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者的保密义务 作者:二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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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竟然没有死?
「不,我没甚麽事。」
只是身体仍然不是自己的。
不知甚麽时候Pinky已换过一身衣服,舒舒服服的,坐在软座上和樊和明共进西餐。桌面的烛光晃晃的,火笛贴在边沿像是要把玻璃杯烧融。Pinky的目光一直恋栈着烛火,似乎疲乏极了,没怎麽留意樊和明的说话。
「最近你都这样,若是生病了可别硬撑哦。」樊和明一边笑着割下一块牛肉,一边随意的说起话来。「如果你觉得累了,可以先休息一下,不工作也可以啊。」
「真是,说甚麽话的。我哪里说过是为了这样的事?」Pinky一听也就笑了,强打起精神来又再把声音提起。「再说不工作,难道你养我啊?」
「嗯,你有我啊。」樊和明边说边推着他的眼镜,这时火光一晃,又把洁白的蠋烧得透明。
而夏子弘听得糊里糊涂的,隐约间,只觉得自己错过了些甚麽。
「真是的......」Pinky匆匆低起头来切她的牛扒,那不过是千千万万个寻常的动作之一。
只是当那块肉被塞进嘴里时,事情变开始变异了。不知怎的,不论他怎样努力,夏子弘就是嚐不出它的味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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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他没有在意过,可现在单能感觉到嘴巴在活动,而那份滋味怎样都传达不了过来的事实,却意外地让他倍受打击。Pinky一直努力咀嚼着,未几大概是觉得累了,说出的话也便带有几分意兴阑珊的气息:「吃饱了,回去吧。」
樊和明盯了一眼遗落在桌上的前菜和半块牛扒,礼貌地笑一笑,伸手便招来了侍者结帐。同时Pinky转过半边身,轻轻用纸巾擦了嘴巴,便拿起大衣来往身上套着。原来不知从甚麽时候开始,天已经冷起来了,四周的人都换上了一种厚实而深沉的颜色活动。
走在前头的樊和明用力地把门推开,一边伸手把Pinky护了出去,一阵寒风会飒飒的吹拂在夏子弘的脸上。原来他仍感受到冷暖,只是此时这份感觉却变得份外暧昧,似乎要看到发抖的双手後才知道,身体已经得这样冷了。
看来他已经离开很久了,不过夏子弘也是到这时才知道,於是难免会有些大惊小怪。
Pinky呼呼的呵出一口寒气来时,樊和明的手一搭,便扶住了他颤抖的肩膀。其实樊和明不比他高壮许多,那一手搭了过来,走路时自然便失却了平常的自如和威风,依依的竟随着二人的脚步摇晃。
夏子弘不知道他正要体贴的是谁,可却感到自己亦受到了安慰。他的身体随着他们的脚步摇晃,渐渐深靠进樊和明的怀抱内,然而道路却是越发显得挤迫了。
「嗨。」
夏子弘不知道在自己失去意识时,Pinky是怎样铺叙这件事。只是他们二人的关系现在更为亲密了,那倒是不容置疑的事。
「你看。」
顺着樊和明的视线看过去,看到的只是寻常的景致。一片天空,几幢大楼,马路上的汽车流转不断,他们站在交通灯旁边,一直等着灯上的行人变绿。Pinky大概是不懂得樊和明要她看些甚麽,一直瞪大着眼,抬起头来往前方看去。
夏子弘认得不远处便是他们的大厦,是樊和明的家。这时他的手便被牵住了,樊和明看了看那幢楼,转个脸来便朝他微笑:「看,出门时忘记关灯了。」
那一幢幢长方条上闪动着无数的光,也不知道樊和明是怎样找的,偏能找到他家亮着的一盏。「你看,一、二、三......」Pinky似乎是向樊和明露出了不解的眼神,樊和明倒一边笑着,一边耐心地跟她数了起来。
「嘻嘻。哪里能数得到呢?」
此时樊和明应该是十分温暖的,可夏子弘只觉得冷。从Pinky意识到他仍存在的瞬间,他的日子便没有好过。时而极热,时而极冷,便是现在也有一种针刺的疼痛,在他一放松时便会刺入五内。
Pinky似乎尽了九牛二虎之力要把他排除,只是不知怎的,最後亦只能把他塞到一角。夏子弘一边待在他狭小的座位上,一边沉默地看着这出戏如何伸延下去。以往也觉得没甚麽的,此时却变得难以忍受。毕竟同在一副身体内,若是意识到彼此的存在,那实在是过於挤迫了。
夏子弘感到很难受,亦很难过。樊和明渐渐把他拥住了,然而那只是一出戏,他亦只是一个观众。感受不到戏中人的呼吸,感受不到戏中人的温度,仅仅只是一些形体动作而已。对他来说,便是落下泪来,最後亦不过是马上便能平复心情的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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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过程中,难免会有几分感慨。
十一月时,下了一场罕见的大雨。明明就要入冬了,走出门时亦能感到一阵寒意,偏偏这场不合时宜的雨却下得又猛又烈,存在得理所当然。下午的时候天文台终於发出台风警报,一时间市面上的活动都得停顿下来,然而街头却渐渐变得熙来攘往,人头涌涌的纷向回家的路上流向。小轮船被绑在码头旁,大上大落的不断起伏。海浪匆匆的从远处拍来,赶紧回去了,然後又狠狠地扑了过来。
这天本是Pinky的休假日,她却出没在外头,撑了一把深蓝色的伞子,又提了一把黑的,渐渐走近了码头。码头上的闸一放,船上嗡嗡的又冒出很多人来,有狼狈的、有泰然的、有慌张的、有自若的,纷纷聚集在一头,迅速又往向各自的目的散去。
Pinky避过了几只盲头乌蝇,收了伞,站在报纸摊旁的石屎廊檐下,漫不经心地看着报纸杂志的封面。她对这些自然是不感兴趣的,毕竟夏子弘的故事早己在她经年累月的努力下,被编写得天衣无缝。
哗啦啦的钟声一响,下一班船又经已靠岸,还剩下数分钟预定的停航时间便到达了,然而Pinky还是没有等到樊和明。两点三十分时,旁边巴士站的排出的人龙已经互相挤拥。雨层层的打过来,贴在Pinky裸露的小腿上,沾湿了她在夏天时买的运动凉鞋。
风呼呼地吹,湿冷的感觉比平常更为强烈。夏子弘闪神一下,一瞬间,便感到身体又回到了他的身中。可他仍旧一动没动,站立在Pinky开辟的地方,等待着Pinky所等候的人。
夏子弘尽情地感受着重回到身上的,那种冰冻的感觉。虽然刚才亦能感觉到冷冷的,不过那却是不温不火,无关痛痒的温度。当下可不同了,便连脚指头都是湿湿的,像是蒙上了一层即将死去的白,猥亵地蜷缩在黑楬色的鞋面上发抖。
他没有跑,在这样的大雨天中跑步,除了激起水花来沾湿双脚以外,根本毫无用处。
「阿弘。」
想着樊和明便跑过来了,湿透的头发贴在脸上,像极了摊在沙滩上的海带。他一停在他身边,就脱下了眼镜来擦,镜片上滑满的水珠溜向衬衣。樊和明裸着一张脸,像初见时那样,在笑。
「来。」夏子弘翻着兜里,掏出了半软的纸巾来要给樊和明擦脸。
樊和明也就笑笑,接了过来,便在手心里搓成了一团纸泥。他瞧瞧天色,又道:「雨这麽大,你也出来?」
「早上天那麽亮,你出门时不是没有打伞吗?」彷佛把Pinky的心思琢磨得透了,夏子弘徐徐说来,竟也有几分八面玲珑的气息。
确实他亦习惯了,一时三刻占回身体,已经不能使他雀跃欢欣。相对地,他自然亦不用感受失去身体时那种恐惧及惶惑。疼痛自然是少不免的,可夏子弘亦已经适应了。来到时皱一下眉头,那也就过去了。
夏子弘正专心地擦乾樊和明,恰时却感到怀中有东西在颤动。原来是Pinky预设的时间到了,手机便在怀中哗啦啦的响闹起来。夏子弘掏出来一看,备忘录上刚巧记录着Pinky原本打算在四点钟到华婶的铺头拿回修改的裤子。
於是夏子弘顺畅地把手机一收,拉了拉樊和明的袖子便道:「嗨,回去时记着先绕往对街去,之前改的裤子还未拿回来呢。雨这麽大,再不拿回来,明天就要光屁股四处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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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汁成份5%,酒精含量3.5%。
夏子弘一边转动着手上的铝罐子,一边阅读着上面的文字。虽然他并不在乎上面写的是些甚麽,亦别无其他的好奇。不过罐子仍旧贴在他的掌心上转动着,凉凉的,有点接近世事的本质。
「在想甚麽?」对此樊和明却显得大有兴趣。他一边把手扶上购物车,一边把头摄进购物架和身体的间隙当中,理所当然地枕在夏子弘的肩上。
「你不是我知道我在想甚麽又有甚麽用?」夏子弘把肩耸一下,突起的骨头自自然然把樊和明的脸踹落下来。
「心情不好?」那个人边摸着脸,又边理所当然地提出疑问。
「没有。」
......若发现底部有沉淀物,那是制作饮料的过程中出现的正常现象,阁下可以安心饮用。
夏子弘一直转动着罐子,似是十分留恋,却迟迟不肯放进购物车当中。心情不好那是自然的,他忍耐到现在还未发疯已属万幸。这时手机的提示音效又响起来了,樊和明按了一下他的腰,似乎是在催促他赶紧遵从Pinky设定的人生。
「电话。」樊和明等了一下,又喊。
「哦。」夏子弘施施然地把电话掏了出来,罐子又在手上转了一下。他的手指快速打了几下,把萤幕按亮了,接下来又显得心不在焉。
开始只是些无聊的小事,渐渐却变得无法忍受。喜欢的颜色,走路的姿态,Pinky都不厌其烦的一一记录下来,甚至再三提点。似乎害怕一旦事情全由夏子弘主导,她便会马上失却樊和明的宠爱。那当中似乎大有学问在内,只是夏子弘其实无需懂得这些知识。
严格来说,他本来亦无需百无聊赖地站在这里,和另一个男人挑着他不需要的罐头食物。天杀的!真不知道是开罪了谁才会得着这种命运?若是能追朔到根源,他定必会把对方的脖子扼紧,然後一个一个指头细细用力,直到遗下一排排发黑的指印才真个甘心。
「又怎麽了?」大概是嫌他走太快了,樊和明竟一把抽住了他袖子,又再借意提问。
夏子弘想,樊和明发问时,一定没有想过自己其实正在想甚麽可怕的事情。
想必,他亦不知道自己的忍耐己到极限。
可他又能怎样?就是再怎样精心准备策划,逃到了天涯海角,两三个小时以後,他的身体必定又会像报恩的忠犬一样坚持回到主人身边。夏子弘得到的只有疲累,以及猜疑。樊和明已经不止一次觉得奇怪,怎麽这回儿夏子弘还说是要去买雪糕的,不见了大半天後,从他身上掏出的却是往菲律宾的单程机随心所欲到这个地步也是太过古怪了,然而夏子弘若向其坦白真相的话,似乎只会得到被关进精神病院的下场。
「不说吗?很多关於你的事情,我都不知道......」樊和明一边把玩着他的手指,一边把铝罐子拿在手里。
「很重要吗?」
或者只要让这个人讨厌自己,便能简单地解决这件事?
「不,即使甚麽都不知道,我还是喜欢你的。」樊和明偏偏头,说得十分单纯,又浓烈得渗不入其他的东西。「啊!紫菜薯片!」
说着樊和明便推着购物车往心头好跑去,剩下夏子弘一个人残留在原地。他盯着那个喜冲冲跑开的背影,要离开那个人,似乎仍旧是件困难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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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渐渐累积成一本厚实的记事本子,夏子弘百无聊赖地把玩着边上突出的便条纸,五彩缤纷的颜色便从他的指尖略过。当生活经过这般七拼八凑以後,日子亦难免变得乱七八糟。
醒来後发现正在激烈地做爱,又或者是潜在大海中畅泳这种程度的事,夏子弘经己完全适应了。问题是他和Pinky之间的连系似乎日益疏离。很多时候他合上眼,醒来时已经是下一个月的傍晚,又或者一闪神,他便已在烹饪班的教室里,正制作着一个他不知道是甚麽味道的蛋糕。期间Pinky说过甚麽话、做过甚麽事,他实在一无认识。相对地,Pinky对於他的世界亦同样无所认知。
於是记事本便变成了他们之间唯一的联系,文字之间的一来一往,既像交换日记,亦似是行军的指令。总之Pinky说了他就必得做,而他想要的却从来不算数。
有时他写上:分手吧。
两眼一眨以後,原本的文字已被狠狠删去了,取而代之的却是:我很爱他。你懂吗?我可以为他付出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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