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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歌泽却微微低下头，只是说：“你根本就不领情。嫌我多事，给你惹麻烦了吧？”

　　

　　“我……”弗科说。然而他的话没有丝毫底气，仅仅吐出了一个字，就仿佛已经被空气中难以察觉的的暗流涌动给吹散了。

　　

　　歌泽侧过脸，冷冷地看着弗科。

　　

　　“霍斯特，”弗科小声说，“先把枪放下。”

　　

　　歌泽猛地向左一摆右臂，枪口直指弗科：“怎么，你怕了？”

　　

　　英格压低声音的一声惊呼响起，又马上消失在沉重的空气中。

　　

　　弗科一怔。然而他的神情却又放松了下来。仿佛冰河解冻一般，他周身的不自在一点点被往日的轻松随性所取代，他甚至露出了一个轻佻的笑容，淡淡地说：“把枪放下，霍斯特。”

　　

　　“想不到你一贯看起来无所顾忌、敢想敢做，骨子里却是个没种的人。”歌泽冷笑道，举枪的手却竟好像轻微地抖了一抖。

　　

　　“放下。”弗科依旧语气平淡地说，“这有女士在呢。”

　　

　　“我是吓到她们了，”歌泽慢慢地说，嘴角浮起一丝刻薄的笑意，“还是吓到你了，哈约？”

　　

　　弗科没有回答。歌泽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忽然间脸上的笑容褪去，面无表情地说：“哈约，到现在，你也认为我有可能对你开枪。”

　　

　　他伸直了手臂，手中的枪稳稳地平举着，双腿分开至肩宽向弗科站立，眼中疯狂的神色一时间竟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唯有死灰般的沉寂，仿佛远离最后一盏灯塔的深海。他的目光似也已不再留在弗科身上，而是漠然无谓地将他穿透而去，仅余空洞。

　　

　　“我在世上唯一交心的朋友都不相信我，”歌泽低声说着，既像是自言自语，又如同在向全世界独白，“我活着还有何意义？”

　　

　　弗科蓦地走上前去，迎着歌泽的枪口，径直抓住他的前臂，将他握枪的手臂向下压去：“我是怕你擦枪走火！我还不知道你的准头有多差？次次和我拿粉笔头扔老师都掉链子拖后腿的人不是你？”

　　

　　他的声音依然不高，也仍是轻松的语气，然而声音中隐隐已带了怒意。

　　

　　歌泽却忽然笑了起来：“别忘了上课传纸条误砸到我的人是谁！你的准头若是不坏，我也不会认识你！”说话间，他握枪的左手已经顺从地垂了下来，方才剑拔弩张的氛围顷刻间荡然无存。

　　

　　“抱歉，吓着你们了吧。”弗科转身对单手捂着嘴的英格说。

　　

　　赫尔佳忽然笑了起来，说：“你们两个死性不改的，逮着机会就一唱一和地吓唬人玩。”

　　

　　弗科不置可否地跟着微笑起来，接着便在跳过来的英格拳下开始讨饶：“哎呦，我的好妹妹，我错了还不行？”

　　

　　“你们两个吓死我了！”英格不依不饶地在弗科肩上又捶又打，“两个神经病！”

　　

　　歌泽低头将手枪的保险栓推上，放回了腰间的佩枪皮套内。接着他嘴角些微上扬，偏过脸看向弗科，两人意味深长地对视了片刻，歌泽又收回目光看向赫尔佳：

　　

　　“要我说，伊米尔现在肯定还蹲在附近，就等着再抓哈约一点什么把柄。”

　　

　　赫尔佳点了点头：“就他那个小肚鸡肠的样子，肯定没错。”

　　

　　“那我们就给他点把柄抓。”歌泽说着，回过身去看弗科。英格正好奇地回过头看向赫尔佳和歌泽，手里捶打的动作也不知不觉地停了下来。弗科趁机从她身旁溜开，走到了歌泽面前。

　　

　　歌泽一言不发地瞥了一眼窗侧的钢琴。弗科立刻露出了狡黠的笑容，两人短暂地交换了一下目光，不约而同地朝窗边走去。

　　

　　歌泽猛地拉开了深蓝色的窗帘，吊环摩擦在悬挂起窗帘的横梁上发出尖锐的响声。月色有如决堤，顷刻间涌了进来，照在窗前灯光黯淡的钢琴上，将坐到钢琴凳上的弗科笼罩在一片无暇的月华当中。

　　

　　“哪一首？”弗科边翻起琴盖边说。

　　

　　“《阿道夫·希特勒广场》。”歌泽打开窗，转过身将右手搭在琴身边缘，斜倚在琴侧，略微垂下头，安静地望着弗科。

　　

　　英格拉着赫尔佳围了过来。

　　

　　弗科将双手放到了琴键上。欢快的爵士节奏立刻从细长优美的手指间流泻出来，却是明显的军歌旋律。

　　

　　歌泽蓦然放开琴身上的右手，站直了身子。随即歌声响起：

　　

　　“在阿道夫希特勒广场，

　　小橡树正成长，

　　无畏风雪，

　　她奋力朝向骄阳；

　　她是我们的光荣榜样，

　　忠诚勇敢图强，

　　至死方休，

　　保卫父国的边疆。”

　　

　　赫尔佳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歌泽的声音清亮流畅，如同连绵不断敲在玻璃窗的雨珠般活泼灵动，浑然与他平日沉稳的嗓音不同。一曲冲锋队脍炙人口的歌曲被他唱得深情动人，他的神情也与方才判若两人。歌泽此刻嘴角带着笑容，黑色制服包裹的身影立在月光下，恍然如汉斯·阿道夫·布勒油画中于枪林弹雨间仍泰然自若的冲锋队员。仿佛他生来便是属于战场，越是乱世越能如鱼得水。

　　

　　“用我们的全部生命，

　　谱一曲德意志篇章。

　　忠诚而欢欣的乐曲，

　　流传于世闪闪发光。”

　　

　　歌声才止，歌泽就侧身一脚轻踢在弗科小腿上：“给我合声。”

　　

　　“不给。”弗科正在专心演奏一段欢快的间奏，头也不抬地答。

　　

　　“打你信不信？”歌泽威胁道。

　　

　　“不信。”

　　

　　歌泽没再说话，而是接着唱了起来：

　　

　　“在阿道夫希特勒广场，

　　德国橡树正想，

　　旧时沧桑，

　　和崭新明日辉煌；

　　她将德国大森林回想，

　　他的太平安康，

　　充满渴望，

　　抚慰她心中忧伤。”

　　

　　弗科的琴声清脆有力，即兴增加的复式和弦同原本的旋律巧妙地结合在一起，天衣无缝地配合着歌泽的字字句句。弗科不经意地抬眼，正对上歌泽的目光，两人相视一笑。

　　

　　“用我们的全部生命，

　　谱一曲德意志篇章。

　　忠诚而欢欣的乐曲，

　　流传于世闪闪发光。”

　　

　　弗科终究还是轻声地合着歌泽唱完了重复段。响亮的琴声在空旷的餐厅内回荡着，也通过大敞的窗子向寂静的街道飘去。歌泽吐字清晰的声音再度响起，清楚的小舌音让他的歌声更为抑扬顿挫，气势磅礴：

　　

　　“在阿道夫希特勒广场上，

　　德意志小橡树，

　　她变得自由而强壮；

　　就像我们德意志的土地，

　　德意志的力量！”

　　

　　弗科的演奏也越发急促，繁复的属变和弦层层叠加。

　　

　　“整个世界都将瞩目眺望，

　　见证此时此刻，

　　战友们高举忠诚的臂膀！”

　　

　　歌泽唱完，竟也真的举起了右手，伸直手臂高呼道：“胜利！”

　　

　　“……万岁。”弗科一面大笑一面接道，弹完最后的乐句，整个人都几乎笑倒在了琴键上。

　　

　　“胜利！”歌泽再一次喊道。

　　

　　“万岁。”弗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地说。

　　

　　站在一旁抱着手臂的英格也忍不住吃吃笑了起来，歌泽的军帽不知什么时候又到了她头顶上。她身旁的赫尔佳更是捂着嘴，笑得东倒西歪。

　　

　　“希特勒万岁！”歌泽挑衅似的朝窗外高喊，“德意志万岁！”

　　

　　“好了好了，”赫尔佳说着，走上前去关窗，“伊米尔要被你们气死了。”

　　

　　歌泽这才志得意满地回过头，正看到弗科已然合上琴盖站了起来，两人的目光再次交接。

　　

　　“哈约，我遇到你之前，从没有毫无保留地相信过一个人。”歌泽低声道，“你是第一个我会发自内心称为战友的人。从一开始我就不知为何地无条件信任你，你也没来由地信任我，我原以为这种默契只存在于前线文学的浪漫主义里。”说着，他凝视着弗科的眼中，再次涌起了难以名状的复杂感情：“等你不要我这个朋友了，我也就没有活下去的必要了。”

　　

　　弗科静了片刻，忽然说：“我若是不在了呢？”

　　

　　歌泽没有回答。他低着头，久久地凝视着自己胸前的党卫军徽章，那神情仿佛在说：我知道这世上还有谁我可以完全信任，又有什么我可以为之而活。

 

作者有话要说：

做了个梦。梦里我坐在台下，等着中学的论文比赛颁奖。台上念到一等奖的时候，分明听到Horst Goetze的名字，等到再去看名单又没有。于是我去问颁奖的少女，Herr Goetze的文章呢？

她支吾了一番说，原本写得非常棒，被评为第一；后来又因为种族主义色彩太重，从得奖名单上捋下来了。

我忍住当场笑倒在地的冲动说，那我想要拜读一下？她说你去问老师吧。

等我把论文要到手一看，果真才情满溢，但行文之间，极尽尖酸刻薄之能事，实在酷炫狂拽屌炸天……

 

明日继续更新《[二战]黑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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