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白深渊Ⅲ 作者:DNA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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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城堡
“你是谁?”
“你的室友。”汤尼在前面带路,狄恩还没从失魂落魄的状态中恢复,甚至不知道此刻要去哪。艾伦说:“我该如何称呼你?汤尼,白银,国王陛下,还是委托人先生?”
“我已经习惯了你叫我汤尼。”
“你不是我的室友,你建造了这个监狱,你是国王,是委托人。还有什麽我不知道的秘密?”
汤尼转身看著他,对艾伦的追问感到有些无奈,但他同样习惯了这样的追问,在五平米的小牢房中相处的这段时间,他直接或间接地回答了无数艾伦旁敲侧击的问题。
“我就是我,就像你永远是你。”汤尼说,“我又该怎麽称呼你,维克.弗吉尔,艾伦.斯科特,白猎鹰,还是杀手先生?”
汤尼推开小通道中的门,外面是徐徐夜风,一条黑暗的石子路通向矗立在夜色中的病区牢房。“我花一分锺告诉你我是谁,我向你解释为什麽每条紧急逃生通道只容纳两个人。我设想了每一种突发状况,考虑了所有我能想到的不可抗力因素,监狱一旦发生暴动,警卫首当其冲成为第一批牺牲者,我为他们设计了紧急通道,每一间牢房中都有单独的逃生门,二重警报启动後这些逃生门处於可使用状态,进入後是一个独立空间,内部上锁,但必须从另一边的外部开启铁栅。简单来说,一个最多只能容纳两人的小通道,警卫进入後外面的人可以为他开门,而犯人即使进去也不会被释放,只不过在五平米的牢房中多出一个衣柜。”
“这个设计真有趣。”艾伦多少有些惊讶,他还以为自己在换灯泡的过程中已经对整座监狱了如指掌,现在看来了解的只是冰山一角,这里有太多秘密,难怪监狱长会毫不犹豫地放任给他特权,真正的秘密是不会出现在常规路线上的。
“我不是为了有趣才这麽做。”汤尼说,“做好自己该做的事,这才是我想要的。”
“是啊,做好自己该做的事。”艾伦把一直用来当棍子的霰弹枪倒转过来,利落地推弹上膛。狄恩诧异地看著两人,听到这些谈话後问:“你们到底在说什麽,谁是国王陛下,什麽委托人,什麽白猎鹰,艾伦.斯科特又是谁,还有杀手……”
艾伦把他推到墙边说:“我们到此为止。”
“你要去哪?你说过不会丢下我。”
艾伦回头看了他一眼,狄恩发现他变了一个人,不再是那个会突然给他一拳,威胁他不准盯著某人看,或是在餐厅里把熏鸡肉和牛肉拨给他并留下一个水果的维克.弗吉尔。眼前的人到底是谁,狄恩不太确定,他长了一张熟悉的脸,可目光神情都那麽陌生,他绝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维克。
“别挡路,我正赶著去杀人,如果你想来就跟上,我没时间照顾你。”
狄恩立刻後退一步,即使在持枪抢劫银行时,杀人也只是他随口说说的虚张声势。
“我还是在这等你,你会回来吧。”
艾伦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他。狄恩失望地望著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忽然发现自己又成了一个人,朋友不是真正的朋友,希望也只是泡影,就像做了一场长梦。汤尼拍拍他的肩膀,尽管他们经常在操场上见面,但狄恩和他并不熟稔,几乎没说过什麽话。对於这个安慰的举动,狄恩感到很意外。
“你为什麽垂头丧气?”汤尼问。
“我不知道。”狄恩说,“我不知道该怎麽办,发生了什麽事,接著还会有什麽事,我该去哪呢?”
汤尼关上门,在小通道的地板上坐下来,如此狭窄的走道,背靠墙时只能曲起双腿,脚尖就抵住了对面的墙壁。他拍了一下地板,对狄恩说:“要坐一会儿吗?”
狄恩犹豫不决,他在监狱里总是如同惊弓之鸟。“警卫会不会追来。”
“有可能。”汤尼说。
“他们会不会以为我们打算越狱?”
“只要你不在牢房里就是越狱。”
狄恩皱著眉,对目前的境况有些难以抉择。汤尼再次拍打地面时,他终於犹犹豫豫地坐了下来。没有了警报声,整个监狱沈浸在一片异样的安静之中,静得令人有些不安。狄恩还在为未来犯愁,汤尼目不转睛地抬头看著天花板。
“你在看什麽?”狄恩很快被他转移了注意力。
“这里像不像一条小巷?”汤尼说,“当我还是个孩子时,街区的小巷是我的最爱,城市真是个美不胜收的杰作,我喜欢坐在街头仰望高楼。你还是可以看到天空,高楼林立,天空像一条安静的河,那是最美的景色。後来我成了建筑师,我喜爱建造城市,各种有趣的设施,想象一下你所设计的东西出现在现实中的那种喜悦。你造了一栋房子,人们搬进去,在里面生活,欢笑、悲伤、相聚、离别,男人和女人,老人和孩子,有人去世有人降生。有了这些,建筑就从图纸上的线条变得有生命,有记忆。”
“那确实不错。”狄恩说,“我几乎没上过什麽学,我不太明白你说的那些,你是说房子住久了会闹鬼吗?如果不是我非常抱歉。当然,我也可以试著理解,你很喜欢造房子。”
汤尼开始哈哈大笑。狄恩惊慌地说:“小声一点,会被人发现的,我们先躲在这里,等避过了风头就想办法逃出去。”
“你喜欢这里吗?”
“你在开玩笑,谁会喜欢监狱。”
“如果你离开了,会去做些什麽?”
狄恩愣了一下。汤尼问:“还会继续犯罪吗?”
“不。”狄恩说,“不,别问我。我可能不太聪明,有时会有些奇怪的想法,但这一点我可以肯定,我再也不想回这里,永远也不。”
“你不喜欢,你不想再回来。”汤尼微笑著说,“这正是我想要的结果。”
狄恩狐疑地看著他:“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当然。”
“你是谁?维克又是谁?你们究竟在干什麽?”
“这不是一个问题,不过我还是可以告诉你,你得保守秘密。”汤尼说,“我是费什曼监狱的建造者,我叫马休.乔治亚,建筑学博士。维克是职业杀手,真名是艾伦.斯科特,他们有个外号白猎鹰,在这一行中出类拔萃。我们要做的事是把费什曼现有的一切摧毁。”
狄恩惊讶地张大嘴巴,对汤尼的这番话还没能彻底理解消化。汤尼说:“现在你听到了这个天大的秘密,要是说出去,他们会杀了你。记得上次被打得说不成话的凯文和维克多吗?那肯定就是他干的。”
“我还没有准备好,你怎麽能就这样说出来。”狄恩慌张地说,“他们,既然是他们就不止一个,还有谁?我见过吗,天哪,竟然有职业杀手。”
汤尼兴致盎然地微笑:“他们是谁我不太确定,也许有你认识的人,也许是主动接近你的人。”
狄恩开始呻吟:“千万别是林克。”
“不会是他。”
“也别是多姆……他不像杀手,等等,主动接近我的人……”狄恩说,“是格瑞斯小姐?”脱口而出後狄恩立刻开始後悔,警惕地盯著汤尼。
“别担心,我什麽都不会说出去。”
“真的?”狄恩的屁股在地板上不安分地挪动,“我不敢相信,还有吗?”
“唔,说不定警卫中也有他们的人。”
“难道是菲利克斯警卫?”
汤尼对他的一击命中十分惊奇,狄恩是怎麽知道的,他长了一张聪明脸蛋却总干傻事,难道他是假装的吗?狄恩捂著腮帮,脸上的表情说不上来到底是高兴还是害怕:“我就知道他们是一夥的。”
“你怎麽会知道?”汤尼好奇地问,倒想听听狄恩有什麽高见。
“他们都有相同之处。菲利克斯警卫的绿眼睛真漂亮,格瑞斯小姐简直是完美的化身,维克……他也不错,物以类聚嘛。”
汤尼擦了擦眼角,明知不该在这个时候笑,可实在忍不住。
“我的小女儿叫安琪拉,给她念图画书时,她会抱著最爱的兔子先生爬到我的膝盖上,金发都是好人,美丽公主,英俊王子,巫婆总有一个鹰钩鼻,满脸肉瘤。”
狄恩尴尬地笑了笑,他还不至於听不出这麽明显的弦外之音,但汤尼并没有否认他的猜测。维克是杀手,菲利克斯警卫和格瑞斯小姐也可能是。狄恩无法将他们和杀手这个字眼联系在一起,可事到如今在他身边发生了多少意想不到的事,自从露比举著扩音器对他说“我现在要进来,一个人,没有武器”开始,他的人生就走上了一条截然不同的岔路。狄恩对未来充满迷惘,眼前似乎有个模糊的影子等待他去追逐,但那究竟是什麽却说不上来。他第一次对自己的无知感到遗憾和失落,汤尼坐在对面,他们陷入一次长久的沈默。接著狄恩忽然站起来,试图推开刚才汤尼打开的小门。汤尼发现了他的意图,替他将门开启。门外的黑暗席卷而来,狄恩在冷风中打了个哆嗦。
“为什麽这麽安静?”
汤尼说:“暴风雨前总是很安静。这里不会有人来,你可以按照刚才说的那样,先躲在这,等避过了风头再出去。”
“哦。”狄恩说,然後他笔直朝门外走出去。
汤尼没有阻拦,只是在思索,他建立了城堡,并相信一直以来自己建造的不是死气沈沈的建筑。他以最爱的小女儿的名字命名动力中心──费什曼监狱的心脏,有时他能感受到心跳声、呼吸声。马休.乔治亚博士看著身後幽暗的秘密通道,当初出於什麽原因才会在设计图上画出那麽多隐藏的走道,他并非先知,不会料到今天发生的事,也许这仅仅是出於一个建筑师的忧心。
(59)恶魔
艾伦堂而皇之地踏进病区牢房的大门。这是他第二次来到这里,和前一次不同,这次不再需要盲目探索。他单手握著霰弹枪,进去时一个护士匆匆忙忙迎面走来,刚才非同凡响的警报声同样也在这里引起恐慌。看见艾伦手中的枪和属於囚犯的橙色囚服裤子,护士吃惊地往墙边靠拢,惊恐万状地背贴墙面等他通过。艾伦笔直向前,越过几个病房,来到马卡斯的房门外。
他迟了一步,审讯室外的爆炸过後耽误了一点时间。病房中很安静,没有任何声音。艾伦推开门,站在外面冷眼观看。病床上盖著雪白的床单,心脏监视器、心肺机、很多设备,但都不在运作。这些机器很老旧,对於一个只建立三年的监狱而言,如此陈旧的设施令人意外,看起来这并不是为了抢救病人而放置的,只是弃之不用无处堆放而已。
艾伦走进房间,闻到一种奇怪的消毒水味,一眼望去病房里空无一人,病床上方的卡片仍然写著马卡斯的名字,证明他并未走错房间。艾伦掀开床单,病床两边还留著镣铐,枕头和床铺仍有些微热,床上的人刚离开不久。
病房中没有任何光源,只靠监狱操场上的探照灯照亮一些黑暗的角落。窗户上装著坚固的栏杆,几根树枝挡住了窗框一角,树叶在夜风中轻轻摇晃。艾伦等待了一会儿,听到一声微弱的呻吟。他将目光转向身後,零乱的设备後放置著一个天蓝色的医用屏风,将病房的一角遮蔽起来。艾伦把枪口对准屏风,慢慢走去将它打开。里面并没有什麽吃人猛兽,只有一个年轻护士坐在椅子上,更准确地说是被捆绑在椅子上。她被塞了满嘴纱布,手脚上密密麻麻的医用绷带。护士穿著整齐,并未受侵害,但浑身是血,消毒水倾倒在她身上。这不能说是一具尸体,她的胸部还在轻微起伏,胸口挂著一块写著DNR的标牌。那是放弃急救的意思,病人心脏停止就不再尝试施救,艾伦伸手摸了一下护士的颈部,感觉不到生命的迹象,就在前一秒她已经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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