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欧切斯的玫瑰园 作者:E伯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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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可是没关系。”伯恩斯坦小姐突然用略带讥讽的口气回敬了沃伦先生,“至少公爵对他的情人从不吝啬,他会帮助我父亲解脱暂时的困境——”
“我也可以!”
“是吗?”胜利来到了伯恩斯坦小姐这一边,她开始嘲笑她的未婚夫,“如果你在约克郡的房子有阿尔梅特城堡的十分之一大,我也会履行婚约的。”
然后是一阵难堪的死寂,紧接着是响亮的啪的一声。
“贱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偷偷摸摸做了什么!把你的东西藏好,别让我找到!”
沃伦先生怒气冲冲地离开了,拐角楼梯那里响起他噔噔噔的脚步声。我大气也不敢出,死死地捂着嘴,好不容易等到伯恩斯坦小姐咽下了喉咙里的哭声。我探出头,看见她拉拢了
深绿色的披肩,衣服悉悉索索地擦过栏杆,渐渐消失了。
我傻傻地站在原地,这才意识到自己听到了很隐秘的事。我的心跳很快,像刚打了一场大仗,两种念头在我脑子里激烈交战:我应该像个绅士一样保守这个秘密,还是一字不漏地
把它告诉公爵?我慢慢向餐厅走去,心里却烦恼不已:玛丽,如果是你在我身边,一定会为我做出一个正确又聪明的选择吧?
早餐后我急匆匆地去了礼拜堂。
这大概是我来到英国以后最草率的一顿饭了,因为整个餐厅居然只有我一个人坐在那里。仆人告诉我希埃娜男爵夫人身体不舒服,早餐在房间里用了,而沃伦先生和伯恩斯坦小姐一起去散步,不会过来了。
散步?
我飞快地咽下面包,灌了杯咖啡,在十分钟内结束了早餐,决定去看看公爵那边的情况。
礼拜堂里还是像我刚来的第一个晚上那样整洁,从圆形的窗户里射进来的阳光投在地板上,明亮的烛火依然非常圣洁,圣母像前放着一具深褐色的棺材,但那已经不是我的玛丽。
神甫和公爵坐在最前排的椅子上低声交谈,听见我的脚步声才回过头来。
“怎么了,让,你没去餐厅吗?”公爵示意我在他们后面的那排椅子上坐下来。
“我吃过了,所以来看看这里的情况。”我看着那具棺材,“您打算怎么办,大人?”
公爵和神甫互相看了一眼:“当然是把她送回伦敦,她总不能葬在阿尔梅特吧?我已经给她的家人发了电报,他们两三天后就回过来。“
“那您怎么解释呢?继续撒谎吗?“
“对不同的对象我们得有不同的说法。我想还是必须告诉他们真相。“
“那也许会引起一场风波。“
“可能吧。不过他们会老实的。“公爵对我的担心满不在乎,”我想他们也愿意不张扬的找到凶手。”
但我还是有心忡忡:“您就这么自信吗?可我觉得沃伦先生说的也有道理,报警比较有用。”
“我说过还不到时候。”公爵推翻了我的提议,“你在害怕什么,让?”
神甫温和地看着我,蓝色的眼睛直直地望进我心里:“蓬洛纳先生,您是有什么话想要说吗?”
他真是一个细心的人!我迟疑地开了口:“……算是吧……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们……”
我简略地复述了我在甬道里听到的那番争吵,公爵的脸色顿时有些难看,而神甫却神色严峻地看着我。
“太好了,蓬洛纳先生。真感谢您能把这些讲出来。大人——”他转向公爵,“——或许这对您有帮助。”
我想我的话让主人意识到什么,他突然烦躁地用手爬过那头灿烂的金发:“是的,当然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但现在我只想静一静!”他嚯地站起来,“我得去洗个澡,好好休息一下,然后再想想该怎么办!”
可是接下来整整一天里这位主人却再没有从他的房间里出来,整个城堡里安静得吓人,连沃伦先生和伯恩斯坦小姐都没有再露面。
我在百无聊赖中决定和神甫到阿尔梅特村走一走,并且在他那种着白色杜鹃的临时住处里吃了一顿极具英国乡村特色的午饭。天气变得阴沉沉的,我们坐在篱笆下聊天儿,喝下午
茶。我惊讶地发现慑服具有非常广博的知识:他跟我谈路德教派的怪癖,也谈雨果笔下的克洛德·孚罗洛有多么可怜;他知道英国哪儿能吃到最美味的鳕鱼,也懂怎么品尝匈牙利的托考伊葡萄酒。他清越的声音始终那么斯文,举手投足之间显得优雅又有教养,这让我不能不感到好奇:他在当神甫以前一定受到过良好的教育,或许还出身于贵族家庭。所以我忍不住又对他为什么从事传教神甫这一艰苦的职业产生了疑问。
“以为我觉得传播上帝的福音是基督徒神圣的使命。”他面带微笑地回答我,然后站起来,“蓬洛纳先生,您不是想去看看夫人吗?”
他不愿意和我谈这个问题!我知道自己或许不小心触犯了别人的禁忌,顿时感到很抱歉。
于是一个独自走向墓园。
玛丽崭新的墓碑特别显眼,我在她身边坐下来悄悄和她说话。徐徐微风让我能平静地面对她,我告诉她我想她,告诉她昨天那件可怕的命案,告诉她她的哥哥遇到了大麻烦……
静谧的墓园里回荡着樟树叶的沙沙声,还有我的低语,我几乎要以为自己就坐在巴黎郊外的那幢小房子里,而玛丽就靠在我身旁,金色的脑袋放在我的膝盖上。
我在墓园里一直待到太阳偏西,向玛丽保证明天一定再来看她,然后与神甫告别。虽然他极力挽留我,但我还是决定回城堡去吃晚饭;一天过去了,那里的人或许能稍微振作点儿。
但等我回去才知道自己过于乐观了。
因为当我走进餐厅的时候,发现餐桌旁也仅仅多了公爵一个人而已。
“请坐啊,让。”他倒若无其事地招呼我,看上去和我初见他时没什么两样。
“您气色真好。”我还是在他左边的位置上坐下来,“为什么没有看到其他人?”
“他们胃口不好,所以我们应该为自己健康的身体干一杯。”
两个人吃饭总比一个人好,我这次有一顿相对愉快的晚餐。然后我们避重就轻地聊了一会儿,各自回房间。我不知道公爵是不是有意淡化了我的不安情绪,但当我结束这平平安安
的一天爬上床之后,突然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这一天什么事也没有。沃伦先生和伯恩斯坦小姐的争吵没让我太担心,希埃娜男爵夫人也安静地待在自己房间里,等公爵解决了那件伤脑筋的事,我就可以顺利地离开这里。
但几个小时后我知道自己错了。
凌晨时分,我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了。我拧亮煤气灯,发现座钟的时针还指着“6”的位置。我打开门就看见哈丁太太惊惶失措的样子,她胖胖的脸上糊满了泪水和汗珠,双手按着前胸直喘气:“蓬……蓬洛纳先生,大人要您去……花园西侧!太可怕了……希埃娜男爵夫人……死了!”
(四)渐变
是谁告诉我,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天空是最平静的:哈丁太太带来的消息彻底颠覆了我苟且偷安的幻想。我呆若木鸡地愣在门口,一时竟没做出反应,直到她再次催促我,才慌乱地换上衬衫和长裤,跟着她出了门。
我们从主楼的后面下去,沿着碎石小路走进花园。
暗红的曙光出现在东方的天际,在还不算明亮的光线中,我远远地看见几个人影簇拥在西侧的那块空地上。
“大人,大人,蓬洛纳先生来了。”
哈丁太太把我领过去,我顿时倒抽了一口凉气:
在空地中央,横躺着希埃娜男爵夫人的尸体。她漂亮的头颅血肉模糊,黑色的长发散在污血中,红色的塔夫绸长裙像可怕的罂粟,盛开在青白色的肢体上,整个身子因为骨折的关
系,扭曲成一个奇怪的形状。
我的心脏几乎漏跳了一拍,浓重的血腥味儿一阵阵扑鼻而来,难受极了。
公爵就站在我身旁,也是草草地穿着衬衫和长裤,金发很凌乱,他脸上的表情倒恐怖得像杀了一个人似的;而沃伦先生裹着睡衣,躲得远远的,捂着嘴,一副又惊又怕的样子;然
后就是麦克韦伯管家和两个男仆,他们提着马灯站在尸体旁边。
“让,很抱歉打搅你的美梦。”公爵冲我点头致意,“我想不用我再多说什么了吧?”
“太可怕了!”我盯着眼前的惨状,“怎么会这样?”
“是今天早上打扫花园的人发现的。”公爵指了指最左边的那个年轻男仆,“让他告诉你情况吧。”
“是我,老爷。”他走出来向我鞠了个躬,“今天一早——大约是快到六点的时候——我像往常一样来干活儿,刚走进花园就觉得不对劲儿,因为晨风里夹着一股血腥味儿。我朝这边走过来,发现地上有团黑乎乎的东西,再仔细一看,上帝啊,我吓得哇哇大叫,赶紧去找麦克韦伯先生……”
“然后我报告了公爵大人。”管家补充了一句。
我在尸体旁边蹲下来,伸手按按她脖子和手臂上的肌肉:“已经僵硬了,可能死了4、5个小时。”
“那就是说是在凌晨1、2点钟的时候发生的。”公爵看着我的举动,突然问到,“她是摔死的,对吗?”
“看上去是这样。”
“但是——”他抬头向上望去,“这怎么可能?”
我顺着他的视线打量着空地上方足有九十多英尺高的塔楼,明白了他的意思:男爵夫人这么晚跑到那种地方去做什么?
我仔细端详着尸体那奇怪的姿势:她是背部着地,后脑头骨陷了一个大洞,脑袋歪向旁边,颈椎骨也折断了,一些头发蒙在脸上,只露出那双惊恐的,暴出来的双眼,纤细的双手
摊在身体两旁,左手僵直,右手却紧握成拳头。
我心中一动,用力扳开她的右手,指骨发出喀嚓的一声轻响。
冰凉的,青白色的手心里是一条显眼的流苏,颜色碧绿,漂亮又可爱,银色的小金属扣上方,有一截断了的钩子。
“大人,”我的声音有点颤抖,“您最好过来一下。”
公爵露出怪异的表情,走到我身边。我拿起那条流苏递给他:“希埃娜男爵夫人……可能是被人推下来的。”
周围立刻响起一阵倒吸气的声音,接着陷入一片死寂。
公爵恶狠狠地盯着我,几乎是从牙缝里问出了一个“为什么”。
“因为她的姿势表明她绝对不是自己跳的。”我尽量忽略他的表情,“而且……”
“说呀!”
“而且……她手上的东西很可能就是从那个人身上拽下来的!”
“别开玩笑了!”沃伦先生突然叫起来,“你胡说什么?难道你想告诉我们她也是被谋杀的?你又怎么知道她是被推下来的,那该死的流苏能说明什么?”
“如果男爵夫人是自己跳楼的,应该脸朝下;看得出这流苏的钩子也是被扯断的,而且她手上的东西我见过!”
沃伦先生的脸霎时间变得惨白,他没再开口,只是捏紧了拳头。
“够了,让,别再说了!”公爵出来打圆场,吩咐哈丁太太送沃伦先生回房间去,“您的神色让我担心。”他对他说,“也许您该喝点威士忌。”
沃伦先生接受了公爵的好意,临走前却阴沉地看了我一眼;我下意识地紧张了一下,转过头去。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眼神让我身上发冷。
公爵打发一个男仆去通知神甫,随后从麦克韦伯先生手里接过马灯,仔细地看着手中的流苏。
我看着他脸上轮廓的阴影,猜不透他在想什么。我开始为自己刚才那番卤莽的话后悔:
我真不该脱口而出,也许我毛毛躁躁的“推论”已经激怒了沃伦先生,他很不喜欢我;那么公爵是否相信呢?可我知道自己没错,男爵夫人的死一定不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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