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用肯定了,我脑子也算好用。”沈问澜面无表情,甚至还有一丝想笑,“问花,带走。”
白问花迅速朝他大师兄比了个大拇指,说了句交给你了,迅速把刘归望抄起来夺门而出。
沈问澜把人放走之后转过头来,面无表情道:“诸位,这一纸信上行字潦草,虽我不知诸位是怎么只靠一句内鬼就内讧起来的,但也不必阴谋论到陈道长身上。是不是这个道理,苏善澜。”
正在角落里等着看好戏的苏槐被点名,瞬间毫不起眼的角落变成所有目光集中的舞台。他嗑瓜子的手一停,方才还愁着的一张脸瞬间僵了。
在这房间里的还都是高位人士,两位老掌门人,代谷主和一众高干子弟,虽谁都没有说话,但看向这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中医瞬间,眼中也或多或少流露出了不解之色。
沈问澜慢慢悠悠的将整张信展开,上面字与字之间几乎连成了横线,根本看不出写信人到底想表达什么,故而认为是故意为之,模糊内容也并不是空穴来风。
沈问澜展开之后,道,“这几行字,估计不是诸位心中所想的那样,这只是习惯罢了。现在的医学者,写字都习惯放飞自我自由飞翔恨不得把自己写的字变成一门外语……是不是啊,遥远。”
遥远一词一出,苏槐顿时整张脸都扭曲了。沈问澜在众人惊得要跳起来的当口,又接着道,“诸位,稍安勿躁。此人当年与我一同进入九蛊,如果当时我死得快,他就是下一个遥远。”
季为客嘴里的茯苓饼差点一口卡在嗓子里把自己噎死——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但他万万没想到,两个救了自己的人都是从九蛊里出来的命大孩子。
他看了看苏槐,此人身上一点腱子肉都没有,别说腹肌了,在他肚子上一掐,还能掐出点赘肉来。实在没办法和同是遥远却一身腱子肉,不拔剑光用脸就能震倒一片的沈问澜相提并论。
苏槐讪讪笑了一声,声音发虚:“沈掌门,饭可以乱吃,话不能……”
“闭嘴。”沈问澜熟知他怕什么,一张冰山脸一摆,凝风剑身蹭的冒出剑气来,“死过来。”
苏槐求生欲爆炸的窜了过去跪好。
凝风安静下来。
沈问澜甩甩手里的信,道,“给我个解释。”
“这确实是我写的。”苏槐抿抿嘴,道,“我只是知道了季为客身份特殊,想到他这几年跟我说过的事,觉得这事如果是真的,就很糟糕,我说话又没有地位,就只能装神弄鬼……”
沈问澜挑眉打断:“你哪来的情报?”
“我那不是情报……”苏槐挠挠脸,在这种众目睽睽的状态下说话如同公开处刑,但沈问澜的目光顶他们十个,苏槐只能硬着头皮,道,“……这都是季为客梦见的。”
沈问澜:“……”
季为客:“…………”
刘苍易似乎懂了,他皱皱眉,开口:“……这个我能解释,沈掌门,你听不听故事。”
沈问澜觉得现在应该不是讲故事的时间,但是刘苍易一般说讲故事,讲的那都是真事。他有一丝不太好的预感,把信收起来揣进怀里,后退几步抓住季为客的手腕,把他拉到身边,有如临敌一般:“洗耳恭听。”
刘苍易只能叹一句沈问澜直觉过人,叹了口气,道。
“北亿山庄有过一名弟子,其名季务焕。天下奇才出万家,此人在梦境方面技术高超,虽身手普通,但在控梦方面,可称奇才。江湖子弟不免儿女情长,季务焕与一姑娘结为夫妻后,姑娘为其诞下一子。然而自此以后身体状况急转直下,不久便撒手人世。
那时孩子才半岁,对于亲娘的离去并不懂悲伤。季务焕无法,只能将孩子带回山庄抚养。我北亿并非不近人情,自然允许了。他出任务时,孩子便会托付给山庄弟子看管。只是有一天,季务焕决心不再带着孩子,想将他交给普通人家看养。
江湖险恶,北亿更是常年处在腥风血雨中心,若他将来想要步入江湖,接来北亿。若有其他想法,也不会干涉。
但那是个圈套,普通人家是他仇家布下的圈套。我们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又做了什么——他在光天化日下,把所有人推进了梦里。梦乃灵魂元神一部分,本就不能以一己之力运行,他又一下子推了那么多人入梦。逆天而行至此,自然死相极惨。孩子也没了踪影。”
说到这儿沈问澜已经明白了,他回头看了一眼,季为客不知道什么时候头埋得极低,一点表情都看不见。
刘苍易虽知他已经明白了,但还是道,“沈掌门,此事在北亿是寻常事,也只不过是为英才早逝扼腕叹息几日罢了。虽不拜在我门下,但若是其子的话,不消教导,天赋异禀,无师自通也不是不可能。沈掌门,虽然我不愿这么说,但过去几年,你养的是我北亿的……”
“没给北亿养孩子。”
沈问澜突然道,手上抓着身后人的力度又大了几分。
“也没给决门养孩子,也不是给谁养的。”
“这是我门下的,是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
哇我好讨厌写这种开大会一样的场面
第49章 第 49 章
刘苍易知道他这话看似是说给自己听,实际上是给身后人喂了颗安心丸。再者看苏槐这么说,估计也是有隐情。也没多说,转头看了一眼方才还互相猜忌的代苍南。
代苍南脸色不太好看。刚刚虽说三家互相猜,但决门和北亿这本应是死对头的两家根本没互相猜疑。刘苍易觉得决门就那几个人,与其要当内鬼不如早点溜了别在山上待着不就行了。周谁往觉得北亿出个内鬼肯定逃不过这父子二人的火眼金睛,也没多想,反正有内鬼刘苍易他自己就自发给收拾了。
所以刘苍易开口安慰道:“代谷主,别多想,我和老周不互相猜是有原因的。”
周谁往一唱一和:“对,我们两家还等着联姻呢。”
代苍南:“……”
沈问澜没搭理这几个老东西,接着对苏槐道,“这信上写的是,追往事,存内鬼,岁月静好处,恶种生根时……解释一下?”
苏槐还没出声,沈问澜整个人突然被拽的后退了一步。
季为客抓着他,头倚在他的肩膀上,伸长了脖子去看他手里的信纸。苏槐果真写字狂放不羁,他看了满眼的鬼画符。季为客吸了吸鼻子,对于刚刚知道的身世还是有点反应不过来,但还是强打着精神,深呼口气,道:“我解释。”
沈问澜不说话了,等着他组织语言。
“三年前,我午夜梦回,梦见苏师姐……已经死了的苏为期师姐。”
苏为期正是五年前季为客被讨伐的原因。
她被发现死在城中。头颅被高高悬挂到树上,半张脸血肉模糊,仅能通过令半张脸判断出死前的来不及挣扎与难以置信。
苏为期是沈问澜收的第二个弟子,排在庄为辽后面,季为客前面。三个都是心头肉,小姑娘一死,沈问澜当天差点没晕过去。
更别提其尸身还碎的满地狼藉,乱糟糟的铺在挂着头颅的树下,那树又在一寺庙前,仿佛生怕别人发现不了一般。这么一出正大光明的挑衅引起沈问澜注意,他怒气冲冲的拎着凝风下山,与一众人查了老半天之后,矛头渐渐指向了另一块心头肉,季为客。
于是本来实力就被众人所忌惮的季为客瞬间成为众矢之的。沈问澜看着满地的尸骸狼藉,总觉得有一丝不对。
没时间给他想对还是不对,因为江湖人办事雷厉风行,说讨伐就讨伐。只有他觉得不是屁用没有,江湖如同浩瀚江河,就算他贵为掌门,也最多只不过是这其中的一条支流而已。支流支配不了江河,他也没办法留住杀向季为客的刀光剑影。
他相信不是,但浩瀚江河不信。
浩瀚江河只留给他黄沙尘土的叫嚣,满地残骸无声的哀叫,风声如同鬼泣。
季为客没了。
天地广阔,没一处角落听得见他发自内心的嘶吼。
两个都是心头肉,最终他一腔怒火被名为绝望的无声无息掐灭。他不敢喊,不敢叫,因为无边江河会吞没掉所有微不足道,包括他。
沈问澜想起过去这些事,皱了皱眉头。
季为客看着他,眼睛发红,道,“我梦见苏师姐把你杀了。”
沈问澜:“……”
这梦的内容实在突如其来,饶是沈问澜也一时没反应过来。苏槐知道他这个反应,在旁边补充道:“几年前的事儿了,我给他送药,他告诉我前些天晚上梦见他师姐用几把剑把你钉在墙上,手上的一把细剑插在你眉间,死透了。”
沈问澜听得头皮发麻。
刘苍易在一边友善的提醒:“北亿所梦,往昔者为真,来日者为兆。”
苏槐点点头:“他做的梦肯定出不了错,那苏姑娘肯定有问题。”
“不一定会死,”季为客抓着他道,“但好不了多少……”
苏为期已经死了,照理说。
不但身首异处,整个人都被碎尸万段,不可能再爬起来。但江湖之大,无奇不有。连他这种百毒不侵的人都有,苏为期再反过来插他一刀也不奇怪。
沈问澜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看了一圈神色各异的人,虽然神情不同,但大多都是不安与急躁,全集中在他身上。他到底战斗力在那摆着,也算半个希望了。但他被如此盯着,想的东西乱七八糟。
在这儿耗着也没什么意义,沈问澜摆了摆手,道,“算了,都先睡觉吧,现在多想也没用。”
苏槐迟疑一下:“可是……”
“可什么是。”沈问澜皱眉道,“都梦过去少也有一两年了,你看我出事了?”
苏槐:“……没有,晚安。”
沈问澜嗯了一声,回过头又对陈孤月道:“你也先睡一会儿,时辰不早了,明早我有事儿说。”
这一幕实在太像兄弟间的交流,陈孤月有点没反应过来,良久才反应迟钝的应了一声。沈问澜破天荒的对他笑了一下,叫他早点休息后,拉着季为客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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