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对流年(出书版) 作者:扑满/落花满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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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否认,在看到对方的身影时,居然觉得很甜蜜:他想自己已经没救了,眼光审美和价值观都被周亚言扭曲到异世界去了。
偏偏还是自己挑的,真是连诅咒都没有办法呢。
男人慢慢地从前盖移下来,动作有点艰难。叶锦年止住自己要上前去扶的冲动,皱起眉头:““来也不说一声,干嘛要在地下室等?”
“怕影响你工作。”周亚言假作憨笑。
叶锦年轻轻一哼,又问:“怎么来的?”
“司机送过来的,我估摸着你大概差不多下班了,就让他先回去了。”周亚言说着,一边去拉副驾驶座的车门,脚下微微踉跄,于是眼神一暗。
叶锦年眼尖,看出了对方步履的几分异样:“脚怎么了?”
“哦,刚才来的时候不小心崴到,小事。”周亚言笑容平静,坐进了副驾驶座。
“你总有一天要把自己折腾成瘸子才甘心吧。”
“现在已经瘸了。”周亚言依旧平静。
叶锦年怪异地瞅了他一眼:“你今天怎么了?”
“嗯?”
“很压抑啊,发生了什么事么?今天都没有开你那些一点都不好笑的玩笑。”
“哈哈,没力气了嘛,刚开始回公司那几天明明还没有那么多事,这两天才发现事情就像滚雪球一样的膨胀起来了呢。”
叶锦年启动了车子:“我还以为像你这样的工作狂都不会累。”
“对了,我明天要去医院复检一下脚,你跟我一起去做个检查吧。”周亚言语调平静,在暗处的手却暗暗捏紧。
“啊?脚痛得很严重么?”叶锦年转头关切看他。
“例行检查而已。一起去吧?你从出院之后也都一直忙着,没做过复检吧?”
叶锦年想了想,奇怪地瞟了他一眼:“我说……你该不会是想让我陪你去医院吧?”
“哈哈哈哈,这都被你看出来了。”周亚言大笑,捏紧的拳头慢慢放松:很好,那个人完全没觉察出自己的异样。
“明天恐怕安排不过来,后天早上可不可以?我让秘书把事情安排一下。”
“好,没问题。”周亚言微笑着点点头,“你记得早上不要吃早餐,顺便验个血。”
“验血?有这个必要么?这些项目之前都有验过吧?”
“反正要去医院,索性再查一遍嘛。你不会怕了吧?没事没事,我陪你一起验。”
“你是白痴么?鬼才怕。”叶锦年瞪了他一眼,“先送你回家吧,你脸色很差,难看死了。”
周亚言摸了摸脸:“好。”明明此前他已经在办公室里待了很久以平整情绪,更是挑了停车场这样光线奇差的地方出现,就是怕自己的脸色会背叛接下去要出口的谎言,怕男人看出不妥。
现在的自己,大概自私到丑陋了吧。
明明应该立刻把叶锦年揪去医院检查,他却不由自主地选择了迂回。只是因为无论怎样都没法向对方坦白自己荒谬地经由已经分手五年的前男友而被感染到爱滋,让叶锦年也成了高危人群。
背过脸的周亚言再度握紧了拳头。
何等污秽的心理啊……只是因为没有办法坦白,所以就此隐瞒,明知道可能的恶果,却还是提不起勇气来说:“嗨,我得了艾滋。”
他没有办法。
只要想象一下叶锦年面对这样的坦白时可能的反应,他就没有办法说出口。
最后只能抱着连自己都觉得可笑的掩耳盗铃的心态:那时使用了保险套,也许可能没有事……
这样无力又拙劣的心态,让他自己都觉得可笑,却不由自主地,不由自主地选择了这条路。
他模糊地抱着“叶锦年一定会没事”的期望,期待自己面临的一系列命运的嘲弄之中出现一丝曙光,却悲哀地明白,如果叶锦年真的也被传染到,那么自己……
那么自己只有死路一条。
即使死,也无法消磨掉罪证。
毕竟之于现在的他而言,死已经是唯一注定的后果了。
而世界上,还有很多比死亡更沉重的东西,是人所不堪背负的。
第十八章之三
叶锦年一边开着车,一边从反光镜里看周亚言。
明明男人安静地坐着,他心里却升上很多的不安。
周亚言表现很平常,叶锦年却本能地摸到了紧绷感。
然后男人仿佛察觉到了他的窥视,转头过来一笑:“怎么了?不好好开你的车。”
叶锦年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伸出手去握住男人放在膝上的拳头。
男人反射性地抽走了拳头。
叶锦年微怔地转过头时,周亚言已经回握住叶锦年的手。
接触是不会传染的,不要怕——周亚言这样告诉自己。
叶锦年压下了心里如同针刺一般的不妥感,心想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如此患得患失。
车子停到周亚言家楼下时,男人并没有要请叶锦年上去“坐坐”的意思,反而露出了“抱歉我很累”的样子,冲着叶锦年无奈地笑。
叶锦年看着对方的笑容,很想给他pia上去:这家伙的表现,十分之像“泡上了就失去新鲜感想要甩掉”的贱男样。
明明跟他讲了要去香港,对方却也没有半点离别前的苦恼。
这样的情况,又算是怎么回事?
然而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静坐在车内看着周亚言慢慢转身而去。
他一贯心高气傲,在周亚言面前又从来都是姿态高的那一方,哪里习惯这样的态度。
坐在车内,叶锦年一脸阴晴不定——
看来有必要好好谈一谈了。
好歹他现在已经对叶锦宁坦白了这段恋情,如果最后证明是他眼睛被糊到看中一个浑蛋,那么真的可以去买块豆腐撞死了。
短暂的甜蜜之后这段感情的走向反而变得奇怪,早知如此他应该再好好考虑一下周亚言的诚意才对。
闷了一肚子火的叶锦年扬长而去,自然没有发现周亚言并没有上楼,而是隔着公寓玻璃大门怔忡地注视着自己,眼中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晦暗。
抱着赌气的态度,叶锦年自然没有再联系周亚言。
而周亚言,竟然也消了此前的殷勤姿态。虽然每天依旧有电话问候,却是等到他一接到电话,对方却是多半沉默。
叶锦年很是恼怒。
在怒火里,周末一晃而过,周一他直飞香港,索性掐了周亚言每日的例行电话,心想下次见面真是得谈开的,那个流氓大概就是个缺心眼的。
周四的早晨,周亚言来接叶锦年去医院时,叶锦年就把“想要谈一谈”的念头放诸脑后。
才不过一天不见,周亚言看起来竟然又似瘦了不少。
第一眼瞅见,叶锦年几乎被吓到,“怎么了?”
“这两天脚疼,没睡好。”周亚言早就想好谎话,这会儿说来分外自然。
叶锦年端详他的脸色:“赶快去医院吧你。”说着就扯着男人上了车。
周亚言乖乖听话毫无反抗,看着叶锦年关切的脸色,心底却是一片痛意。
他从来不信上帝或者神佛,唯独从知道那个消息之后开始,就学着祈祷,祈祷上天只虐待他一个人就好,放过叶锦年吧。
等到司机把车停在市立一院的门口时,叶锦年有些狐疑。周亚言已经在解释:“这里有个医生在韧带挫伤方面口碑不错,我在考虑找他治疗。”
叶锦年表示“明白”,没有再对这个细节问题纠结下去。
等到抽完血后,叶锦年从抽血处走出来,居然只剩下司机一个人。
“周先生临时有些事要去处理,先走了。”司机一看叶锦年的脸色,乖觉地立刻解释。
叶锦年笑了笑,用棉片按住了针孔,把要跟周亚言“谈一谈”上升到“揍一顿”的高度。
这男人明显是欠抽了。
无端的心里生出不少焦躁来,之前的不爽直接升级,变成很不爽,除了暗咒“好个周亚言”之外,更是生出无数阴损的心思,只想着要对方跪地求饶才好。
一时间脸色变幻不定,那司机看得心里有点害怕,心想说叶先生这是怎么了,一副要杀人灭口的样子啊……
事实上彼时的周亚言并没有离开医院,他只是直接找到了医生的办公室而已。程姓医生见到他就一脸镇定状安慰,解释了一堆之后让他再做复诊,可是周亚言此刻却是心神不宁,充耳闻不得别人的话。
本来应该和叶锦年一并做检查才好,奈何现下的他不敢与叶锦年相处太久。
生怕对方从自己的眼神和身体语言中读出一些自己下死力要隐瞒的东西。
于是约了第二日复诊,等到司机发消息说已经把叶锦年送走,周亚言方敢从医院里踱出来。
然而却突然间发现,已经无处可去。
那一天天十分的蓝,H市的夏天总是很长,暑气蒸腾在地表,氤氲成一片热燥。
周亚言却只觉冰寒。
于是慢慢蹭到医院院落里的树荫下石凳上,听着蝉噪,心里一路念叨着各天神佛的名字,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呆坐了良久,他都不知道自己想求的到底是什么。
等到那一天终于能躺倒在眠床之上,周亚言才发现,原来只能求他无事。
第二天,周亚言抢到医院里,威逼着大夫违反医德,终于捡到了叶锦年的一纸化验报告,一眼急急望去,HIV检验乃是阴性。
周亚言一时间只能木然而立。
程医生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没事。”
周亚言哑然,声音久久不能传递到大脑,过了很久才终于反应过来,用力地握住医生的手。
医生把化验报告从他手里抽回:“当成从来没有见过这一页纸吧。”
周亚言点了点头:“我懂。”再度紧握那医生的手,“谢谢。”
“既然已经放下心事,你可以再做复诊了吧。”
周亚言胡乱点头,也不知道自己答应的是什么。
医生叹了口气,又说:“即使复检结果不乐观,你也不需绝望。现今的医学虽然不能医治这病,却也能控制。国际上有病例能健康至寿终,AIDS并不代表世界末日。”
周亚言摇了摇头,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最终没有说出口。
等到被大夫送去复检时,走过医院长廊,正对上一窗绿意森森的樟树枝桠,周亚言停下脚步,才知道刚才想说的是什么。
也许有钱可以换来生命延续,可是那人却必要从人生中割舍。少掉了那个人,又有什么意义。
周亚言轻轻而笑,心中自嘲:从来不知道老子原来这样死心眼,现在算是知道了。
这辈子的好运大概已经在遇到叶锦年时就用光了,还有什么好指望。
那医生解释良多,他却半点不存侥幸。
沿着白色长廊他慢慢行走,愈走愈急,终于把那一窗绿意全都抛到身后,不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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