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战]万里长空+番外 作者:冯威斯特哈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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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他们演奏的,”弗科随意地朝乐队的方向望了望,“是彼得·克依德创作的雅利安轻音乐。”说罢,他背着双手,绕着僵在原地的少年慢慢地走了一圈,高声说道:“克依德在三二年加入纳粹党的时候,您恐怕还在上小学吧,班长先生!”
坐在一边观望的伊勒曼一下子笑出了声。乌苏拉皱起眉朝他使了个眼色,他却不管不顾地一面抬手撑着额头一面一下下地笑得浑身发颤。四周的听众也不约而同地发出细微的笑声,一时间俱乐部内涌起一片喧哗声。
“您为帝国流过血吗?”弗科站在少年面前,悠闲地问。
少年看着弗科,没有说话。他年纪虽轻,个头却已追上弗科,甚至略要比他高上一点,此刻却不由自主地微微低下了头。
“我自从不列颠战役起,为德意志帝国流血流汗,”弗科依旧慢条斯理地说道,“参加空战不下数百次,却敌百余,倒头来却不能在我偶尔得假的时候,在自己家门口好好地听上几曲家乡的音乐。您说,这对我而言,公平吗?”
“不公平。”少年硬着头皮道,“您对帝国的贡献不可磨灭,您理应享受到更好的待遇。”
“能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弗科说,“否则我这个人爱抱怨,指不定哪天就去又去叨扰我在艾伯里希特王子大街八号工作的老同学了。”
少年脸上白了一白。
“这么晚了,”弗科抬手抚了抚头发说,“我就不再浪费您时间了。改天有空我们得好好聊一聊。时间过得真快,一晃我都离队六年了。”
“打扰您了,弗科先生。”少年急忙说道,接着转身挥了挥手,方才整齐地列在门两侧墙边的少年们又和来时一样,跟着他鱼贯而出。
“哈约!”台上的男歌手喊道,朝他挥了挥手,“下一首你随便点。”
“来一首奥托·施坦茨的《世界之巅》!”弗科回喊道。
“果然是正宗的‘雅利安轻音乐’!”歌手大笑道,接着又将单簧管凑到了嘴边。
弗科刚走回桌边坐下,伊勒曼就迫不及待地说:“真有你的。”
“闯了这么多年祸,”弗科轻笑着说,“要是再不会扯谎,那可就糟糕咯。”
“艾伯里希特王子大街八号是什么地方?”乌苏拉问道。
“嗯?”弗科似乎有些惊讶地说,“你们不是柏林人,不知道吧。盖世太保总部。据说在地下室是个秘密牢房。”
“你真的在那里有认识的人?”伊勒曼好奇地问。
“当然有。”弗科弯起嘴角道,“恐怕是在和我同届的人当中,与我关系最差的一个人。”
伊勒曼不禁露出一个心知肚明的笑容。
“您是二十七联队的弗科先生。”
弗科转过头去,一名不请自来的年轻男子正站在他身后。男子向前一步走到桌旁,原本处于暗处的身形暴露在灯光之下,现出了一身工整的空军制服。他手中拿着一杯鸡尾酒,前胸从扣眼悬挂的铁十字徽章反射出刺目的光芒,同领上的纳粹党胸章相映生辉。
“五十三联队‘黑桃’,瓦尔特·斯通弗。”男子自我介绍完,朝伊勒曼与乌苏拉微微点了点头,又转回视线,居高临下地逼视着弗科,一字一顿道,“我若是没有记错的话,克依德早在三四年就已经又退/党了吧?”
伊勒曼几乎要一跃而起,弗科却在此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转头对斯通弗淡淡地说,“您对摇摆乐倒是很了解。”
“我是汉堡人。”斯通弗嘴角现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这两年盖世太保几次围剿非法集会,将聚众闹事者遣送集中营,其中哪些音乐在打击范围之内,我还是清楚的。”
“不知道您今天又是为何来到柏林?”弗科悠然地一手托腮,仰望着斯通弗。
“来看望我女友的祖母。”斯通弗朝来处扭头示意,不远处桌边独坐的女子朝望过去的几人露出微笑。
“您可喜欢柏林?”弗科问。
“虽然不明显,多少还带有魏玛遗风。”斯通弗说,“这样以寻常流行音乐作为掩护,暗中到了时段便转而演奏摇摆乐的俱乐部,我早些年在汉堡也只是耳闻。不想今天竟不幸叫我碰见了。”
弗科没有接话,只是面带笑容望着斯通弗。
“您自不列颠一役起,对英击落数量已逾半百,实在叫人叹为观止,”斯通弗狭长的双眼中闪着一丝耐人寻味的轻蔑,高挺的鼻梁透出些许冷酷,“多亏您从东战线调到了北非。这样打击英帝国的嚣张气焰,简直是为全德国的人出了一口恶气。”
“我不过是听从组织调动,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弗科说,“无论敌方是来自英联邦、法国自由军,抑或是美国、苏联,对我而言都没有丝毫不同。”
“这可不一样,弗科先生。”斯通弗一侧嘴角上扬,“征法讨俄,不关是非;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无关爱恨,不论情仇;紧守维河,不放孚山。”
他说着挺起胸膛,朗声背诵起来,抑扬顿挫的男低音慷慨激昂,一时间气势竟压过了现场演奏:“我德有恨,此恨无双!举国共爱,举国同恨;我德有敌,此敌无双!当此立誓,铁誓巍然;此恨毋忘,世代相传!四方同声,响彻父国:此恨绵绵,永生相伴!我德有恨,此恨无双!此恨在手,此恨在心;此恨越海,此恨穿山!王有此恨,民有此恨;七百万人,此心共捍!举国共爱,举国同恨;我德有敌,此敌无双——大不列颠,不共戴天!”
“好!”弗科高声道,响亮地鼓起掌来,“恩斯特·里塞尔的诗信手拈来,斯通弗先生真是有一颗赤诚爱国之心!”
“不是我妄尊自大,”斯通弗说,目光紧紧地锁在弗科身上,“‘黑桃’虽不如二十七联队‘北非’的名号如雷贯耳,但我在第三中队服役数年,却也懂得效忠国家,不求回报的道理。您既然是北非战线的第一王牌,不会不知道榜样的作用有多么巨大。于情于理,您应当身先士卒,在生活作风方面带个好头才是。”
“人非草木,斯通弗先生。”弗科回望着斯通弗,淡然道:“我虽是个好飞行员,却不是完人。您知道,我们的目标是千年帝国,然而罗马并非一日建成。我们这一代人无非是为未来奠基,不可能现在便人人做到尽善尽美。我们既然要淬炼出新的更加强盛的德意志民族,必须承认我们此时的不足:我们若要作为一个民族崛起,必然竭尽一切地斗争;一个民族若想如此,其中人人必须毫无保留。您若要用一刀切的标准来衡量这其中的每一人,岂不是着了魏玛时期的道?您这对党内提出全民身份平等而职责各异的准则,对元首在《我的奋斗》中提到的不懈奋斗的精神,岂不是背道而驰?”
斯通弗微皱起了眉头,神色复杂地看着弗科。他还未作答,弗科就接着又说:“盖世太保数次围剿摇摆舞俱乐部,自然不是浪费我们纳税人的钱在搞表面功夫,而无非是唯恐没有自我辨识能力的年轻人收到西方文化污染。您看我难道不像自己可以明事理辨是非?难道我在战场上的履历不足以证明我比普通人来得有能耐?何况战时本就对参战人员的私下作风有所放宽,对像我这种独当一面的人更是酌情而论。您难道不觉得在元首领导之下,这些规定都十分合乎情理?”
斯通弗在弗科的滔滔不绝之下不自觉地握紧了手中的高脚杯:“弗科先生,我同您虽然不在同一战场上,也能推己及人,想像得到您平日有多忙。您在前线冲锋陷阵之余,竟然还有时间来详细钻研上面的指导精神,”他微微眯起了眼睛,“简直叫人难以置信。”
“实不相瞒,”弗科嘴角浮起了一丝微笑,“我对纳粹理念的了解并不如何深厚。方才和您谈的这些,都是我一个党卫军军官朋友讲给我的。”
“果真人不可貌相。”斯通弗像是要将手里的酒杯捏碎似的,指关节都已泛白,一双铁蓝色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弗科颈间的丝巾,“您有朋友在,我不方便再多打扰。告辞。”
他没有再去看桌旁的任何人,只是猛地转过身,掉头就走。
弗科还是单手托腮的姿势,望着斯通弗离去的背影无声地窃笑起来,另一手搭在桌上,中指与无名指一下下轻轻叩击在桌面。
“迪特。”他轻声叫道。
“嗯?”伊勒曼像是刚刚从目瞪口呆之中回过神来,应道。
“换一家吧,既然音乐你不喜欢。”弗科说。
不等伊勒曼回话,弗科就自顾自地站了起来,边说着边向外走去:“总这么端着架子说话,累也累死了。”
“瞧你干的好事。”乌苏拉一面起身一面压低声音说。
“我又干什么了?”伊勒曼诧异道。
“不喜欢听就算了,还非要说出来。”乌苏拉埋怨道,“哪有你这么对朋友的?一会儿找间酒吧,你多陪他喝点。”
“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伊勒曼说着,拉起乌苏拉的手向外走去。
二十
一九四二年九月十五日。
万籁俱寂。弗科出神地望着夜空上的繁星点点,手中的香烟几乎已烧到了尽头,他却浑然不觉一般,一动不动地仰视着天空。
“还不睡?”不知何时走到他身后的库格保尔将一条长毯披在了弗科身上。
“我不冷。”弗科说。他好像忽然回过神来,看了看手中火星一明一暗的烟蒂,像是在迟疑什么似的,犹犹豫豫地将烟蒂碾熄在沙地上。
库格保尔已坐到了弗科旁边:“有伤就早点休息。”
弗科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打着石膏的手臂,只是耸了耸肩:“怎么想到来盯我?”
“我敢不来盯你?”库格保尔偏过头,看着弗科的侧脸,“昨天晚上的哨岗发现你梦游,就去叫了沃纳,结果沃纳又叫了我,我们俩傻乎乎地跟了你大半夜。”
“我梦游?”弗科诧异地转过脸来,“我怎么不知道?”
“你知道还叫做梦游?”库格保尔说,“本来你自己走回去了,我们不打算告诉你的。早知道会这样,今天就不放你去飞了。”
“强行迫降而已。”弗科抬了抬打石膏的手臂,似乎是要展示自己没有大碍,“兵家常事。”
库格保尔无声地看了看弗科手臂上的石膏,说:“今天你去了医疗队之后的事,你知道?”
“他们告诉我了。”弗科说,“弗里茨毕竟是我们三组的。”
“你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弗科有气无力地说,“把我的飞机开掉了一只翅膀还是小事。他和霍夫曼军士在空中相撞,后者当场身亡,我完全没法向五组交代。”
“我看到他的伤势了。”库格保尔静静地说,“不比霍夫曼好上多少。”
弗科没有答话,只是低下头,看着库格保尔裹在自己身上的毯子。
“你是为这件事发愁?”库格保尔问。
弗科摇摇头。他朝一旁望了望,似乎想避开这个话题。然而最终他还是收回目光,将身上的毛毯裹紧了些:“汉斯-阿诺德在的话,今天就是他的二十二岁生日了。”
库格保尔像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将手臂轻轻搭在了弗科肩上。
“都一个星期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弗科几乎将脸埋在毯子里,含糊不清地说,“你不用安慰我,卡尔。我知道他这一次是真的回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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