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栖岩着魔一样，瞪大眼睛看着周靛青的脸，他还在睡着，呼吸轻轻地拂在自己的脸上，似乎还隐隐约约带着一丝啤酒的苦气，脸颊白皙，睫毛纤长，薄唇红润，微微张着，许栖岩几乎不能动作，愣愣地盯着他的脸，呼吸渐渐沉重起来，又听周靛青说：“许栖岩。”

　　许栖岩屏住呼吸，下一秒就听周靛青薄唇微启，他说：“我喜欢你。”声音很小却又十分清晰。

　　许栖岩慌里慌张地松开周靛青的手，站起身来，不小心碰翻了茶几上一罐打开了的啤酒，发出清脆的声响，淡色的液体汩汩流出，在地板上蔓延，周靛青被声音惊醒，揉着太阳穴坐起身来，看着无措的许栖岩，声音哑哑地问：“怎么了。”

　　许栖岩忙摇头，时间已是近十二点，窗外开始有零星的爆竹声响起，与电视里的声音夹杂在一起，混乱的热闹，新的一年了啊，周靛青仰头看着许栖岩，想，正待开口，许栖岩打断了他：“我们去放烟花吧。”

　　“嗯？”

　　“我们去放烟花吧靛青。”许栖岩又重复，目光热切。

　　周靛青笑了：“哪里有烟花，你有买吗？”

　　许栖岩沮丧地摇头：“楼下超市没有卖吗？”

　　周靛青摇头。

　　许栖岩内心仍不安定，周靛青的不知道是不是对自己的告白还在心头盘旋，似乎不做些什么的话便无法平静下来。

　　“我们去看看吧。”周靛青突然说，然后站起身来，微笑，“我们去看看还能不能买到。”

　　在楼下的小超市，两人只找到了几只仅存的仙女棒，那是小时候他们经常买的，许栖岩有些犹豫的样子，周靛青说：“买下来吧。”许栖岩点点头便掏钱买了。

　　已经过了零点，周遭安静了许多，偶尔有一两声爆竹声响，周靛青和许栖岩到了他们从前经常玩的小公园，坐在秋千上点燃仙女棒，黑暗中小小的烟花映出一片亮光，许栖岩看着光亮中周靛青微微翘起的嘴角，柔和又有些淡淡的寂寞，不由自主地没头没脑地就问出口：“是做梦了吗？”

　　周靛青不解地扭过头看许栖岩，他手中的仙女棒已经烧到尽头，细微的光灭下去，细碎的噼噼啪啪声也渐渐消失，四周仿佛一下子寂静下来，陷入无边的黑暗，只剩了两人的呼吸声，愈发清晰。

  　　

 

　　☆、17

 

　　“你……刚刚睡觉时……喊了我的名字。”许栖岩说。

　　周靛青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仍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是吗？”

　　“嗯……你说，你喜欢我。”许栖岩的语气不太确定，对自己当时听见的话依旧怀疑。

　　周靛青的心跌到谷底，他说出来了吗？自己居然说出来了吗？是该辩解些什么吧，说自己只是做梦，说，其实不是他，还是说，说他听见的就是事实？周靛青游移不定，去看许栖岩的眼睛，许栖岩的眼睛亮亮的，他却看不懂那其中所包含的感情到底是什么，如果承认了一定会被厌恶吧。

　　“靛青？”许栖岩见他不答又小声叫他。

　　周靛青没说话，只是倾过身子，与许栖岩的脸近在咫尺，他的嘴角微微上扬，一个吻轻轻落在许栖岩的嘴角，许栖岩的手一抖，仙女棒落到地上，声音几不可闻，周靛青坐回去，淡淡地说：“就是这样，如果厌恶的话，你……”他说不下去，索性安静地不出声，心跳得很快，就像在等待末日宣判一样，虽然不说，但他自己明白，许栖岩哪怕只是一个厌恶的眼神，也足够将自己所有的自尊打破。

　　过了许久许栖岩才开口，声音很遥远，远到像是从另一个时空传来一般：“靛青，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周靛青苦笑：“这种事情……”谁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是嫌自己的事情还不够多吗，不过这样想，也才是许栖岩的性格吧。

　　许栖岩站到周靛青面前，沉沉的压迫感袭来，周靛青抬头看着他，黑暗中只能看到轮廓却什么也看不清楚，只听许栖岩问：“你还记得吗？”

　　“什么？”

　　“小时候你刚搬来时，一个人坐在秋千上哭。”

　　“我没哭。”周靛青无力地辩解，“我那时候说过许多次了。”

　　许栖岩笑了两声，没有说话，他还记得那时候周靛青刚刚搬来，因为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所以不是很喜欢说话，很多时候只是默默地坐在一旁，加上人又长得很是秀气，很多调皮的男孩子说他像个女生一样，都不喜欢带他玩，而许栖岩那时候年纪小小，却已经长了一副比同龄人都要庞大的身躯，笑起来又憨厚又老实，看多了武侠片觉得自己是个英雄人物，看周靛青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当然是他自以为的，又是周靛青的邻居，义气满满地承担起照顾周靛青的责任，而所谓的照顾，就是每天拉着他和大家一起玩，一起上学，一起回家，周靛青由一开始的不配合也慢慢和许栖岩成为了好朋友，只是他自己不知道周靛青是真的很喜欢和他在一起，还是只是被他缠得不耐烦，没想到……

　　安静了许久，周靛青突然开口说：“那时候，为什么？”

　　“嗯？”

　　“你突然跳到花坛里。”

　　许栖岩笑了：“当然是为了逗你开心。”

　　周靛青垂下头笑了：“许栖岩，你不知道你有多好，只有你一直一直在我身边，在我不开心时逗我开心，在我孤单时陪着我，从来没有人像你一样好，我一直都担心，真的有女生和你在一起后，我该怎么办，可你和郝晴在一起后还是没有忘记我，我很开心，真的，但我又不仅是开心，看着你笑得那么快乐，我又卑鄙地难过了。”

　　“我多希望在你身边的一直都是我。”

　　“我常常在想。”周靛青有些出神，“如果我是女生，我们大概早就在一起了吧。”

　　许栖岩的身体晃了一下，他从来不知道，周靛青居然会为了自己这样想，他看着周靛青怔忡地看着远处的样子，又向前一步，半蹲下来伸手把他抱在怀里，感觉周靛青似乎僵了一下，随即把手环住他的腰，脸埋在肩头，无声无息地与他靠得更近。

　　不知道过了多久，腿上的酸痛使许栖岩稍微动了一点，周靛青马上像刚刚从梦里醒来一样，直起身子，不自然地笑了笑：“太晚了，快回家睡觉吧。”说罢落荒而逃，急匆匆地离开了小公园。

　　许栖岩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掌心，刚刚拥抱周靛青的温度似乎还残留在手掌上，寒冷的夜色里迅速被吹近，他坐在周靛青坐过的秋千上，喜欢吗，周靛青温和的面容浮现在脑海，他浅浅的笑容，微微上扬的嘴角，被戳中奇怪笑点时捂着嘴眼睛都眯起来，他熬夜帮自己制定约会计划，瞒着他自己的伤心事鼓励他去约会，那样的周靛青啊，居然一直一直在喜欢着自己，似乎有诧异，有意外，有怀疑，甚至，还有一点小小的欣喜？但是却唯独没有厌恶，一点点也没有。

  　　

 

　　☆、18

 

　　许栖岩一夜不成眠，天要亮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早上的鞭炮声也没能吵醒他，睁开眼睛已是将近中午，匆忙地爬起来，洗漱完换了衣服就去敲周靛青的门，却意外地没人应答，该不会不想见自己？许栖岩抓了抓头发，在门口转了两圈掏出手机打过去，那边似乎信号不太好，声线有点断断续续的：“许栖岩？”

　　“嗯，那个，你在哪里啊。”许栖岩疑惑。

　　“嗯，我到外婆家了。”

　　“啊？你……”

　　“外婆一大早就打电话，索性就过来了。”周靛青淡淡地解释。

　　“这样啊。”许栖岩答应着，心情有些低落，自己还想一起床就见到他呢，至于说什么，虽然还没有来得及想，但是，还是先要见到他啊。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同时开口说：“我……”

　　周靛青笑了笑：“你说。”

　　许栖岩也没再推：“我想见你。”

　　周靛青默了：“……什么意思？”

　　“晚上我想了很久。”许栖岩说，“很想和你说。”

　　“等我回去再说吧，拜托了。”周靛青说，声音很低，听得出浓浓的不安情绪。

　　“可是……”

　　“许栖岩，不管你想说什么，都等我回去，给我一点时间，好吗？”周靛青打断他的话，低声说完便直接挂断了电话。

　　许栖岩怔怔地看着手机，无奈地叹了口气，那么，就只能先等等吧。

　　周靛青回到家已经是过完年好几天，许栖岩在家等得心焦，父母要去外省的爷爷奶奶家他也怕赶不上周靛青回来而没有去，结果被妈妈一通唠叨。

　　许栖岩中午叫过外卖吃后照例到对面敲门，意外地敲开了，周靛青一脸疲惫，却还是微微笑着：“好巧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回来。”许栖岩没说他每天都会过来看看碰碰运气的事情，问：“什么时候到的？”

　　“也就刚刚到一会儿，累死了。”周靛青随口说，“我刚刚订了外卖，你有吃过饭吗？”

　　许栖岩点了点头，周靛青这样像是完全不打算提及之前的事情，他不太好意思开口问，晃晃荡荡地坐到沙发上，看着周靛青在几个房间来回穿梭，又是收拾东西又是打扫卫生，他也不太明白只是几天不在怎么会有这么多要收拾的东西，周靛青收拾了多久他就坐了多久，之间还替周靛青拿了一份外卖，直到周靛青全都收好才坐在沙发上准备吃饭，他洗了脸，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上，愈发显得五官清秀。

　　许栖岩默默打开电视来看，周靛青在一边安静地吃东西，两个人都不说话，只听得到电视节目里的嬉笑怒骂，许栖岩便有点走神，直到周靛青开口问：“你就这样赖在我家呀，没事情需要做吗？”

　　许栖岩“啊”了一声，犹疑许久终于还是说：“其实，是有关于之前我们说过的事。”

　　周靛青手上的动作停顿了一下，随即不动声色地把饭盒收好，放在茶几下面，拿餐巾纸擦了一下茶几才装作淡定地开口：“嗯，这样。”

　　“嗯。”

　　“那么，你想要说些什么？”周靛青嗓子发涩。

　　“我认真想了好久，也把你说的话仔细想过。”许栖岩说，“我虽然迟钝了一些，但是自认对自己的想法还是能认清的。我想，我大概可以接受你的感情，然后，我也会一直对你好的。啊，这不是顺水推舟什么的，说不定，我也真的喜欢你的，我觉得。”

　　周靛青默然不语，他知道许栖岩从来不会说假话，也不会直言说什么情情爱爱，他能这样说对自己而言就已经足够了，但是……仍旧是犹豫的，这样似乎一点也不好。

　　许栖岩有点着急：“靛……靛青，你，怎么想呢？”

　　“许栖岩，是我的错，我大意了，跟你说了也并不想你怎么样，我不想你和我一样，这样要面对的处境很艰难，我不想你面对，所以，只像从前一样做朋友，就好了。”周靛青面无表情地说，内心却一点也不平静，自己说的话无疑会伤害到许栖岩，而自己的煎熬，绝不亚于此。

　　“靛青……”许栖岩怔忡地看着他。

　　“就是这样了。”周靛青站起来，要把垃圾丢到厨房的垃圾桶，“那么，没什么事，快点回去吧，叔叔阿姨知道你在这里吗？”

　　“他们不在。” 

　　“……”

　　“因为一直一直在想你说的话，越想越不能安定，每天跑过来敲门，看你什么时候回来，父母回爷爷奶奶家都不想去，只想等你回来。”许栖岩也站起来，看着他的背影，笑了笑，“是不是太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