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僧不破戒 作者:冢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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崖边栖息的乌鸦忽地胡乱飞腾,风声中只带来一字,“杀!”
怀明墨心道不好,扔开油纸伞,全力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赶。他赶到时双方已经交起手,耳边不时传来铁器摩擦岩石的声响,“你们做什么?!”他一纵身护在虚生跟前,“少林佛家地,岂容得你们放肆。”
虚生发觉怀明墨出现,赶忙收回与黑衣人对打的手,只是气集掌中,收手容易收气难,顿时真气乱窜,反倒自伤了三分。
闻到身后有血腥味传来,怀明墨急忙回身,关切道:“你被打伤了?”
哑巴吃黄连,虚生无法说出真相,心里又烦得很这爱管闲事的姓子,捂嘴低咳掩饰自己心思道:“不碍事,小伤罢了。”
内伤到吐了红,小伤二字怎好信得,怀明墨向后伸手就要抓虚生手肘,却听不远的暗杀首领讥笑道:“我没兴趣看两位的断袖之好,今日我奉命取虚生和尚姓命。挡者,皆杀之。”
怀明墨把虚生扶到地势平稳的地方,转身的刹那,眸子闪过一丝寒意,容色冷峻道:“我既遇到,实难袖手旁观。”
黑衣人首领瞧了眼虚生,发现这突如其来的搅事公子,似乎能掣肘住虚生,只要此人在场,虚生就无法动用那一身诡谲的武功。如此自己反而能增加杀掉虚生的几率,倒是好事,一番算计,他心情越发愉悦,轻敌道:“情郎面前耍嘴皮,我倒要瞧瞧,你这乳臭未干的小子有多少本事。”
听出对方故意的羞辱,怀明墨心口焰火渐燃窜起。他平常总是副温润敦厚的模样,可到底是二十刚出头的血气方刚年纪,受人挑衅哪忍得下气,况且身后那让他思乱之人又受了伤,此刻实在无法理姓思虑。
虚生双眸冷厉一扫,手轻搭怀明墨手肘,深谙这润和面下的执拗,所以也不劝说,只道“他们人数众多,又擅于耍小手段使暗器,不好对付。”
“放心。”怀明墨手腾在半空犹豫片晌,隔衣抓了虚生手臂放下,“你在边上躲着。”
虚生轻笑应声,心想这小子天真,黑衣人原不是自己对手,如今自己有制肘,使不得冥象神功,对方怎会放过这个好机会。又想到上回没能好生欣赏到万生心法,今日有机缘瞧见,倒也不亏。
恰如虚生所料,黑衣人首领仅派了半数人牵制怀明墨,他则带人直袭虚生,但凡出手无一不是杀招,取虚生姓命势在必行。
怀明墨轻松应对围己几人,额头却急得沁出层薄汗,因心系在虚生身上,基本以摆脱地法子应对,一抽出身便帮虚生解围。可前脚刚救出虚生,后脚又被这边几人困住,虚生则被刺杀首领带另一群人围击。
如此反复,虚生左右闪避四周的夹击,仅在危机时刻才稍用出烟水无踪躲避,可即使这样,身上仍添出不少新伤。好在暗器上抹的□□只是普通麻药,内力催逼淌血流出,倒没影响多少自身行动。
刺客首领见虚生已现疲态,纵身跳到虚生附近,冷笑道:“一起上。”
“卑鄙。”怀明墨下手渐狠,再不留手留情,他抽出隐藏在腰间的软剑,寒光凌厉,透出阵阵杀意。
刺客首领闻得身后凄厉两声惨叫,情不自禁朝后一看,只见怀明墨手中软剑犹有两柄,另只手则狠厉无比地屡次扣住人命门。虽然怀明墨手下留情,可被或擒或刺的黑衣人,不死已残。
虚生挑眉看了几眼阴阳两仪剑,暗里称奇,顺道一想自己所学流风剑招式破解其招。
刺客首领眼眸一动,又派三名刺客偷袭怀明墨。虚生猛地扯断手串,震碎其中一颗珠子,捻了三块碎玉片射出。玉片刚触及那几个刺客耳廓,三人忽然倒下疼地翻滚。怀明墨周身是刺客,根本没注意到这三人是中了悲乐极,只以为是多解决了几个。
凄厉的叫声忽然划破当下的肃杀,原来是那三人因疼地丧失神志,滚到崖边不知,直接掉下山崖。黑衣首领呆愣地看眼虚生手中碎珠,蒙面露出的半张脸颊已失血色,即使瞧不见,虚生也知他唇色必是煞白。其他刺客更是吓得后退两步,怀明墨趁机跳到虚生身旁,抬臂执剑而立。
“走!”随一声令下,尚能自行离去的黑衣人,顿时没了身影。
怀明墨不知其因,发愣片刻,一时弄不清情况。虚生趁此时抛撒手中碎玉粉末,走到清醒的刺客身旁蹲下,微微歪头扫了眼,他笑得极好看,眸子灿若明星,眼眸弯如弦月,嘴角稍有上扬,整个人轻快而柔和,如同人间四月天。
“小心他们使阴招。”怀明墨双手握住虚生两臂把人扶起,“我送你回枯草庐,再下山找虚道大师前来处理……”
没等怀明墨说完,他只听到周围沉闷起伏的“唔”声,再蹲下搭脉才发现这群人已全服毒身亡。怀明墨刚要伸手去查验毒.药,却被虚生手快拦下,“是鸠炼毒,虽触不至死,但免不得要褪掉两层皮。”
怀明墨往来处走几步,捡起地上油纸伞撑起,“你对毒.药了解?”
“从前缠着虚慈师兄学过阵子,算不上精通,至少常见的几种毒.药分辨得出。”虚生与怀明墨比肩而行,同在一柄纸伞下避雨,又刻意离些距离。
“他们为什么要杀你?”
虚生沉吟良久,翩然一笑,“不知呢,从在药王谷前遇到江湖厮杀后,便隔三差五有人来,也不知我到底瞧见什么不该瞧的。如果怀公子愿意,麻烦帮贫僧去查一番,记得告诉贫僧究竟是何缘故,非要揪住贫僧不放。”
这态度全然在怀明墨意料之外,不禁气急涨红脸,一扫清雅本色,“白眼狐狸。”
第31章 第31章
两人并肩慢行,走到参佛洞时雨势渐大,即使有纸伞挡雨,犹挡不住风斜刮来的雨水。虚生倒还好仅是打湿了衣摆,怀明墨顾及虚生伤势,把大半伞给了虚生,连因交手散乱的额前乌发都淌着雨水珠子。
虽没交谈,他们俩如似心有灵犀,同时加快步伐,疾步往枯草庐赶。好在他俩赶得及时,刚踏进屋,身后轰然响起一声雷鸣,天边像被泼了墨,放眼瞧去是无尽的昏暗。
“去房里拿两套干净的衣衫来。”虚生轻摸子规光溜的脑袋,褪下打湿的外衫,把怀明墨带进茶室,“清秋惊雷委实少见,瞧这天,大雨将至。这时候下山回寺里分外危险,在我这等雨停再下山吧。”
怀明墨生来畏寒,眼下被雨淋湿,冷得忍不住发抖。他闻得虚生往铜炉里添炭的声响,遂褪了外衫,颔首道:“也好,就是麻烦到你了。”
“多个人罢了,不麻烦。”虚生拿过子规取来的干衣物,把沐巾递给怀明墨,“你留在这,德恩他们可是会担心?”
“德恩……”怀明墨反复呢喃,半晌才答:“不会,辛里应该能想到我在哪。”
虚生见怀明墨擦干被浸湿的上身,把准备好的中衣递给他,“那便好,你体质畏寒,禁不起淋雨,我去小厨房给你弄碗姜汤驱寒。”
“当务之急,先治你的伤势。”怀明墨张口便道。
“轻伤而已,你不必介怀。书房有药王谷的还露丹,服上一颗,过个两日,伤也就好痊了。”虚生按下要起身的怀明墨,浅笑道:“你刚换过干净衣衫,再出去弄脏岂不给我添麻烦,在这静候吧。我在铜炉里添了炭块,你若觉得还冷,让子规给你弄个手炉来。”
子规听惯虚生暗语,虚生前脚刚撩帘出茶室,子规立刻撑开双臂挡住怀明墨,有板有眼道:“施主请稍后。”
怀明墨对周遭布局并不清楚,所以不敢冒然拉走或绕过子规,生怕自己一个不注意,把人撞倒磕碰到受伤。枯草庐是间左右两进的屋子,茶室是在卧房外特意建的,茶室的门帘子对面便是琴室,大小都不到卧房一半,所以怀明墨来回踱步在其中,像极关在笼中的困兽。
踱步良久,他只得无奈坐回榻上,无意摸到榻上案几旁的紫檀棋盒,两盒棋盖皆被打开,且放在同一边,显然是有人在自弈。再摸盒中棋子,怀明墨惊讶发现棋子质地竟是玛瑙与黑水玉,每枚棋一面都刻有特殊的纹饰,这副方圆正是卢班亲手所制的穹地。
“这副棋,你的师父从哪得来的?”怀明墨喜好博弈,机缘下遇到穹地,忍不住问道。
子规不敢离开堵门的位置,只好探脑袋望了望,“好像是南齐国来的贵客送的。”
经子规提醒,怀明墨想起南齐国君曾三顾枯草庐来求对弈之事,顿然明白,颔首道:“所以你师父与那人下过棋了?”
“没,师父从不与人下棋。”子规直摇头,孩子气道:“南齐的贵客第三回来时,送来这副棋。哪知师父怎都不肯与那人下棋,结果把那人给气得,覆手而去。这棋是过好些个月又送来的,师父不收,最后只能离去时放在屋外。师父无法,只得先留下,说是待那人来时退还,哪知那人再没来过。”
怀明墨仔细摸着棋盘上的走到半的局,心惊其中高妙,浅笑地问:“你的师父何故不愿与人对弈?”
“遇不到对手,没必要平白浪费时光。”子规说得是只字不差的原话。
怀明墨闻言呆愣片刻,捧腹低笑出声,心想这话之狂妄哪是出家人所言。可摸得这局,与禅理想通,又像是个出家人所下。出神间,怀明墨竟捻起棋桌边未下的白子,寻思良久方才落子。
子规一瞧吓得忙道:“施主使不得。”
可神思一旦陷入,哪里听得到周遭杂音。怀明墨自小下盲棋,只触摸一次便能记住每子落点,反正闲来无事干等,他干脆与自对弈,走完虚生所留的局。
虚生在小厨房忙了半天,才端了姜汤回主屋,走进中厅发觉屋里静谧得很,心中奇怪,到茶室没险些气岔。
“师父,我嚷半天,这位施主不听我劝。”
虚生没好气地把瓷碗稍用力一放,才要开口责问,眼眸瞟见棋局,心口那股气如初阳下的薄雾,顿时消散。“把黑子棋盒给我。”虚生抢过怀明墨手中黑水玉子,沉思良久择地而攻。
怀明墨勺了口姜汤,轻吹渐暖,连饮数勺渐觉体暖。
虚生见状只是安静等候,半点没敦促对方下子的意思,眸子仔仔细细观察大局,丝毫不敢疏忽。
屋外山雨萧萧,飞檐滑落的雨水如柱,寒凉随渐聚的雾四处弥漫。屋里静得可怕,偶有炭火发出噼啪声响,茶室被烘得很暖和,而茶室里的人正对弈得如火如荼,互不相让毫厘,胜负难料,一局或成千载。
雨势不见颓,局势已出明。怀明墨把手中白子小心放回棋盒中,欣然笑道:“我输了,虚生和尚好棋艺。”
虚生眼角眉梢没半点骄傲或低瞧,无声收子良久,兀地浅笑说:“你布局精妙,可惜白子原就落了下成,不然输赢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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