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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起之时 作者:Be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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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目相望,“大早上哪有卖红烧肉的?”张风起道。
 
    向北走回来,“我都忘了,现在是早上。”
 
    “镇上有个馄饨摊,我带你去吃。”张风起说。
 
    吃完早饭,两人搭了一辆手扶拖拉机回村。
 
    烧了这么些天,张风起的身体发虚。在家里歇了好几日,才恢复精神。
 
    穷乡僻壤的农村生活,空虚沉闷得让人发疯。
 
    张月娘家没有电视,张风起和向北住的小屋甚至没有电灯,方圆数十里都是同样寂寞的村庄,找不到任何文化娱乐活动。
 
    天一擦黑,世界就进入密闭的暗箱,隔绝的,无望的,枯燥乏味的。
 
    随便怎么在村子里转悠,也很难看见几个人,四处都是一片迟钝和安静,时间仿佛永远凝滞不前。
 
    所谓详和诗意的田园生活,原来只是都市人故作姿态的叶公好龙。
 
    向北真是难以想象如果没有张风起,他怎会来到这里。但张风起在这里,他守着他,看着他,感觉到生活是实质的存在,一切并不那么难以忍受。
 
    当早上醒来,他习惯性的用额量他的前额温度时,甚至觉得这样的日子一直过下去也不坏。
 
    这天上午,张风起兴致很高,带着向北到村边的沟塘钓小龙虾。正是盛产龙虾的季节,一会儿工夫,两人就装满了桶。
 
    
塘边野草疯长,蚂蚱蹦来跳去,张风起从河里捞了个酒瓶用来放捉的蚱蜢,准备拿回去喂鸡。两人蹲在草稞里抓虫,张风起的姑夫路过,把从镇集捎的茶叶蛋给他们。张风起将桶和瓶交他带回去。
 
    他自己和向北坐河边吃了鸡蛋,吹了会儿风,往路上走。
 
    经过自己家门,张风起停了脚。
 
    他没有进去,只是在房子对面的土坡上坐了下来。
 
    极目远眺,青翠的湖上波光粼粼,初阳为水面撒下点点金粉,随着微风闪烁跳跃。
 
    湖的彼端,连绵起伏的山峦蒙着缎蓝色的雾纱,若隐若现,与依傍在湖岸的村落无言的遥遥对视,使陈旧清贫的小同庄显得深远而悠长。
 
    婆娑的绿树,翩翩的蜂蝶昭示着夏的繁盛和荣华。
 
    张风起低头望向承载他所有无忧无虑时光的院落。
 
    那里,满地的断桩有些触目,特别刺眼的是三张小圆桌似的泡桐树桩。
 
    张风起静静的看着,什么也没说。
 
    向北陪他坐在旁边的青条石上。
 
    短促的刹车声划破这片冷清,从农用运输车上打头跳下的人,正是赵六。
 
    随后又下来几个人,都扛着镐锹。
 
    赵六嗓门很大,高声道,“先起泡桐。”
 
    一行人说说笑笑的开始挖树桩,边干活边谈论几个大树桩是好样的材料,要卖不少钱,两三个较小的当不了什么用,拿回家烧火算了云云。
 
    张风起没有下去阻止,只注视着他们挥锹挖一个泡桐的根。
 
    树桩太大太深,刨了半天土,还是没怎么松动。
 
    忽然,张风起开口道,“树是我妈种的。”
 
    向北道,“听说有二十多年了。”
 
    “是啊,”张风起望着远方道,“今年秋天,没有泡桐籽吃了。”
 
    下面的一个人抬头瞥见了他们,立刻回身跟其他人嘀咕。
 
    赵六看了他们一眼,扭头道,“干活干活。”
 
    几个人又低下头去挖树根。
 
    张风起始终没动,对向北道,“以前我在树下睡觉,槐花开了,落了我一身,每次我妈妈都是先拣掉我身上的花,才叫醒我吃饭。”
 
    
向北转头看他,但是他的脸上什么也没有,好像只是在陈述小时候的一件事给向北听,告诉他曾经有一个少年在五月的漫天飞花中,在这盈满清香的院里,在那些一开即谢的洁白下卧眠过。
 
    树消失了,花不会再开,小小的少年已经长成必须经受风霜雨雪的成年。
 
    张风起站起身,走了下来。
 
    几个人略些紧张的注视着他的动作。
 
    张风起的眼光一一在他们脸上扫过,但脚没有停,径自向前走去。
 
    赵六满脸笑容,“哎呀,我当是谁呢,侄,病好了?”
 
    张风起点头。
 
    “中午到六爷家吃饭,叫你婶烧几条鳝鱼,好好补补。”
 
    张风起道,“好,我拿了东西就去。”
 
    赵六一愣,通常这种客套在乡间当不当真都可以,但在此时此地,张风起的当真未免令人匪夷所思。
 
    “不行啊?”张风起问。
 
    “看这孩子话说的,”赵六笑道,“就是六爷不叫,你什么时候想去还不跟自己家一样。今天晌午都到我家吃饭去。”他冲周围喊了一嗓子,其他人自是乐得答应。
 
    张风起带着向北进了侧屋,这间土坯房原是储粮用的,地势较高,没怎么淹水。
 
    里面尽是灰尘和蜘蛛网。
 
    张风起在房梁上取下一个黝黑的小泥坛,连木头盖子用绳子捆扎着。他并没打开,递给向北,“你帮我收着,我怕忘了。”
 
    向北接过来,很轻,看来没装什么东西,“里面是你的宝贝?”他笑问。
 
    张风起点头,“将来你给我小姑。”
 
    “什么?”向北正仔细观瞧坛子上别致的花纹,没听明白他的话。
 
    张风起道,“我们走吧。”
 
    出了屋,赵六他们还在起树桩,张风起没跟他们打招呼,和向北直接走了。
 
    见他们俩背影远了,其中一个人道,“张家这小子烧坏了吧。”
 
    赵六道,“摸不透。”停了停,他又说,“树是书记叫砍的,我们不过跑腿出力,要算帐也干不了我们什么事。”
 
    旁边的人互相使了使眼色,谁都知道卖树的钱被赵六和孟金贵分了,他倒说出这等话,把自己推的干净。
 
    中午,张风起果然去赵六家吃了饭,晚上还到村支书孟金贵家吃了一顿。饭前饭后,什么也没提。
 
    
孟金贵琢磨张家遭了大难,张风起没来吵闹砍树的事,倒和和气气来作客,大概是想让村里发点贫困救济,安排个国家扶助什么的。老话说得好,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两手空空,乳臭未干的一个娃娃,大事小情,求着村委会的地方还很多。他在外面几年,倒学得识时务了。
 
    农村就是这样,有客人来吃饭,主人家总要叫上远亲近邻来凑热闹。虽然张风起不喝酒,桌上还是有一群人推杯换盏,喝得酩酊大醉。
 
    回到张月娘家,洗漱完,张风起和向北熄灯躺下。
 
    窗外星光黯淡,看来明天是阴天。
 
    说了一会儿话,向北道,“风起,将来你想过什么样的生活?”
 
    “我没想过。”
 
    向北道,“现在想呢?”
 
    张风起想了想,“小时候,我特别喜欢在田里玩,每次他们喊我回家,我就想要是住野地里多好。”
 
    向北一下笑了,“现在还想住田里?”
 
    “其实,”张风起闭上眼睛道,“田也是人家的。”
 
    很远的地方传来“汪汪”的犬吠,随即更多的地方响起同样的声音,在漆黑的夜晚里,加深了乡村的孤寂。
 
    “风起,我们回家吧。”向北轻轻的说。
 
    “回家?”
 
    “回我们的家。”向北握住他的手道。
 
    张风起侧脸看他,黑乎乎的,只依稀辨得出向北的轮廓。
 
    他翻身平躺,没有说话。
 
    哪里,是他的家?
 
    一觉醒来,天光大亮。
 
    张风起不在屋内。
 
    大风天,窗户被摇得咯吱吱响。
 
    向北推开门,张月娘端了早饭进来,说风起刚吃完出去了。
 
    用了早餐,向北在院里张望了一会儿,不见张风起回来。
 
    门口骚动起来,三五成群赶着往一个方向跑。
 
    张月娘问他们出什么事了,也没人说得清,不过总听起来是与张风起有关。
 
    她和向北连忙去看究竟。
 
    人都聚集在田头的电线杆周围,男女老少都有,大人正在把小孩往外哄。
 
    到了近前,赫然入目的竟是两个一件衣服都没穿的男人,均面朝着电线杆,双手被紧缚其上,正是赵六和孟金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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