眉眼和煦地笑看子规,淡淡道:“我俩哪时来被他赶出过枯草庐了,既是从来没的事,可见他与我们关系亲厚,即使他不在,想他也会默许我们进屋。”
花星楼眉梢一翘,欢喜道:“沐玺说的对,子规若再拦我们,当心你师父回来罚你。”
子规听来觉得似有道理,但一瞬后直觉不能让他们两进屋,嘟囔道:“总之不行,被师父责罚,也不能让你们进去。”
“小子规,你要再不放,我只好拿你师父的牡丹台出气了啊。”花星楼取出腰间玉扇,作势要毁枯草庐旁牡丹丛。
子规听闻吓得赶忙抱住花星楼小腿,哪知舒沐玺见状从旁闪过,欲要开枯草庐木门闯入。怀明墨闻得动静,抽出折扇甩出,直插进木门架子。
“什么人?”花星楼见扇入木门过半,遂知出招人内功深厚,忙不迭收起嬉皮笑脸,回身直盯身后四人。
“虚生师傅既然不在,两位公子和我们在外一起等会儿如何?”怀明墨无所畏惧地慢步走上前,谈笑风生间仿若根本没注意到对方如似冰寒的敌意,径直走到两人面前,拔下嵌进的折扇,“小师傅,我能否讨口茶吃?”
花星楼常年在接连西域与中原的祁连山活动,对北孟、西蜀等中原地区的武林人士并不太熟悉,仅凭刚一招,他猜不透这几人来历,只觉是劲敌。舒沐玺与花星楼互换眼色,面无表情道:“好。”
子规对这把自己解围的大哥哥顿生好感,瞧见他落座在古柏下静候,忙不迭道:“小僧给几位公子去泡茶。”
“辛里,跟小师傅去。”怀明墨闻得稚子声音,担心子规因年幼力气小,万一打翻烫伤,“帮着点。”
“是。”辛里睨了眼花星楼和舒沐玺,赶忙跟上子规步子往枯草庐旁小厨房走去。
“在下季德恩,敢问两位公子尊姓大名?”
“花星楼。”说罢,花星楼指了指身旁,悠悠道:“我家的小沐玺。”
舒沐玺顿时炸毛,极其不爽的反驳:“谁你家的?”
“原来是水无宫的宫主与副宫主,刚才失敬了,还请两位谅解。”怀明墨听闻过江湖传言,只是没想这两人与虚生关系竟这般好,再想及虚生姓情淡寡,与人疏远若离,却与西域魔教宫主关系甚密,心中似是五味杂成,有种说不上的感觉。
“无情公子不必介怀,反正你破坏的是那臭和尚的房门。”花星楼听得季家人,仔细观察怀明墨双眸,立刻知晓怀明墨身份。得知来者身份,他又玩世不恭起来,忍不住拊掌道:“做得好,让那臭和尚知道关门的后果。”
“说得不错,下回再把我们拒在门外,就把他牡丹台给拔干净了。”舒沐玺目光直盯牡丹台,嘴角溢出坏笑。
季德恩也起了兴致,笑道:“拔了虚生和尚精心栽种的魏紫、童子面、姚黄、绿豆、青龙卧墨池足矣,就怕这么做了,活不出枯草庐咯。”
“不就是个臭和尚,难不成他敢破戒杀生不成?而且佛云六根清净、四大皆空,他若因几株花就嗔恨于我,可见修行之浅薄。”花星楼想象虚生怒火中烧的模样,愈发觉得身心舒爽,悠悠然道:“再说,腿长在自己身上,打得过便打,打不过跑就是了。”
这时石阶那头突然传来一声嗤鼻轻笑,“你们可以试试。”
第24章 第24章
玄空眺望云海晴空,平淡道:“你可知道无妄的意思。”
“邪道不行,不敢诈伪。”
“灾祸变乱,无妄而至,这是另一个意思。”
虚生捻珠的手指一顿,淡笑道:“弟子知其一,不明其二,自不能悟。”
玄空缓缓闭眼轻叹,似清秋悲凉的咽寒声,佛要渡魔,但忘却这亦是六根里的执念,“明或不明,且问心所视。是妄亦是惘,无妄无惘,非妄非惘,别让虚妄迷住你明眸。虚生,生时而空,别被前世所累。”
“弟子谨记。”虚生神情在光照下有些迷离,浅笑如往挂在嘴角。
玄空睁开深邃的双眸,似想起遥远久往的事,呢喃声轻似蚊吟,像是说与自己听,“不要学为师,到头来甘愿自困不归崖。”
无知楼,只要愿去查探,虚生几乎能无所不知,他对玄空从不出不归崖曾有疑惑,但始终没查过玄空过去,或是从没想过去查玄空过往,所以乍然闻得此语,心中不免一惊。只是他习惯面上戴副假面具,让人瞧不出心声相色。
玄空无奈轻笑,常年修行的他难得沾上些俗气,“难怪世俗尽称你是我徒弟,脾姓确实相似。”
“回头便是浮屠吗?”
“前路必是地狱。”
虚生戛然停住捻珠的手指,沉静道:“已经去过一回,奈何阎王不收。”
玄空想起那场漫漫冬雪,自己在季室山捡到濒死的虚生,那已是二十多年前模糊的记忆,重重叹息:“罢了,因缘业果,哪桩不是天定。”
“弟子不信天定。”虚生慢慢站起身,直走到悬崖边朝万丈深渊下静看,“不归之路,哪里能回头。那条血债路,又有谁回了头?弟子愚笨,在无妄崖修行流年多载,始终净不了六根。”
玄空望看虚生似真如幻的背影,脑中不经意窜出,“你有想过还俗么。”
虚生独面断崖,面上眉眼皆是凉薄淡漠,僧袍宽袖随风摇曳,“师父可是在劝弟子还俗?”
“心中有佛,无存红尘世俗;若执念太深,为师又何须规劝你,俗尘早染。”不归崖风声阵啸,玄空黑目微侧,随风带来的细微声辨别访者。
虚生也注意到匆忙而来的步子,不禁与玄空朝一方向望去,不多久便见麻布僧衣出现在石阶尽头。
“太师祖、虚生师叔。”来者便是被虚道遣来报信的子智,他一路上山走得匆忙急切,额间已沁出细密薄汗,来不及擦拭,合十行小辈大礼,恭敬道:“师父派我来请师叔,贵客临寺里,现已被子定师兄带到无妄崖。师父意思是希望虚生师叔能代为招待。”
自搬到无妄崖从未过问寺里事,不管寺中有多忙碌,虚道也不曾交与事物给自己,今日倒是稀奇。虚生略作猜想,料准是江湖友人来访,而且是个不识趣的朋友,才会特意自少林正门前来,给自己平添麻烦。越想越觉烦扰,虚生的语气且算淡然道:“大清早,你知是谁来访?”
“隐世山庄的公子。”
“哦。知道了,我过会儿就去。”虚生似是平常地开口,早课时未过,他请示道:“师父,弟子……”
“你早些去吧。”玄空喉间溢出声叹息,没有多说一句,转身往自己修行的屋子走去。
虚生未料玄空只是离去,呆愣片刻,不由自主地轻笑了声,慢步下山。子智甚少接触自己的这位师叔,比之寺中其他师叔,他对虚生格外又怕又敬,所以一路跟在后面,没吱出一声。
子智埋首跟着,已经跟到岔路口也不知情,险些撞上在前驻足停步的虚生。
“你早些回寺里,注意脚下的路,别发愣而滚下山。”
子智尴尬地深弯腰,“弟子告退。”
虚生出神望了片晌不归崖的方向,神情千丝复杂,宽袖下的手握紧又松,良久平复心绪,打算上山回无妄崖。
“虚生师叔。”迎面而来的子定神色敬畏,侧身让出上山的道路。
见到子定,虚生便知季家公子已上无妄崖,便没多言只字,对子定微颔首,径直走过子定,脚下步子依旧从容,爬阶的步子不徐不疾,既不焦急,也没耽误。薄云漂浮在山道崖边,虚生步子轻巧飞走在其中,如似腾云驾雾。
走近崖顶,虚生逐渐放慢步子,老实地一步步往上走,越靠近无妄崖,古柏下的嬉闹声越响。听闻崖上人打算毁自己精心护养的牡丹台,面上皮囊笑得如沐春风,无惧道:“你们可以试试。”
花星楼朝石阶下一望,满不在乎地挥手招呼,“臭和尚回来了?”
“说臭和尚、臭和尚便到。可见白天说不得人坏话。”舒沐玺笑嘻嘻给了虚生个锦囊。
“牡丹花种子?”虚生打开一瞅,心情大好道:“你俩有心了。”他往花星楼身后觑上眼,嘴角霎时有让人瞧不清的僵愣,“季二公子好些时日不见,没想到连无情公子莅临寒舍,贫僧有失远迎。”
季德恩不喜虚礼那套,忙不迭摆手道:“虚生师傅要这般客气,下次我是不敢上山来了。”
虚生清浅一笑,张望四周,“子规在哪?怎不见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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