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阁往事 作者:圣光忽悠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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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过了年开春,他收到张宇空的信。
信一共三封,是他帮沈贵去村委会办公室送东西的时候,在角落里看到的,上面落满了灰。
他拿了信紧张的问妇女主任,她皱了皱眉,好半天才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原来,村委会陆续收到这几封信,收件人写着许戈。许戈来这村子不久,村委会也没人把许戈同沈家收养的那个娃娃对上号。只当是寄错了的,扔在了角落。
许戈兴奋地攥着信跑回家,用铅笔刀小心的拆开,又把信封展平,压在书里,这才开始读信。
张宇空的来信内容寥寥,不过关心一下许戈,说两句自己近况,再叮嘱叮嘱许戈专心学习好好孝敬叔叔阿姨之类,只在最后一封信内提了一句,说是没有收到许戈的回信。
许戈原本已经熄灭的心死灰复燃了,对张宇空的想念从心里每一条缝隙里冒出来,去临江市上学的念头如雨后杂草般在他心里生根发芽,长成了一片蠢蠢欲动的草原。
他乐观的想着:别人能考上,我也能;叔叔阿姨没钱,我自己攒。他快活起来,满脑子充满了对城市的憧憬。许戈幻想着自己背着书包,穿的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去上课;幻想自己坐在教室里,老师正在发试卷,读到自己的分数时,同学对自己投来羡慕的视线;幻想着城市里到处都是好吃的,大街上都是车,自己出门再也不用跑断腿;还幻想着自己考上了大学,张宇空送他去上学,对他说:许戈呀,看不出来你这么有本事!
许戈从作业本上小心的拆掉正中两张纸,摊开成一页,垫上一本书,铺在床上的木板上。之后,他拿出老师奖励给他的英雄牌钢笔,趴在床边,就着昏暗的灯光,一笔一划工工整整的写下回信。
信写完了,许戈趁周末,在河边下了鱼篓,捉了点鱼,揣着信,挑着鱼走了两里路来到镇上。他把早已断气的鱼卖了出去,去了唯一一家邮政所,满怀希冀的把信寄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许戈是个乖巧的萌宝宝
☆、张宇空
张宇空告别许戈,回到家后,开始自己忙碌的生活。
张父对他要求十分严格,除了学业,还要上两个兴趣班,他自己多多少少还有些交际,再抽空看点喜欢的书,每日起早贪黑,忙得像一只陀螺。
那时候乡下电话还没有普及,他偶尔会写上一封信寄给许戈,却从未收到回信。起初他多少有点不高兴,觉得白投喂了一个多月。直到半年多后,他收到许戈的来信。
信皱皱巴巴的,贴着一张端端正正的五角邮票。信纸是从普通的作业本上拆下来的,上面许戈的字端端正正,极少涂改,密密麻麻的写满了两张纸。看到许戈在信里信誓旦旦的写着一定会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争取考上临江市高中来找张宇空哥哥时,所有的不快烟消云散——看来这小子没白养。
尽管望子成龙心切,但张父不知出于什么心思,暑假时总会坚持让他回老宅呆着,张宇空乐得清闲,现在又多了许戈一个牵念,越发盼着暑假到来。
高二升高三的暑假十分短暂,张宇空学校只给了他们半个月假。
再次见到许戈时,许戈已经长高不少,从小猴子长成了大猴子,脸上也有了些肉——看来沈贵夫妇对他还不错。许戈见了他,双眼一亮,脸上也焕发出光彩来,他大呼小叫的扑过来抱住张宇空,脑袋埋在他胸前。张宇空摸摸他的脑袋,又捏了捏他的脸蛋,满意的想:“恩,果然,自己喂大的就是亲热。”
第二次和许戈相处,彼此熟稔得多,许戈几乎搬进了张家。张宇空白天带着他四处游荡,晚上窝在阁楼里奋斗那堆积如山的作业,许戈就在旁边看看书。如果时间晚了,许戈从阁楼窗户探出头来,冲着沈家喊一嗓子,就留了下来。张宇空带着他睡在一张床上,盖一条薄被,讲讲闲话,讲着讲着不知不觉就进入梦乡。张宇空对此很满意,他是独子,从小不知羡慕了多少次有弟弟妹妹的同学,只是他父母都是公职人员,他的期待不得不落空。如今这个愿望倒是以另一种方式如愿——不错,自己养的弟弟就是好,比亲生的还亲。
短短半个月很快过去,转眼张宇空就要回学校了。
临别前一晚,张宇空和许戈并排躺在阁楼地板上,星光透过窗洒在他俩身上。夏日的星空拥挤而幽深,张宇空没有戴眼镜,模模糊糊的盯着夜空中朦胧的月亮。这时,许戈的声音响起,他说:“张哥哥,你快要考大学了?”
张宇空低低的“嗯”了一声,心里琢磨着这小家伙怎么了,这么小就知道关心考大学了?
“上了大学,是不是就会离开家,到很远的地方去?”
“那倒不一定。大学哪里都有,走的远的,像我爸一个朋友的女儿,今年就去了美国。”
“美国在哪?”
“美国啊......”张宇空枕着手臂,望着天空悠悠长叹了一声:“美国在西五区到西十区。”
“啊?”
“也在这片星空下,只不过是在地球的另一端。”
许戈沉默了片刻,再开口的时候,声音有些晦涩:“坐火车要多久?”
“火车?坐飞机要十几个小时。美国和咱们这隔着太平洋,火车开过去就沉了。”
许戈再一次沉默了。
过了一会,张宇空正盘算着要不要给许戈买个地球仪,开个地理启蒙课时,许戈开口了:“你也会去美国吗?”
张宇空本打算顺口说会,顺便逗逗他。他偏了一下头,余光落在了许戈脸上。
微弱的月光下,看不清许戈的表情,但张宇空莫名觉得心紧了一紧。他不忍再逗许戈,说了实话:“我打算报考临江大学,就在本市。”他顿了顿,又补充说:“那是我父亲的母校。”
许戈不再追问。
张宇空走的时候,许戈没有像上次一样哭丧着脸。他一路陪张宇空说说笑笑,看上去心情跟上一次送别时是天壤之别。张宇空一面听着许戈讲下鱼篓的小诀窍,一面心里暗暗泛酸——怎么我要走了,这小子看起来一点也不难过呢?他不动声色的打量了许戈一番,心里酸水咕嘟嘟直往外冒。
又白养了!张宇空悻悻的下了结论。
临到车站,许戈停下了。他把脖子上挂的红绳拿了下来,站在张宇空面前,示意他低头。
红绳下面挂着一块青色的玉观音,带着些血纹,看上去就不怎么值钱。张宇空以前从没见许戈戴过东西,见许戈似乎是打算把这块玉送给他,他先被这块玉的样子磕碜到了,又觉着许戈小小年纪,日子过得也辛酸,有块玉也不容易,当下就要拒绝。
许戈很坚决。他说这是别人给他的,据说开过光,十分灵验,一定能保佑张宇空考上大学。
一番推拒后,这寒碜的玉观音还是连着磨得起毛的红绳一起挂到了张宇空的脖子上。
高三是一个既漫长又短暂的时期,张宇空全心扑在了书本上,除了给许戈寄了套初中参考资料外,连信也没写过一封。
高考时,张宇空鬼使神差的翻出许戈硬塞给他的玉观音,戴在了衬衫里面。吊坠凉冰冰的,他意外的感到一阵安心。这份安心抚平了他原本就不多的紧张,张宇空发挥的不错,估分数字让他很满意。
填报志愿时,张宇空和班主任宋老师起了点冲突。
他分数不低,宋老师给他的意见是,报考A大,以张宇空的成绩,就算和估分有些差距,应该也是十拿九稳。何况张宇空想要填报的专业,A大是出了名的强。
张宇空拒绝了。
他明确表示,第一志愿要填报临江大学。无论宋老师怎么劝,他只是摇摇头,也不解释原因,只在宋老师说得口干舌燥时,重申自己的坚持。宋老师心恨这孩子不争气,一张老脸憋得通红。虽然临江大学也不错,但总是有些可惜。一个小时后,宋老师放弃了。
作者有话要说: 挖啊挖啊挖,挖出一个深深的大坑。
☆、许戈
自从在信里告诉张宇空,自己要考临江市的高中时,小小的许戈把这当做他人生第一次郑重承诺,一直努力着。小升初的考试考得不错,全镇前十。
初中班主任帮他算了一笔账,就算他省吃俭用,高中一年连学杂书本费带生活费至少也要七八千块。若是他有幸考上省重点,花费就更多了。
所以许戈的人生又多了一个重要内容——攒钱。
他把逮鱼摸虾的本事练得出神入化,在把一筐蝉蜕卖给镇上收药材的人后,他找到了一个生财之道。
许戈跟镇卫生院的一位 “中西结合,土洋并包”的年轻医生混熟了。这医生二十多岁,卫校毕业,姓封。许戈在他的指点下,每到周末,就抽出一天去七八里地外的山上挖点常见的中草药。
到许戈中考那年,他已经偷偷攒下了几千块钱。他把零钱放在铁盒子里,藏在床底下。封医生帮他在镇上的合作社开了个折子,每当攒到一定数量时,他就偷偷抱着盒子去镇上,换成整钱存进去。
他并不想让沈贵夫妇知道这些,毕竟自己吃他们的穿他们的,偷偷攒钱自己总觉得心亏。沈贵夫妇只当许戈学习忙,整天留在学校补习,周末也不例外。
直到许戈中考前夕。
那天,许戈扛了一捆柴胡和远志交给封医生,换了几十块钱。回到家后,他从床底下掏出零钱盒子,想把钱放进去。
拿到盒子时,许戈就觉得哪里不对,打开盒子后,许戈愣住了。
原本里面零零碎碎的三百来块钱不见了。
许戈出离愤怒了。三年来攒钱不易,这些钱是他的希望,动他的钱简直等于割他的肉!
愤怒让他忘了自己原本的小心隐瞒。他冲动的追问沈贵夫妇有没有动他的钱。
沈贵夫妇十分惊诧,惊诧之余又觉得心酸,心酸之后则是愤然。一番争执愈演愈烈。
沈家十岁的女儿沈婷婷刚串门回来就听到家里的争吵。父母和一向乖巧的哥哥争得脸红脖子粗,父亲破口大骂小畜生,哥哥则抿着嘴倔强的站在院子当中,眼圈红红的,隐约可见打着转的眼泪。
母亲一边抹眼泪一边落数着:“小戈你说说你,你说你哪来的钱?咱家是穷点,我也不是你亲娘,可是小戈你摸着良心想想,这几年你叔你姨对你怎么样?是冻着你了还是饿着你了?拿你的钱?你把你叔跟你姨当什么人了?”说着又抹了一把眼泪,恨恨的看着许戈。
许戈仍是一脸倔强,只是眼神却有些松动了,他低声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沈贵哼了一声:“不是那个意思?你什么意思?说说你什么意思?小兔崽子,空口白牙的就说丢了钱,丢了哪门子的钱?小小年纪,你能有什么钱!”
“我有!”
许戈冲到屋里,从垫被底下摸出了存折,摊开了放在沈贵和杜春面前。一排密密麻麻的小字后面,写着:余额:5300.00
杜春倒抽了一口冷气,5300块,说多不多,说少也真不少。对于她们这种家庭来说,算得一笔巨款。
她抢过存折,看清了户名和记录后,抖着手指着许戈的鼻子,问:“你......你你你!你从哪里弄来的钱?该不会是......”
沈贵又哼了一声:“该不会是偷的吧?”
沈婷婷这时候已经进了院子,站在墙角水池边,听到这句话,脸上白了白。
杜春忙捂了沈贵的嘴,见许戈一言不发,急了,哆嗦着说:“小戈你倒是说话呀!你说清楚。姨相信你不是那样的孩子。”
许戈咬紧了牙,一言不发。
许戈挨了一顿好揍。沈婷婷在一边看着,脸色越来越白,终于哇得一声哭了出来,坦白了自己的作案行为。
原来她偶然在许戈床底下翻到这个盒子,以为是家里藏的钱,心思一歪,就把钱都藏在了自己的被子底下。此时方才意识到,“小偷”这个行为,是多么的可怕,鞋底“啪啪”的落下,仿佛都是落在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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