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镜子里看了看新的发型,顾云声决定还是不要夸奖得太狠,以免下次没了进步的动力。走到正在收拾碎头发的江天身边,说:“改天我也找人教教,争取哪天也给你剪一剪。”
不了江天正色说:“等你把水果皮刨好了,再想这个吧。”
顾云声顿时觉得怎么也要把这一城给扳回来,刚刚张牙舞爪准备算个总帐,这个时候江天笑了,说:“好,你慢慢练。反正哪一天你我都走不动路两个孤老头子只能在家里晒太阳了,再互相剪,谁也不笑话谁。”
4. 年前 IV 扳回一城记
听到顾云声自告奋勇要包馄饨,江天“哦”了一声。
提议的一个虽然不太满意听话的那一个这种不死不活无可无不可的表态,还是很积极地开始做准备。打了半个多小时的长途向父母详细确认了材料和调味的方法,又去买了馄饨皮,算算时间觉得可以动手了,就一个人窝进了厨房里。
没多久厨房里好像所有东西都在响,从锅子到碟子,叮叮咚咚一并唱起歌来。江天本来是被叮嘱再三绝对不能进厨房的,但听见这个声音还是没忍住,放下手里的书走了过去。
走近了一看原来是在剁冬笋。看了好一会儿顾云声那恨不得把冬笋化为齑粉的架势,本来只是默默旁观的江天开口说:“你先切成块,再切片切丝,剁碎了不就好了。”
听到声音顾云声扭过头,皱着眉说:“刀要磨了,钝,一点也不好用。”
“你上次买的笋太老了,把根上多切掉一点,就好下刀了。包什么馅的?”
“吃了不就知道了。”顾云声继续咬牙切齿和冬笋奋斗。
看了一会儿江天发现自己果然看不下去,进了厨房走到顾云声左边,说:“这样吧,笋我来切,你去弄其他的。肉馅调好了没?”
经他这一提醒,顾云声才想起来虾仁还留在冰箱里没解冻,急急忙忙放下刀,去冷冻室里翻出虾子来扔进微波炉。就在他这一来一去的工夫里,江天已经拿起刀,轻车熟路地开始料理被顾云声切得不成样子的冬笋。
听着这极有规律又轻又快的落刀声,顾云声也没好意思去抢回来,不一会儿虾也解冻好了,他看了看江天的动作,实在不想在他面前用刀,想了想,就把搁在柜子里的食物搅拌机给找了出来。
刚把虾放进去,开关还没打开,江天就说:“虾碎成泥就不能吃了,稍微下几刀切成丁就正好。你等我来。”
于是江天切好了虾又顺道把香菇切成茸,拧干水分后把所有调料都在顾云声面前摆好,坐在一边看他以进化学实验室的精神调馅。
不过这个顾云声稍微又找回一点在烹饪上的自信,毕竟盐糖油醋都在自己手上过着。这时江天就问:“你什么时候会包馄饨的。”
顾云声正得意地下着胡椒粉和姜粉,盐糖七三,一点生抽一点料酒,听到后扭头笑说:“开玩笑。我妈虽然不会做别的菜,做馄饨可是没的说,以前过年她做馄饨,光准备馅就要大半天,一只馄饨里面七八种料,我看了这么多年,看也看会了。”
江天点头:“哦,你手抬高一点,不要半瓶麻油都下去了。”
“……”
拌好了馅自然就要开始包,他们两家都没有过年吃饺子的习惯,不过江天倒是留学的时候学过怎么包饺子,所以看了两眼顾云声包馄饨的动作,就知道这上头他的确是熟手,也就不再多说,坐在一边静静看着他。
顾云声切菜不行炒菜更是没谱得到天边去,但这件事情上手脚极快,二十分钟不到包出将近一百个,只只卖相俊俏大小划一,元宝一样摆了半张台面。
“怎么样?”顾云声问江天。
江天很认真地点头:“令人刮目相看。”
现包的馄饨在锅里翻腾,颜色很是好看,这个间隙里两个人把汤料也调好了。江天想起早上压好的红豆汤,也放在火上热,顺便加了年糕进去煮,不忘叮嘱一声守在火边的顾云声:“红豆我没放糖,你看着放。”
“知道了。好了,有我看着没问题的,你在这里也帮不上忙,不要笨手笨脚杵着,出去看电视吧。”顾云声头也不回答应得好好的,江天就退了出去。
煮好的馄饨沉在青花碗底,汤面上飘着虾皮紫菜和葱花,无论是颜色还是香味都很悦人。江天挑起一筷子,咬了一口:“很鲜。”
“随便做你就随便吃吃。”顾云声笑弯了眼睛,得意洋洋地也开始吃。两个人一边吃一边商量第二天吃什么,然后某人理直气壮觉得廿九做过饭了,三十轮到江天一手打理,包括把碗筷扔进洗碗机里。
江天对此也无异议,吃掉馄饨后打红豆年糕来吃。他吃了一口放下勺子,直直看着还在盘算“明天先把那条鳜鱼吃了吧,鲈鱼留到初一吃”的顾云声,终于流露出一个微妙的无可奈何的笑容来。
好一会儿顾云声才留心到江天一直在看他,停下来,奇怪地问:“怎么了?发愣做什么?”
“顾云声,红豆汤里你放了盐。”
“不可能。我吃吃看。”
“……”
“…………”
5. 年中 III 怀旧记
一夜云散雨歇,两个人一时都不睡,枕边相对,絮絮说起了旧事。
说着说着江天不知怎么忽然来了一句:“过完年去换张床吧,这张太软,睡起来背疼。”
顾云声心想这都睡了好几年了,怎么今天才说,但也没多想,翻了个身随口答应:“嗯,好。过完年就换。”
江天也跟着翻了一个身,靠着顾云声,手指慢慢在他肩膀上流连不去,又说:“我觉得你家那张就挺好。”
这时顾云声已是将睡未睡,又被身上那只手撩得睡不得,听江天这么说,眼前当真浮起原先房间里那张单人床,就闭着眼睛含含糊糊地说:“你这个人毛病多,现在谁还睡绷子床,这种东西现在都家具市场都买不到了吧……要真买了你就一个人睡去,我还睡这张。。”
江天就抱着顾云声笑,笑着笑着低下头去亲顾云声的背,顾云声躲了一下没多躲开,就不扭了,眼睛还是没张开,继续稀里糊涂地说:“不然你干脆睡地板,更好,连木板床都省了。”
听他这么说江天动作一停,索性攀在顾云声肩头,附在耳边问:“后来那条床单你怎么收拾的,我好像就再没见到过了……”
“不是年前把所有床单被套都洗了吗。”
江天拍着顾云声的脸,难得的不依不饶:“那条蓝底格子的。”
顾云声被搅了这么久,终于勃然大怒,一下子坐起来:“要不要人睡觉了,什么见鬼的床……”话说到这里他猛然清醒过来,目瞪口呆地看着江天,拼命想这是什么人啊,十多年前的事情连条床单什么颜色都记得,一下子所有脾气都发不出来了,讷讷地拉过被子,又躺回去。
“扔了,你一走就卷起来扔到楼下垃圾桶了。”
这一下子往事慢慢浮现,顾云声莫名觉得耳热,又想到那天自己是如何仔细地把床单先拿报纸包好,再套了几层塑料袋,然后若无其事下楼,左看右看确定临近没别人才做贼一样飞快地把袋子扔进垃圾桶里,再飞速奔回房间,翻箱倒柜地找干净的床单铺上。
他还记得那个下午过得心神不宁,怎么看怎么觉得新换的床单说不出的扎眼,和被扔掉的那一条无论是颜色还是花纹都南辕北辙,不过好在那天父母回家都没留意这个小小的细节,他枉自挂心了几天,当确定没人留意到这个无关紧要的小细节后,终于还是热切的想念占了上风,又一次拨通了江天家里的电话。
念及往事顾云声终于忍不住无声地笑了,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而两个人也不知不觉地挨在了一起。江天转过头看了看顾云声,夜里什么也看不见,就伸手去摸他的嘴,摸到上翘的嘴角后他也说:“那天回去之后我倒头就睡,睡到半夜被饿醒了,下到厨房去找东西吃,又不敢开灯,可是张阿姨还是听见了,以为家里来了贼,结果我找到水果一回头,发现她拿着个扫把堵在厨房门口……”
“做贼心虚了吧。”顾云声说到这里轻轻一哼,不以为然地说,“睡到大半夜。要是真的要睡也该是我睡,你怎么好意思闷头大睡。”
“你不心虚,所以那条床单自己飞走的。”江天支起身子,低头望住顾云声,微笑着反问,“你确定那天你出力比较多?”
顾云声伸出手,一个用力把江天拽回床里,反压过去,按住手脚才慢条斯理地说:“不然我们重温一下。”
6. 年中 I 三十
三十那天起来得晚,真的爬起来已经是下午了。拉开窗帘亮得发白的阳光哗啦啦争先恐后涌进房间里,一推开窗冷冽的空气却也跟着进来。顾云声被这凉意呛得打了个喷嚏,悻悻然关起半扇,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才懒洋洋地梳洗换衣服,去厨房找江天。
厨房里的食材摆得到处都是,顾云声的视线从这头扫到那头,又从那天扫回这头,说:“随便吃吧,两个人能吃什么,有什么我能帮手的。”
这边江天正在打理鱼,也不回头:“前段时间忙,都不做饭,如今也是难得。那你把板鸭剁了吧。”
顾云声洗了手,老老实实剁板鸭,剁完了板鸭剁火腿,然后把肉馅合着虾子加上香菇一起剁碎,和嫩豆腐搅在一起调了馅,这时之前炖上的鸡汤已经扑腾扑腾散发出香味了。
他最初以为是要做丸子,结果这个时候江天腾出手来,把鸡蛋打散,原来是要摊蛋饺。这玩意他们老家几乎家家都要弄了过年,顾云声自然也会做,于是自告奋勇守在炉边把把蛋饺一只只摊出来。一边做一边还和江天说话:“原来你们家的蛋饺加豆腐,我们家不用虾子,会加鸡茸和白菜。”
“去年在我们家吃饭的时候不是做过这道菜吗?一样的啊。”
顾云声暗自想后来去江天家吃年饭哪里吃得出味道,光是揣摩老人的话就足够让人饱的了。短短一走神,正在做的这个蛋饺就糊了,他赶快把焦了的饺子处理掉,聚精会神地继续跟着备菜。
忙到下午五点半,这时小区里已经陆续有人家在鞭炮,远一会儿近一会儿,江天听见一拍台子:“我说忘记什么了,原来是忘记买鞭炮了。我去买,你再五分钟把火熄了,晚了鱼就老了……”
顾云声拉住他:“算了,这都几点了,人家也都回家过年了。不放鞭炮不要紧,听别人家里的也是一样的。”
他坚持得很,江天也就没出门,鱼好了之后炒了两个素菜,开始吃年夜饭。
按老家的规矩下午三四点一家人就坐在一起了,不过现在人在T市,多少也随了T市的习俗。先一人喝了一碗竹荪鸡汤,江天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又给顾云声倒了杯米酒,两个人碰了杯喝干净,一下子好像忽然没话说了,索性埋头吃菜。
蒸了鳜鱼、板鸭和芋头同蒸、蛋饺加上江天外婆专门请人打的鱼丸,与白菜和粉丝煮汤,芹菜牛肉、还有一盘蟹黄豆腐,说起来吃得和平时也无甚分别,但是这个时候坐在一起,听外面此起彼伏的鞭炮声,似乎菜的滋味也不同了。
顾云声起先专门闷头挑芋头吃,碰也不碰板鸭,后来想想,还是挟了一筷子芋头到江天碗里,江天就把鱼肚子一块挑给他,到后来两个人碗里都堆满了对方挟过来的食物,顾云声忍不住笑了:“真犯傻。快点吃完给家里打电话吧。
吃完饭顾云声把江天打发去给家里打电话,自己躲到厨房洗碗收拾残局。等他再出来,电话还在打,现在听起来好像是在和钟圆的女儿说话,连语气都不一样了,顾云声笑着摇了摇头,索性也去阳台上给远在外地的父母打电话。
电话一通就听见稀里哗啦的麻将声,顾妈妈听到儿子打电话来很高兴:“我们在和你小姨娘小姨父打牌呢,赢得一塌糊涂。你们吃过饭没有,晚上准备干什么?”
“吃过了,晚上就我和江天两个人过,等一会儿看电视吧。”
“吃了什么?”
顾云声就老老实实地把菜名一一报给妈妈听,老太太中途还和了一把,兴高采烈地点头:“那好,我们在小姨娘家都好,过年要晓得好好照顾自己,开开心心的……哎,让你爸和你说两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