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对流年(出书版) 作者:扑满/落花满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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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几天前的岑其默虽然看来瘦削又不健康,但依旧充满生机和活力。而现在,这种活力就像被猛力抽走一般,只留下一堆名为“身体”的残骸。
甚至连眼睛里的光芒都已经死寂。
那是一个夜晚。周亚言终于忙完事务,司机把他送回家的时候,在快要把车驶进车库时,狠狠地踩了刹车。
还在车里看文件的周亚言促不及防,身体咚地撞到了司机的沙发上:“怎么回事?”
“外面有人……”司机用惊吓的声音说。
然后周亚言一抬头,就看到失魂落魄挡在车驾之前的岑其默。
“怎么了?”偌大的客厅里似乎没有一丝人气,明明岑其默就坐在那里,抱着一碗暖茶。但是周亚言却有一种错觉,面前的那个躯体已经死去。
他一向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但是岑其默的异样太明显,那种大概应该被描述成“绝望”的情感把气氛都变得压抑,于是害得他都忍不住小心翼翼起来。
岑其默抬起头,然而眼神里却空荡荡的,像是一个虚无了的世界。
“怎么了?”周亚言坐到了男人的身边,拍拍对方的肩。
岑其默又低下头,一声不吭。
在一片古怪的沉寂里,周亚言胡思乱想起来:公司倒闭了?家人去世了?还是……
在更多的联想升级之前,岑其默终于开了口:“我想你最好去医院检查一下。”
“啊?”周亚言一愣。
“我有艾滋。”
周亚言过了好一会儿才能消化进耳的那句句子,然后才来得及目瞪口呆。
岑其默放下了手里的杯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传染的,我的免疫系统已经开始崩溃,大概没几年好活了。”
周亚言僵直着身体,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同性恋都知道艾滋病是怎么回事,他当然也知道。
只是……这怎么可能发生在自己身边?
瞪着岑其默,他模模糊糊地想:怎么会?!
然而对方已经冷静了下来,继续说:“医生说我早就得了这病,让我建议之前的性伴侣都做一次检查。我想你也有这个必要。”
周亚言跳了起来,“我操!我他妈跟你分开都五年了啊!”
岑其默的眼神复杂:“这病潜伏期很长。”
“你!”周亚言破口大骂,一时间各种各样的骂人词汇在空中乱飞。
岑其默的眼神黯淡。他不知道周亚言是在骂自己,或者是诅咒整件荒谬的事件。
他也很想这样破口大骂,但是自从知道这个消息之后,无力感就笼罩了全身。
他自认私生活尚算严谨,然而世事难料。
足足骂了半刻钟,周亚言才闭上了嘴,慢慢地坐回到沙发,无力地抹了一把脸:“我跟你在一起的时候,只有你一个人。”他看向岑其默。
曾经的情人张了张嘴,却没有正眼看他:“我有过其他人,但我一向很小心。”
室内一阵难堪的沉默。
周亚言很想冷笑,最终却只能疲惫挥了挥手:“我明天就去医院。”
突然之间就想笑,这算什么?
这算什么!
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事?明明好端端认真的活着,有一天旧情人登门说“你有可能得了艾滋”。-
这算他妈怎么一回事?!
被荒谬的现实撞得眼冒金星的他,根本没有力量圣母般地劝慰旧情人,让自己保持冷静已经用尽了全部的控制力。
在他无言的沉默里,岑其默拿出一张名片:“你可以找市立一院的这位程医生,他现在是我的主治医生。”
周亚言接过名片,翻看了一眼,只觉得那白色的名片纸刺得他眼睛疼。
岑其默站起身:“对不起……”他欲言又止。
周亚言只能挥手。
本来应该安慰岑其默,现在他却只想打暴对方的头。
他想自己不一定得病——不对,应该说有很大的机率根本没有病。毕竟他们在一起已经是五年前的事情了。
岑其默又说了一声,“对不起”,然后才说,“我先走了,你做完检查……请告诉我结果。”
周亚言沉默地坐着,一声不吭。
等到关门的声音传来,他才发现这间房间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不真实的感觉让他疲惫。
然后电话响了起来。
下意识地摸出电话,却在下一秒把它甩得远远的。
声音戛然而止。
周亚言如同看到洪水猛兽一般地看着被摔得稀巴烂的手机。
妈的!叶锦年!
然后刚经过不久的那一个午后阳光下的记忆就翻滚上来。
周亚言的喉结滚动了两下,一股呕吐的感觉让他捂住了嘴。
下一秒,他跌跌撞撞地冲进卫生间,跪在地上抱着马桶吐了出来。
妈的!叶锦年!
等到胃里残余的食物都被吐尽,连苦涩的胆汁都被吐得精光时,周亚言才能抬起头。
他看着自己颤抖的手,才发现全身都在发抖。
冷静!冷静!
现在只不过是需要去做个检查,大半一定没事。毕竟时间久远,而且即使当年在一起,他都有很小心地注意做保护措施。
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他不会有事的!
所以叶锦年也绝对不会有事的!
然后才发现左脚尖锐的疼痛。
冲进厕所时他踉跄地摔倒在马桶前时,脚被狠狠的扭到,但直到现在才发现有多疼痛。
他咬着牙低咒着抱住脚踝按摩,眼角扫到面前的大片镜子,看到了自己青白的脸。
客厅的电话尖锐地响了起来,周亚言本能的知道那一定是叶锦年的电话。
折腾了好久,才终于从地上爬起来,而电话铃已经停歇。
他把自己拖到沙发跟前时,已经没有力气,堪堪伸出手够到茶几上的电话,努力让自己呼吸平静。
正想要拨号时,电话又响了。
“你怎么了?”电话那头的男人声音里带着担心,“我打你手机,刚变成了无法接通的提示。没事吧?”
周亚言勉强自己微笑,好像这样的微笑能通过电波传递到那个人的面前,哄骗到对方一样,“没事啦,刚才在厕所,你电话铃一响我掏得太急,掉进水里挂掉了。你再打来时我还在厕所,没法接啦。没事没事。”他故作轻松。
叶锦年笑了出来:“你这人真恶心。”
“嘿嘿。”他想自己的笑声应该正常,听起来不会异样吧,就在这样想时,听到了对方的问话。
“你喉咙很奇怪。”
“嗯?真的?晚餐吃的川菜,辣得呛了我很久。”
“你是白痴么?”通过电话都能想到对方皱眉的样子,周亚言努力又挤出几下笑声,眼睛却一片干涩。
“喂,我还要去一下文件,不说了。”
“啊?对了,我托爱生基金会帮忙联系两个遇难司机的家人,想去看看他们。你这两天有空么?”
“这两天么?恐怕不行。这两天要接待几个人,都没有空。”周亚言下意识地推辞。
叶锦年沉默了一下,“那好吧,我让他们把时间往后挪两天。一周后可以么?”
“嗯,可以的。没事的话我挂了。”
“……嗯。”叶锦年挂掉电话,用力地皱眉。
周亚言那个笨蛋,一副欠扁的样子。
见面时要给他死!
直到现在腰还有些疼痛感,而那家伙居然都不会问一声“你身体好点了么”。
简直真的可以给他死!
第十八章之二
周亚言第二天去医院时,已经冷静得差不多了。
走进那个程医生的办公室时,他甚至觉得昨天自己的反应实在有些可笑——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自己被感染到的可能性都低于1%。
那个根本不记得叫什么名字的大夫看起来也很乐观,告诉他不用紧张,只是慎重起见才希望他来做个检查。按照他和岑其默曾经的关系和相处情况来看,他还是很安全的。
一边说着,程医生一边打电话给护士,安排做抽血检查。
本来以为应该会很快就能知道结果,结果等了足足十来分钟才有护士来带他去检查,原本平静的医院显得有点闹腾,周亚言不自然地低下了头,微微皱起了眉。
“对不起,今天有一家公司组织到医院例行体检。检验结果恐怕要到明天才能出来了。”护士给他抽了一管血液后,歉意地说。
周亚言心想这算是变相凌迟么?然后也只能点头接受。
虽然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但是等待的时间还是难熬。周亚言这一日看似如常地照旧办公,但是在一次Brainstorming的会议上发呆了好几次,做纪录的秘书提醒了他好几次。好在是开放式的会议,不求决策,影响不大。
等到下午时,他终于开始对着手机发愣,这一天他还是接到无数个来电,只是想要接的那个电话一直没有来。等得很是心焦的周亚言想说只不过检验而已,需要花一天功夫么?
傍晚时分,陌生的电话姗姗来迟。
“周先生,关于您的检验结果,想请您明天到医院一趟。”对方的说辞很委婉,周亚言却从其中听出了冰寒。
“有什么问题你可以现在说。”周亚言慢慢地坐正身体,突然间觉得有些晕眩。
“呃……根据检验,结果为阳性……”男人的声音还在继续,周亚言耳中却是一阵嘈杂,再也听不清楚。
手掌下意识地扶住桌子,明明人已经坐在椅中,却有从空中坠落一般的感觉。
然后从手指开始,一寸一寸地僵硬冰冷起来。
“喂?喂?周先生?有在听么?”连串的催问声终于让他找回一点理智,周亚言的第一反应是:为什么要跟他上床?!
那些好不容易得来的甜蜜和快乐,突然就变成戳刺一般的疼痛。
他不敢张嘴,怕一开口,那些呜咽就会从喉咙里滚出来,变成悲怆。
在一片晕眩里,周亚言有一种人生已经崩塌的绝望感。
过了很久,他才终于能开口:“我想请你帮个忙……”
叶锦年走进地下车库,习惯性地按了两下车控上的解锁键。循着声音走向自己的座驾时,差点被吓了一跳。
周亚言正斜斜坐在车子前盖上,冲他微笑。
阴暗的地下室里光线实在不好,依旧能看出他的笑容灿烂。
灿烂得实在有点过分了。
叶锦年瞪了他一眼:“我记得有说过不要见面的哦。”
“今天是来说正事的嘛。喂,别走别走!好歹我在车库等了你一个多小时诶!”
叶锦年终于没有背身而走,瞪了周亚言一眼后,慢慢走向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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