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尖白深渊Ⅲ 作者:DNA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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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露比将刚才涂鸦的信纸放在档案上方,向监狱长展示一张惊人的画面。红色铅笔在白纸上画了个巨大的排风扇,像一个切割机。露比并不是绘画天才,他画得很乱,但达到了最佳效果,红笔的痕迹像一道道飞溅而出的血痕。
  “阿尔奇以最惨烈的方法告诉费什曼监狱的主宰,他犯了一个大错误,他的计划注定要失败。”
 
 
 
(52)枪下故事
 
  艾伦没有立刻推门,而是在门外站了一会儿。这种情况下突然袭击是最常采用的方法,但他反其道而行,进门之前,用枪轻轻碰了一下门把。
  敲击声并不响亮,此时此刻却有些惊人。艾伦听到里面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对手不止一个。他从每个人走路的声音判断他们各自躲在何处,门背後、墙角边、正中间──意味著他们有人质在手。确定人数後,艾伦猛力踢开房门,对门後的人举枪瞄准。
  杜鲁曼的枪口也正对准他,双方四目相对,一触即发,但谁也没有先开枪。
  开门时艾伦已经看见座椅上的麦克,但这并未影响他的行动和对环境的判断,甚至在一瞬间就占了上风,杜鲁曼的枪对准他的心脏,他的枪口却对准杜鲁曼的额头。
  “你知道是我。”杜鲁曼对这样精确的身高瞄准有些惊讶,这是他难得遇到的对手。
  艾伦说:“如果你对手下不太信任,最好不要把他们随手乱扔。”
  “是保罗?”
  “其他人还没有醒。”
  杜鲁曼说:“他一向不是个能挨打的人。”
  他们彼此掌握对方的性命,但多姆向椅子走了一步,一把自制小刀放在麦克的脖子上。
  “菲利克斯警卫是你的搭档吗?”多姆问,“他几乎不和你说话。”
  “是的。”艾伦并不否认。
  杜鲁曼说:“看来你很重视搭档,否则不会明知我们在这,仍然义无反顾地闯进来。”
  “是的。”
  “二对一,你应该先放下枪。”
  “不。”艾伦说,“如果他死了,这里不会有活人。”
  杜鲁曼看著他的的双眼,艾伦不再是那个跪在头目脚边求饶的小人物,他的威胁也不像威胁,更像陈述事实。
  现在情况变得有点微妙,僵持是一种很令人难受的局面,不止如此,更是体力和精神的双重考验。艾伦的手臂在半空纹丝不动,他曾有整个晚上练习对准同一个目标瞄准,日复一日,各种枪械。杜鲁曼很快在这样的对峙中开始动摇,尽管他也是个习惯与枪为伍的人,但枪械并不是他赖以为生的道具,他在武器上花费的时间远不及花在女人、金钱和其他黑道家族之间的勾心斗角来得多。当发现自己的手臂在长时间瞄准中开始摇晃时,杜鲁曼有了一点焦虑,但他掩饰得很好,反而是多姆显得很不耐烦,他看不出僵持双方有什麽明显不同。
  “要我动手吗?”多姆问,“我可以不让他死,只是让他流点血。”
  杜鲁曼没有说话,艾伦的枪口移开了。这个举动开始得很突然,结束得也很突然。枪口以常人难以捕捉的速度往右侧偏移了一点,接著是巨大而惊人的枪声,子弹擦过杜鲁曼的耳朵射向後面的墙壁。等杜鲁曼回过神来,艾伦的枪口又再度对准他的额头。
  “现在我们可以谈判了。”艾伦向他微笑。不管在怎样激烈、愤怒和冲动的情况下,微笑都能使他情绪稳定,恢复镇定──这是狡狐的策略,过激的呼吸会破坏精准,微笑、放松。艾伦从杜鲁曼的脸上看到一些不悦,刚才那一枪似乎坏了好事,为了隐秘行动,他预先准备了消音器。
  艾伦以一种愉快的口吻说:“现在会发生什麽事?”
  “什麽也不会发生。”杜鲁曼说,“只会加速你们的死亡。”
  “我很感兴趣,你们到底有什麽计划,你似乎早就对我有所怀疑,我有破绽吗?”艾伦对自己的演技很有信心,即使有破绽也不该被杜鲁曼发现,他在头目面前表演的机会不多。
  杜鲁曼说:“你认为自己没有破绽,不错,在打翻林克之前你确实表现得像个真正的孬种,有点小聪明,看不出的别有用心。我在你和其他可疑名单之间犹豫了很久,记得第二次清洗日你对我说的话吗?”
  “我说了什麽?”
  “你说有一条出路,你向我承诺一条能走出监狱的路。”
  “出了什麽问题?”
  “没什麽问题,只是你让我觉得很碍事。”
  艾伦了然地舒了口气,如果不是互相用枪顶著对方,看起来他们倒像是在轻松聊天。
  “我知道你们的计划了。”艾伦说,“你们的最终目的肯定是越狱,说不定还是个惊天动地的大行动,而监狱的出路是秘密,万一事先被我……被维克.弗吉尔这样的家夥发现就糟糕了。更让人头疼的是维克.弗吉尔不知耍了什麽花样让监狱长对他青眼相看,监狱长甚至给过他一份维修线路更换灯泡的工作,小偷又是个潜入高手,开锁行家。你觉得真让他找到出路可不是件好事,你们的行动在付诸实施之前还是尽量保密为好,连林克都被蒙在鼓里。”
  艾伦看著他:“你们计划放走多少人?十个,二十个,保罗和林克不在名单列表里?”
  杜鲁曼不会回答诸如此类挑衅意味浓烈的问题,他的手臂有些发沈,好几次都忍不住想扣动扳机,但艾伦刚才那一枪让他有些犹豫,而且至今为止眼前的枪口没有丝毫晃动。他是怎麽做到的,让自己成为一个稳固的枪托,让枪成为身体的一部分。至少在枪战这一点上,杜鲁曼的信心开始退却,不明真相的多姆倒是信心十足,对准麦克的刀子没有丝毫松懈。
  艾伦从刚进门时的剑拔弩张转而变得轻松自如,他对杜鲁曼说:“想听我说故事吗?”
  不只是杜鲁曼本人,多姆和另外两个同夥也同样全神戒备,不敢有丝毫松懈。艾伦的目光往房间中央一扫而过,他的分神令人觉得一定有什麽欲擒故纵的诡计,因此没有任何人有进一步的反应。这时麦克反而成了最悠闲的人,艾伦目光经过时,他将右腿放到左腿的膝盖上,向後靠著椅背,面带微笑,做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艾伦也露出笑容,回顾一下以往的经历,要是杜鲁曼知道这两个看似已经无计可施的对手曾在十多个全副武装的雇佣军包围下,仍然能够旁若无人地亲吻,就一定不会再觉得己方在人数上占优势。
  “如果没人反对,故事会就此开始。”艾伦轻松地说,“从谁先说起?”
  “有人反对。”杜鲁曼说,“我并不想听你讲故事。”
  “除非你还有更好的主意,我已经缩短了等待时间,相信刚才的枪声会让你们的计划加速进行,现在午夜刚过,只够我们讲几个小故事了。说实话这个监狱最让我感兴趣的是阿尔奇的幽魂,但这个故事发生太久了,我们不妨从近一点的主角开始讲。金.莫林,头目先生,你对他的印象如何?”
  “他是个狂妄自大的杀人狂。”
  “不错,他确实是个杀人狂,按理说他应该被判处很多个死刑,费什曼监狱不接受死刑犯,可金.莫林还是来了。这一定是某个黑道家族的高级律师在背後起作用,以各种正当或不正当的手段减轻他的罪名,最後落了几个无期徒刑不得假释。”这是艾伦的猜测,接下去他要说的很多内容都是猜测,需要通过杜鲁曼和其他人的反应来验证。
  “听说金.莫林入狱时已身患重病,但他仍然有能耐把这里闹得天翻地覆,一年前怀恨者杜鲁曼已经是这层牢房的头目,金.莫林的到来对你来说无异於一颗打开了引信但尚未引爆的手雷,在爆炸与熄火之间你们经历了无数回合的较量。事实上那段时间确实令人记忆犹新,也许什麽样的手段都有,唯独没有谈判,因为双方都不是省油的灯。直到後来金.莫林病情恶化,这场战争才算画上句点。这些是监狱里认识的一位朋友告诉我的,但我一直觉得有些不对劲。”
  杜鲁曼问:“什麽不对劲?”
  “金.莫林的确是个热爱暴力胜过一切的人,你们之间的冲突即合情又合理,我想知道当时监狱长的反应如何?史特伍德.泰勒狱长虽然很少过问犯人们之间的私事,可如果闹得太厉害,他还是会插手。也许你是头目,按照惯例监狱长会给你一点特权,可新来的金.莫林为什麽能一次又一次地挑起事端?监狱长只要一声令下就能让你们永远没有见面的机会,尽管金.莫林调去任何一层监狱都可能会掀起轩然大波,可要是连监狱长都束手无策,监狱就没有存在的意义。这是我觉得不对劲的地方,如果你感觉手臂很酸,可以把枪放下,但不要试图在我说话时开枪。你的手指发麻了,最多打个擦边球,而我绝不会失手。”
  杜鲁曼愤怒地看著他,对自己的状态很了解。举枪瞄准的结果通常不是一场枪战就是各自放下武器谈判,被人用枪指著脑袋听故事是前所未有的经历。
  艾伦说:“从另一方面来说,金.莫林是个杀人如麻的职业杀手,可在费什曼监狱毕竟是新人,他在你这样的头目前面也应该寡不敌众,一层监狱的囚犯除了老弱病残和投机取巧的混混几乎都是你的手下,可他和你斗个旗鼓相当。於是我想,这其中出了什麽问题?多次冲突,并不严厉的处罚,这种冲突你不会亲自出马,多数是聚众反击。文森特警卫长是什麽时候到任的?”
  一直保持沈默的麦克忽然开口回答:“一年前的四月,金.莫林一月入狱,两个月後病逝,我看过档案。”
  “谢谢。”艾伦微笑,“这麽说当时这层监狱的警卫长另有其人或者刚好空缺,金.莫林得到最多的责罚就是被关进独囚室,直到他因病死亡。他喜欢独囚室吗?没有人会喜欢,我在那里待了几天,受不了的压抑。为什麽金.莫林一次次地闹事把自己送进那个狭小的单人牢房,贿赂警卫每次带他去同一个囚室并不困难,可他需要在里面多久才能完成想做的事?他要做的是什麽事?如果你知道答案,不妨说来听听。”
 
 
 
(53)游戏高手
 
  监狱长看著经过露比涂鸦的信纸,随心所欲的红色铅笔线条在白纸上触目惊心。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开口:“你是怎麽知道的?这个意外事件知道的人并不多。”
  “科尔温先生曾说,发生过的事不可能没有痕迹。我很赞同他的说法,但他仍然相信我可以将过去的一切抹去,就像被海水冲刷过的沙滩一样。”
  “这麽说你欺骗了他。”
  “暂时还不算,除非有不可抗力的原因。”
  “你指什麽情况是不可抗力?”
  “通常人们认可的那些。”露比说,“飓风、地震、海啸、瘟疫、世界末日。”
  监狱长笑起来,看得出他是发自真心的笑,也许他觉得对於目前这种让人心烦意乱的状况,露比的解释还算得上是个幽默的笑话。
  “格瑞斯小姐,我承认你是个出色的探听专家,你到费什曼监狱的时间并不长,得到的消息却不少,而且大部分都还算挺准确。阿尔奇.奥斯本的意外事故给你带来什麽启示呢?”
  “狱长先生,这是你第二次提到意外,也许阿尔奇的死确实是个意外,但很多重大案件的起因都是出於意外。”露比说,“这次意外引起了三名囚犯的注意,在阿尔奇死亡之前,他们曾私底下策划过越狱,只是由於种种原因没有付诸实施。阿尔奇.奥斯本在监狱中一直任人欺凌无还手之力,三名囚犯也曾对他施暴,既然阿尔奇千方百计想逃出监狱,他的行为不可能瞒过这些时刻盯著他的眼睛。经过无数次失败,最後一次,阿尔奇的越狱计划几乎算是成功了。”
  监狱长收起笑容,重又恢复成那个不苟言笑的监狱主宰。露比对聆听者的反应向来不太重视,自顾自地接著说:“‘几乎’是个令人遗憾的词,无限接近又差了那麽一点。阿尔奇从锅炉房的排风口爬出去,没料到风扇突然运转。虽然人生中时时充满意外,但他的下场未免太惨了。他没有给自己带来任何福利,反而为生前最痛恨的家夥们开辟了一条逃生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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