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白深渊Ⅲ 作者:DNA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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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伦转身离开病房,金.莫林还在这,他在示威。走出病房後,黑暗的走廊上传来一声可怕的尖叫,像尖锐的锥子刺破耳膜,而在片刻之後,叫声戛然而止。艾伦往尖叫声传来的方向走去,转角的楼梯上躺著另一名护士。艾伦赶到时,她仍然在阶梯上下滑,像一个扭曲的塑料模特,一只手紧握著脖子,另一只手向後翻转。血压使伤口中的鲜血飞溅而出,喷洒在尽头的墙面上。空荡荡的走廊中,汩汩而出的血流声一直持续著。艾伦加快步伐通过楼梯,走廊上响起吱嘎声,一扇推门前後摇晃。推开这扇门,眼前的景象犹如地狱,两具尸体堆叠在一起,一名女护士坐在尸体中间,地上掉满了头发,是被硬扯下来的。护士的头上鲜血淋漓,她浑身发抖,抽泣时发出意义不明的呻吟。在她身旁,一个穿著医生外套的人背对著门口,艾伦看到他脸上包裹纱布,赤著双脚,地板上的鲜血漫过他脚边,他的脚趾舒展著,并未因逐渐凝固的血液带来的粘稠感而蜷曲。
艾伦说:“嗨。”
凶手转过半张脸,他的绷带散开了,露出一只眼睛和四分之一皮肤。艾伦看见他像是被犁过的地面一样向外翻开著的脸颊,那真是张可怕的脸,难以置信有人会对自己下这样的毒手。
“我们又见面了,我一直在等你。”病人穿著不知从哪找来的医生外套,白色的长大褂上沾满斑斑血迹。他仍旧用那种铁锈似的嗓音说,“今天你没有戴口罩。”
“你也没有藏好你的脸。”艾伦说,“你不是马卡斯,你是金.莫林。”
“那又怎麽样?”病人说,“你想杀我吗?我不喜欢杀人前说太多话,以前不喜欢,现在更憎恶。我说话很累,你为什麽不开枪,M1014,连这个女人一起打成蜂窝。”
艾伦还有一支手枪,金.莫林用难听的嗓音发出笑声。“我好像见过你。”他说,不是指上一次在病房中的相见,“我听说过白猎鹰。他们说白猎鹰是年轻漂亮的杀手,自由的杀手,只接受最困难最高价的委托。我听说监狱里隐藏著一个神秘杀手,起初我以为是哈登家族的仇敌雇佣的,但似乎不是,那些家夥雇佣的都是废物,而且不会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伸张正义而暴露自己。除了白猎鹰,再没人会这样骄傲自负,即使在肮脏残酷的修罗场也那麽不合群,高高在上独来独往。不过没什麽关系,我总要把敌人都扫除才能安心离开。”
“我就把这些都当做夸奖。”艾伦说,“再见,杀人鬼。”
他换上手枪对准金.莫林的头部开枪,但在他举枪时,金.莫林抓住女护士的头发,力大无比地将她整个人提起挡住了自己。艾伦在开枪前一瞬间偏离枪口,子弹从护士的眼角擦过,打碎了後方架子上药瓶。白色药片洒落在地板上,融入凝稠的血浆里。金.莫林甩开手中的人质冲上前来,速度如此之快,紧接著有一道光,锋利的手术刀从面前划过。艾伦飞快闪开,但亮光还是割伤了他,一道细长的伤口留在手背上,割破血管,鲜血疾流而出。这是割断楼梯上那名护士喉咙的凶器,金.莫林像一只解除了所有束缚的洪荒野兽,行动迅速,不放过任何机会,行凶时花样百出防不胜防。他让艾伦想起一个人,那个人也拥有这样的特征,喜欢黑暗,不畏生死,天生是一部不知疲倦和伤痛的杀人机器。唯一不同的是那个人不会无缘无故杀害手无寸铁的无辜者,也永远不会用满脸泪痕的女人挡枪,因此可以这麽说,金.莫林没有弱点,比那个人更懂得杀人技巧,更容易在残酷的厮杀中成为最终幸存者。
艾伦必须承认他是个难缠的对手,打起架来比任何人都疯狂。搏斗时金.莫林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他的行动没有可预见性,对挨打无动於衷。这样想,他脸上的伤口就不再那麽惊人,那并不是突发奇想的失控和冲动,而是长时间计划加上非凡毅力的结果。他对自己的伤害比任何人更残酷,世上还有什麽事能令他退缩。
艾伦被他扣住腰部猛撞在墙上,顿时整个肺腑都剧痛起来,他简直像一颗填满火药的炮弹。难以想象人类可以有这样的爆发力。金.莫林整个人都撞在他身上,对於枪口根本不屑一顾,但艾伦不能忽视他的手术刀,那麽小巧的刀那麽锋利的刀口,在金.莫林手中简直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他把艾伦压在墙上,脸上的绷带散开了,一层层落在肩膀上,但他毫不在意,一只手按住艾伦握枪的右手,另一只手上的手术刀对准他的喉咙。艾伦紧握他的手腕阻止手术刀逼近,双方僵持起来。对一个在病床上躺了将近一年,刚才恢复自由的人来说,这样的力量真是不可思议。金.莫林的脸离他很近,那已经称不上是一张人脸,五官轮廓早已模糊,肉块不规则地堆积著。对著这张恶魔般的脸,艾伦感到恶心,尽管伤口早已经愈合,但仍然散发著一股腐臭味。
“我可怕吗?”金.莫林低声说,热气喷薄在艾伦脸上,“我用磨尖的铁条划开,再淋上清洁剂。你知道那是种什麽感觉,可以听到自己在融化,疼痛过後你就不存在了。”他也记得清洁剂上的广告语──干净、清香、无异味。
艾伦抬起膝盖往他的肚子上猛踹一脚,换做旁人早已痛得翻滚,但金.莫林仅仅只是从鼻腔中哼了一声。接著他开始对艾伦受伤流血的手猛击,撞在墙角上留下几个鲜血淋漓的印迹。艾伦的手指开始发麻,从来没有过的感觉,他知道金.莫林想要他的枪,要是让他得逞就完了。
“你还太嫩,你杀过多少人。”
一下,手背上皮开肉绽。
“你刚才有过一次机会。”
两下,血肉模糊。
“近距离射穿那个女人的头颅,就能连我一起杀死,可是你却只打烂一个药瓶。”
三下,骨头开裂。
“顶尖杀手就是这样干活的吗?我来教教你真正的杀人手段。”
艾伦扣动扳机朝地板开枪,一连串的响声打破静寂。他打空所有子弹,扔掉枪,没有了这个争夺的道具,他反而有更多反击空间。
金.莫林对他的举动有些赞赏,少有人能在这种情况下当机立断做出抉择。通常人们总认为有枪在手就立於不败之地。艾伦握住流血的拳头,在刚才的震动中金.莫林的手掌松开了一些,使他有机会朝那张不堪目睹的脸上挥拳。可金.莫林照样没有躲闪,艾伦的拳头击打在一团软绵绵的肉块上。
“我要吃了你。”杀人魔沙哑的嗓音说,“把你撕成碎片。”
艾伦对准他的脸颊又是一拳,但他无动於衷,脸上开始流血。接著他猛扑上来,手术刀向著艾伦的脖子扎去。艾伦将他的手腕掰开,关节处传来脱臼的声音,金.莫林的手腕错开了,但他浑然未觉,继续用这只骨节互相摩擦的手将艾伦按在墙上,并张开嘴朝他的脖颈咬去。艾伦只觉得肩膀上一阵剧痛,这个疯子一样的对手紧紧咬住他,血顺著破裂的血管被吮吸而出。
艾伦忍耐著这种可怕的疼痛,用尽力气抓住眼前的人将他推开。金.莫林的手指掐进他的胳膊,两人一起翻滚在地。艾伦按住他的脑袋,试图让他松口,随後又对准他的眼睛猛捶了一拳。这一拳终於起了作用,金.莫林松开了他,那只眼睛早已失明,但还是会流血受创,他睁著苍白得如同玻璃珠似的眼睛瞪著艾伦,满脸满嘴的鲜血,哈哈大笑,笑声真如来自地狱的恶魔。
“这下你该知道什麽是杀手了。”恶魔狞笑著说,“不只要杀死对方,还要让他们感到恐惧、痛苦,让他们後悔活在这世上。”
(60)爱与恨
费什曼监狱的动力室像一个谜样的空间,设计师在这里倾注了所有的才智和热情,难以理解为什麽会有人如此热爱一个布满电线电缆和发电机组的地方。麦克只悄悄去过一次就对那里印象深刻。整个动力室采用鲜亮的橙色和蓝色,与监狱的氛围格格不入,比起冷酷的牢门、坚固的铁栅、带刺的电网,这里像一个童话故事里的乐园──在外面的世界,配电间这样的地方可没什麽好玩的。麦克和艾伦约定各自办好手头的事,但中途他觉得事情又有些变化。
首先是警报声。
比平时的警报声更尖锐刺耳,开始和结束得都那麽突然。此时周围已经完全安静下来,麦克明白那是紧急事态下才会开启的警报,入职受训时曾听过一次,但声音不如真实情况下那麽惊心动魄,讲解者草草了事一笔带过,似乎认为费什曼绝不可能出现这种紧急状况。警报响起意味著局面已经失控,这是最後的防线。尽管采取了应急措施,仍然不知有多少犯人通过牢门逃出牢房,麦克从这里就能看到操场上影影绰绰的人影。六栋监舍,数万囚犯,即便只有极小部分漏出渔网也足够让监狱管理者们疲於奔命。狙击手在岗哨上严阵以待,但人数太多,现在不是放风时间,黑暗给了逃犯很多便利,没有人会因为漫无目的而响起的一下枪声就乖乖伏地就范。他们之所以还在这里,仅仅是因为畏惧高墙上的电网。麦克相信这些刚获得半分自由的犯人很快就会找到动力室,这是可预见的结果──不费吹灰之力,囚犯们自发成了阴谋策划者的帮凶和助手。
除了警报,接著是下落不明的警卫长和囚犯头目。尽管从艾伦和杜鲁曼的对话中听出不少内幕,但马卡斯的去向对他来说仍是个谜,他和艾伦以及露比之间的沟通出现了一个难以弥补的断层,眼下只能依靠自己去完成这个任务。
麦克来到动力控制室附近,逃犯们同样明白这里的重要性,就像一场战争,占领了这里就将取得胜利。麦克赶到时,几个犯人正在砸开配电室的门,其中一个看到他,立刻叫上同伴准备一起对付他。他们发现警卫只有一人,立刻放松警惕,这些家夥手中拿著自制武器──小刀,尖锐的锥子,一块布条缠绕的破铁片。从来没人追究过犯人们究竟从哪里得到武器,但这类东西总是层出不穷,永远不会在牢房中绝迹。麦克先看了看控制室的大门,破坏者的行为只进行到一半。
“嗨看门狗,我们来做个交易。”一个犯人轻快地笑著对他说,他们人数占优,一切顺利,就快要离开牢笼重获自由。他语调轻佻,和几个同夥围拢上来。“只要你不出声,我们就保证不对你动粗。”麦克没有回答这种无聊的威胁,他在赶时间,对方话音未落,拳头已经落在鼻梁上。犯人捂著鼻子後退了两步,麦克从这些人的包围中冲出去,他转身对准另一个猛扑上来的人举枪,对方似乎没料到会突然对上一个黑洞洞的枪口,立刻停下来。麦克握枪的右手对准他又是一拳,再向紧随其後的家夥踹了一脚,踹到结实的肌肉,对手一声惨叫往後摔去。麦克走上前,收走每个人的武器,远远扔向围墙外。他感到手臂上湿漉漉的有东西在往下淌,伤口的疼痛却没那麽剧烈,这提醒了他时刻保持清醒。控制室的门从里面上锁,现在已经被撬开一半,囚犯们多此一举,等文森特和杜鲁曼要找的人到场,电网一定会有一段时间停止作用。他们并不想当救世主解放所有犯人,只需要这些乌合之众争取一点或者说浪费一点时间。麦克对准锁住的门开了一枪,然後一脚踢开。他进入控制室内部,再用手铐把两扇门铐在一起。室内并不安静,各种电机运作的声音和闪烁的灯光交织在一起。
他相信自己要找的人就在这,否则门不会反锁。没有拆穿身份之前,他和文森特仍然是警卫,他们了解所有警卫应当了解的监狱细节。麦克紧握著枪,在一条条错综复杂的小通道中小心前进。他没有花费多少时间去寻找,很快就发现了站在控制室操作台边的人影。
文森特.克劳蒙德警卫长站在那里,背对著麦克。按理说他应该听到了犯人们砸锁的声音和枪声,但他无动於衷,只是目不转睛地看著操作台上的电子时锺显示器。
麦克把枪口对准他,这是露比始终不能完全认同他是个好杀手的原因,他对开枪总是保留著一点谨慎,那并非优柔寡断只是一种职业习惯。警察应该习惯这种谨慎,只在察觉对方有意伤害时才扣动扳机,他们不是刽子手,是执法者。
当麦克瞄准文森特的後背时,专注於时锺的人长长地叹了口气。那倒不是忧郁,更像一种释然,事到如今,他终於松了口气。
麦克注视他的背影,文森特身材高大,在狱警之中很有威慑力。新来的警卫对他敬畏有加,一个铁面无私的顶头上司总是让人很紧张,这种紧张感恰巧可以让别人疏远他,没有亲近的朋友,他在这里的秘密就不会轻易泄露。
“别动。”麦克说。
文森特转了半个脑袋过来,他的脸上终於有了表情,嘴角微微上扬,目光带著一丝释放後的冷酷。他的笑容仍旧有些僵硬,也许是太久没有笑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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