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贫僧不破戒 作者:冢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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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情有独钟 因缘邂逅 甜文

孟修染微微坐直身背,与虚生对视的眸子越发深邃,一字一句道:“你平日酿酒就爱讲究时机,更何况是夺嫡之争。与我眼下正是机不可失。不,是对所有皇子来说,恐怕都是时不再来的机会。”
 
屋里忽地变得沉寂静默,虚生闻言并没有要搭话的意思,始终淡笑望着孟修染,幽深的眼眸让人见不到低,像是古井般透出阵阵的冷意。下定决心说这番话前,孟修染已多方打探过虚生,自以为大约猜透虚生心思,没料自己冒死掏心肺说出,虚生会是如斯反应。
 
孟修染的心凉了大半,犹是不肯心死,诚然道:“我并非对太子不满,只是以大哥的资质,顶多能做个守成之君。大哥他太心软,明知二哥一味的得寸进尺,明知被陷害,依旧不肯去狠心争取。说得好听些,大哥这是仁厚,可换句话说,其实是他就是太过于仁懦。”
 
虚生闭眸沉吟半天,双唇终于缓缓开启,“六殿下意属谁?”
 
“我三哥。”孟修染目光灼灼,语气坚定如磐石。
 
“孟清润?”
 
孟修染没怪罪直呼自己三哥名讳的僭越,直言:“是。三哥姓子坚毅英明,为人仁厚宽和,不仅体恤爱民,对幕僚亦是虚心纳谏。而且三哥言行表里一致,不像有些伪君子,口蜜腹剑,博贤明。”
 
“六殿下倒是都敢说。”虚生垂眼看着自己云纹锦鞋面,叫人瞧不出心思,良久道:“殿下何故不选孟英桓?比起母妃早死无所依的孟清润,孟英桓的母妃是四夫人之首。即使卫夫人圣宠不及当年,至少子可凭母贵。”
 
孟修染轻笑道:“你这妙人有双毒辣的眼睛,难道看不出我四哥的为人?”
 
虚生愣了片刻,随之像是听到极有趣的笑话,狂然大笑不止,浑身散出的那股狂傲,莫说孟修染不曾见过,连竺苓都从没看过。诡谲的笑声绕梁许久,蓦地戛然而止,虚生眸光渐冷,目光似自有考量的沉凝肃重。
 
“六殿下今日对贫僧这般坦诚直言,就不怕贫僧已同殿下的两位哥哥合作,把六殿下这些话传去?”
 
孟修染哂笑半点不见畏惧,“我今日敢来敢说,早不怕生死。宫中的情形,宫外人不知,连我父皇也未必看得通透。说句实话,如果二哥或四哥将来登基,不论是太子哥,还是三哥与我皆不会有好结果,与其坐以待毙,我不如冒死一试。”他兀地苦闷轻笑,“其实,三哥仁厚不愿与太子争位,但我还是想来一试,看是否能说动你,助三哥一臂之力。”
 
在旁默然闻言许久,竺苓甚为困惑,忍不住插言:“六殿下为何要找虚生师傅?妙僧虽是闻名江湖,可要说足智,并没几位皇子府上的谋士有名吧?”
 
“我们府上的谋士,多是受教于史先生,前朝许多朝臣,多是肖老的学生。”孟修染目光坚定,停语又道:“他俩是你人吧。”话音未落,孟修染顿觉后颈一阵凉风袭来,紧接着听到虚生怒斥:“竺苓住手,退下!”
 
竺苓的短刃离孟修染后颈不到半寸,猛地停住手,不甘望向虚生,良久才收手退到一边。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看来是我疏忽了。”虚生扶茶几徐徐起身,慢步挪到小窗边,冷眼望着屋外雪景,含笑从容道:“你是几时发现的?”
 
冷汗不知不觉浸湿锦服,孟修染的心跳如擂鼓般激烈,自知方才是死里逃生,尽管他表现得镇定自若,脸色却煞白的可怕,不见一点血色,“你可还记得,一年多前,我突然来访?”见虚生不言点头,他继续道:“我怕礼数,所以后山偷溜上来,无意撞见正要离开的肖去华与史观。我当时没做他想,只觉好奇,你个妙僧怎连大儒都认识,便让人去查。”
 
虚生越听越奇,“查到什么?”
 
孟修染颓败地摇头,无奈道:“没查到太多,去五学书院的探子只回报,只说史观、肖去华,甚至是辩机先生似乎与你有关。所以我刚大胆做了猜测,好像被我说中了。”他眸光不禁瞟看眼竺苓,“好像还知道更多秘密。”
 
“除你外,还有谁知道这事?”
 
“没有第二人,你若要灭我口,世间再无别人知晓。”孟修染双眸澄澈,笑道:“也没人知道本小王今日前来。”
 
虚生转身微挑眉盯看孟修染良久,很是欣赏他的胆识,无意取他姓命,便道:“我信六殿下为人。”
 
漫天飘雪渐停,不过山里的天气变幻难测,此刻正是下山的好时候。虚生再三思虑衡量,仍无杀孟修染之心,而他所提之事,虽不能答应,到底是记进心里。虽说虚生并非真心想助孟清润登帝,可总该给最近常寻自己麻烦的点教训。
 
主意既定,虚生没想多留客,遂变回超然佛骨的模样,笑道:“贫僧一时给不了六殿下答案。”
 
孟修染原已不抱幻想,听虚生如此回答,十分意外,希冀亦又重燃起来,忙道:“你不必立刻给我答复,我诚心希望虚生你能做考虑。”
 
“时候不早,后山路段较长,下山不易。六殿下早些下山回都城吧。”虚生仍有些不放心,加一句嘱咐道:“山路难行,竺苓,你亲自护送六殿下到山脚,确保殿下与他府上护卫将碰头才可离去。”
 
“美人相随,这一路有趣。”孟修染抱臂冲虚生作揖,笑声朗朗,豪爽的像是个江湖人,“我在永乐城静候妙僧大驾,告辞。”
 
把人送到枯草庐门外,虚生单独叮嘱过竺苓几句,没有挪几步把孟修染送到后山的意思,只道句:“贫僧不多送了。”转身就往屋里走,也不等屋外人反应,枯草庐的房门已悄然被关上。孟修染深谙虚生姓子,加上天生脾气宽厚,年少便爱行走江湖,对江湖中人怪脾气见得多,半点不见恼,他笑嘻嘻对竺苓道:“竺苓姑娘,我们走吧。”
 
赶走烦心的人,虚生便躲进密室静心修习冥象神功,十重之劫未过,虚生是半日不敢马虎。刚初霁的天,又飘飘落落起星点白绒,子规还没回来,无妄崖静默无声仿佛都听到雪落在瓦顶细微声响。虚生近几日一直焦躁不安,子规每每不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心底那股焦虑就越加明显。
 
真气逆行走脉三周天,虚生又打禅许久,等他平心静气走出密室,已是时过傍晚。残阳西斜,霞云似火烧连绵不绝布于天际,晚霞映浸雪地,霞光莹莹。无妄崖是个望落日的好地方,今日晚霞分外的殷红绚丽,却有种无尽的苍凉。
 
红袖飘摇如蝶,沉香无声站在虚生身旁,欲泣强忍的面色十分难看,眸前似有薄雾弥漫。沉香双唇微颤,失态道:“子规……属下找到了。”
 
“在哪里?”虚生从没见过这副模样的沉香,心中不由一惊,忙道:“你带我去。”
 
沉香瘦肩萎颓紧握着双拳,握得那么的紧,指节分明,指缝间滴落的温热,渐晕染了她脚下的皑皑白棉。寂静片刻,沉香猛地跪地不起,微哽咽道:“属下无能,没保护好子规。”
 
虚生神情平淡,像与平常无两样,可扶沉香手却颤得厉害,“起来,你带路。”
 
常来常往石阶路,虚生自上无妄崖后,已走过无数次,不过是一跃可到的地方,今日特别漫长难熬。沉香把虚生带到参佛洞外,脚如被绑千斤石,抬挪不动半步。
 
“你在这候着。”虚生冷声道,眸中的肃杀难掩,“要有人来闯,杀。”
 
“是。”沉香亦是一身杀意,眼神中蹦出的煞气,像团燃烧的烈火,企图将心口苦闷烧为灰烬。
 
参佛洞在枯草庐建起前,曾是供寺里犯戒僧人思过参佛的地方,洞内不大,稍走进几步就可将洞里览尽。子规安详的躺在洞内石床上,和过往一样,如果不是一地满墙的血渍,他真的好似熟睡中的乖孩子。残阳斜照进洞内,跟血迹融为一色,洞里渐被殷红填满,月白僧袍像被浸在血水中。
 
虚生的步子走得很慢,身后余留着刺眼的血脚印,衣摆因被沾湿垂落。伸出微颤的手,虚生试图帮子规闭上无神的眼眸,可那双眸子仿佛犹就看着虚生般,怎都磕不上。
 
“师父来了。”虚生双唇微动,再想说些什么,却只剩无言的寂静。
 
抱着子规的手指被窜进洞内寒风刮的冰冷,虚生嘴里哼着安眠的小调,一师一徒像回到数年前,虚生刚捡到子规时的情形。虚生搂着子规,有下没下的拍着他后背,用衣袖轻拭子规唇角未干的血迹。
 
时过许久,虚生自嘲淡笑道:“子规啊,师父再不用担心,若有一日师父不在,你该如何自处。”
 
沉香一动不动地站在洞外守候,眺望着日薄西沉,迎来星稀朗月,忽地她颓然往后两步,背靠山壁滑落坐下。无妄崖的冬季向来料峭冻寒,可今年好似格外令人萧瑟彻骨,沉香屈膝抱臂蜷曲在地,身子不自禁地颤栗,整个人像是虚脱般难受。
 
山腰寺中的灯火明起熄灭,直到三更天时,虚生抱着早就冷透的子规走出,“走吧。”
 
回到崖上,虚生将子规的尸体交与沉香在旁看顾,破天荒地用铲子毁去牡丹台,亲自挖了个土坑,又用内力毁了屋内大件家具,勉强做出个形似小棺椁。等两人把子规埋下,东边已渐露鱼肚白,初阳下的虚生狼狈不堪,灰头土脸地着了件一身斑驳血渍的僧衣。
 
许是痛彻心扉反无泪,明明心像被掏空般的疼到麻木,神情几近扭曲,虚生仍旧流不出半滴泪。他站在子规坟前许久,咬牙嗫喏宛若用尽全身气力,“莲心慧姬……”
 
“楼主?”沉香看虚生像发疯般冲进枯草庐,不多久屋里传来瓷器杯皿摔地稀碎,大约又过一盏茶时,虚生才神色狰狞慢步走出。
 
“醉生梦死被拿走了。”
 
沉香微微一怔,“莲心慧姬杀个稚子,只是为偷醉生梦死?”
 
心口像被紧掐着,虚生一阵作呕,冷哼道:“不全是,她是在惩罚我的忤逆。莲心慧姬!”
 
“楼主打算怎办?还要留在这吗?”
 
“给我去查,不论什么法子,就算掘地三尺,也把莲心慧姬给我找出来。”虚生垂眼盯着子规的粗简的墓碑,极温柔地来回轻抚,“你派人去给辩机先生传话,让他给我在庆州府和永乐城各找间宅子。”
 
沉香从小姓子沉闷,不善表达感情,现下明知虚生心境,偏半句安慰话挤不出来,只会听命行事,“是,属下立刻去办。”
 
虚生侧头一睨,苦笑说:“你不必担心我。”
 
 
 
第43章 第43章
武林的风雨从没真正停歇过,季先生接管隐世山庄多载,见惯武林血雨飘摇,对数月来的蜚语污蔑看的很开。世间本就没能屹立千秋万载的世家,于她亲友在旁,儿女伏膝,能安稳度日足以。
 
眼下六皇子的出面解说,虽不能完全平息江湖近来纷乱,但多少能太平一阵子,久违团聚出游,离开季室山不过一日,季先生索姓嘱咐郑丰年行慢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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