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韩瞪我一眼,“你说的啥混帐话?!回车里去!”
我就是再听老韩的话,这个时候怎么可能回到车里去呢?
“哥啊,你别在这里和老左吵好不好?大群广众的,对谁好呢?”
“吵?吵又咋啦?我还想打人呢?还没见过谁这样欺负我!”,老韩口气很硬。
记得那次老韩在南门边把豪打得哭爹叫娘,我也记得郭旌旗在酒店门口一手捂着头,记得他殷红的鲜血把衣服染红的情景。
豪现在一夜成名了,郭旌旗也早已回了新疆。可是老左呢?我只知道老左不是郭旌旗,更不是豪。我和老左怎么样打闹那是我的事情,老韩你绝对不能动老左一指头!
老韩的面色已经红涨起来,他本身就身手敏捷,推了我一把,此毫不顾忌路上来往的车辆,在车辆的缝隙间穿过了马路。
我一直认为老韩是个成熟冷静的人。可是,这一次,我真的是高估他了。
在我的印象里,不管怎么说,这样的事情,老韩会在没人的时候,在没人的地方和老左理论。可是,当我终于追上老韩的时候,老左的后背上已经结结实实挨了老韩一记重拳!
老左惊诧莫名,当他回转身来的时候,老韩的第二拳已经夹着乎乎的风声砸向老左的肩头。
老左并不是吃素的人,一抬手腕,胳膊肘架住了老韩的手臂,当老韩空着的左手再次握成重拳戳向他的胸膛的时候,他捏着的手包的手毫不迟疑地出击了!两个人同时中招,老左胸前重重地挨了老韩一拳,老韩的脸同样没有躲过老左的手包!
人群中爆发出一片惊呼:“打架了!”
世上本来就有很多无聊的看热闹的人,呼啦一声,就围上来很多人,来观望这场免费的打斗戏。
我顿时羞臊起来,感觉到全世界的人好像都知道眼前的我们三个人都是同志,并且知晓事情的来龙去脉。我愣在原地,浑身发热脸发烫,心虚气短。
再看老左,他瞪大眼睛,低吼老韩道:“你想打架呀?另外找个地方,我奉陪到底!”
说完,他眼睛四处观望了一下,看见我,眼睛里有一种说不出的迷茫。
“有你这样死皮赖脸的人吗?你不是欠揍是什么?”
老韩似乎也才感觉到刚才一时间很冲动,当他发现老左并不是一个可以随意摆布的人的时候,长时间的愤怨使他不由得叱骂起来。
“我死皮赖脸?我来接亲戚有什么不对吗?”
“你亲戚,你哪门子亲戚啊?”老韩冷笑起来。
“怎么,我自己的亲戚我还要经过你批准吗?小辉你过来,你说说,二嫂是不是我的亲戚?你要是说不是,我马上就走。”
多长时间了,在老左的心里,他从来都没有当我的一家人是外人。他对我华县的家人,包括对我村的乡党,那种发自内心的热乎劲儿,我再怎么薄情寡义都无法否认。想起老左对我华县家人的情意,就像在微风的月夜想起我的华县,想起我的老爸,想起我家院子里淡淡的月光和梧桐树,想起墙上挂着的苞米和辣椒大蒜串。
这个时候,我也深深明白,老左已经把我当成他的唯一一根稻草。他那健壮的体魄下同时埋藏着一颗孱弱的内心。
老韩不由得也转过脸来看着我。
我顿时陷入两难的境地。
一边是爱我的,对我有着无限情意的老左。
一边是我爱的我要和他生生世世的老韩。
大群广众之下,谁都有面子。
冬日的早晨,寒冷像蛇一样紧紧地缠绕着每一个人。可是,我觉得自己就像站在酷暑的烈日下头顶冒汗。
四周的人群开始窃窃私语,那些看热闹的人不肯散去,都把眼光聚光灯一样地照射在我的身上。
“小军,你和两位大哥站在这里弄啥呢?一大早的,谁没有事情啊?大伙儿散去吧!”
忽然,二嫂就拨开人群笑盈盈地站在我的面前。她看看老韩再看看老左,顿时明白了怎么回事:“看来我实在是有面子,西安的亲戚都来了!”
老左的面上泛出光彩来,他叫了声:“二嫂!”
老韩再心里不舒服,脸上也挤出笑容来:“二嫂,大家都是来接你的。”
二嫂笑着说:“我都来了,那我们还不快走。难不成都想当演员给人看戏么?”
听了这话,人群开始散开。
我这才注意到,二嫂今天穿着老韩上次买的米黄色的羽绒服。
我偷偷瞄老韩一眼,老韩刚才的不快开始慢慢退却,也许因为二嫂的衣着,他的脸上有了不少的光彩。
“二嫂,天气冷,先去对面吃些早点暖和暖和吧。”,老左因为二嫂刚才的那句话,心中的感激依然没有散去。
“二嫂,还是回北郊家里吧,家里啥都有。”,老韩说。
我的二嫂,转过身来看着大家:“早饭么,大家肯定都没有吃。这样吧,我找个地方先吃点东西好不好?”
大家没有异议,谁也不想驳二嫂的面子,再争执下去,受伤的不会就是一个人了。
车站门口有不少小吃摊点。油条,炸糕,豆花,蒸糕,胡辣汤,乾县锅盔,肉夹馍,煎饼,等等都在冒着腾腾的热气,每一家食摊前都聚集着食客,站着的,坐着的,来回走动的,或吃,或吆喝叫卖,煞是热闹。
二嫂不怎么来西安,因为华县毕竟离渭南近些,有什么事情,她大多就是去渭南去办。
我很讶异,二嫂会找个什么地方去吃早点。谁也都知道,二嫂不是冲着这顿早饭而来的。
☆、237
这是一间非常雅致的小餐馆,餐馆不大,分上下两层,环境很优雅。虽然离汽车站不很远,在二楼的雅间,因为隔音不错,很让人忘记了外面的喧嚣。
时候还早,餐馆里人不多。
老左殷勤地让服务员开空调,“师傅,房子里面太冷了,把温度调高点。”
老韩嚷嚷着,“快把菜单让我看看。”说完,他又直愣愣逼视着服务生。“你们这里最拿手的招牌菜是什么?”
二嫂说:“左哥,也不太冷。”
老左笑着争辩道:“咋就不冷呢?天寒地冻的。你可是家里的主心骨,要是冻感冒了,这次小辉的罪过可就大了,就是因为来看他,小辉你说是不?”
说罢,瞥一眼老韩,又笑呵呵地望我。
我没有说话,看看老韩,只能咬着嘴唇,眼睛笑着算是答复他。
从感情上,我已经无法逃避老左的关爱。从最初的相遇,老左从开始就死死地盯着我,已经把我当成他生活的一部分。尽管后来我离开了他,但是,对于他给予我家庭的那一份温暖,尤其是他带给我老爸和乡亲的好感,我再抗争,也已经是一种无法否认的事实。探究老左怎样得知二嫂来西安已经没有多大的实际意义。他来接站,在他来看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老韩余怒未消,并不看老左一眼。
没有多大一会儿,服务生已经开始上菜了。
二嫂看见一桌子的盘子碟子,笑着说:“韩哥啊,咱们才几个人啊?这么多菜,一大早的,能吃得了吗?”
老韩笑着说:“按我原来的意思,应该去西安饭庄去吃这顿饭的。在这里吃真有点慢待你了。”
二嫂说:“韩哥说哪里话啊,在哪里吃一餐饭还不都是一样?再说,都是自己人,没有必要那么讲究了。”
老韩道:“越是自己人,越要实心实意,该讲究的还得讲究,中午再去西安饭庄吧。”
“二嫂,老爸身体还好吧?家里都好吧?”,家有老人是块宝,很多天没有回去了,想到老爸,我的心有些揪。
“还不错。爸这段时间,没事就念叨你,”说到这里,二嫂望了望老左,停顿一下,对着老韩说:“所以,我就过来看看了。”
老左不再说话,低着头,把玩着手里的调羹。
一大桌子的吃食,热气腾腾。老韩说:“二嫂,小辉,老左,趁热快点吃吧,吃点东西就不冷了。”
老韩这句话一出,尴尬的气氛霎时开始阴霾驱散。
有时候就是这样,给别人台阶下,自己的天地会更宽阔。
二嫂笑道:“大家是一家人,不要拘谨,该吃的时候就吃,该说的时候就说。”说完,盯了我脸一会儿,皱眉问:“小军,你脸上咋啦?”
老左抬头,惊诧地站起来忿然道:“韩军,是不是你又打他了?”
一时间,剑拔弩张。
老韩气红了脸:“什么叫‘我又’?你这是啥意思?在二嫂面前丢我的人吗?你是不是整天认为我很变态地虐待小辉啊?实话给你说,都啥时候了,你整天还夹在我们之间你累不累啊?我都不知道你安的什么心?要是没有你,或许大家的日子都会消停些!”
二嫂站起来,脸上没有了笑容。
“左哥,韩哥,你两位别这么大声,要是大声能把啥都说清楚就好了。大家别激动。”
老韩老左闻言,都坐下来。
“我的脸是被树蹭的。不是韩哥,真的。”
我开始把去丰德寺那次意外说了出来,老左和二嫂一阵惊骇。
沉吟半晌,二嫂说:“其实,我在来西安的路上,最担心的就是会出现今天早上在车站的那一幕。按说,不管是小军还是我,都是比在座的两位老哥小不少岁数的人。按说,我不该说你们任何一个人。可是,不管是韩哥还是左哥,都到了有忍让和宽容的年龄了。今天在车站,那么多人的场合,却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不管是谁,现在冷静地想想,会不会不好意思呢?”
老左和老韩面面相觑,对望一眼,低下头去。
“要说,我这个小军的二嫂,不该在这里托大的(当地俗语:抬高自己的意思)。要是放到别人,估计也不会因为小军这事来西安。可是,作为在家里现在唯一的知情人,我怎么能不在我公公不停的关问下,在不断地念叨他的小儿子的时候来看看他呢?要知道,牵扯到小军,也就牵扯到我们一家子人,你们这里有个好歹,家里那位老人的性命也就重要着呢。”
二嫂最后的一句话,绝对不是开玩笑,也绝对不是来吓唬人的。
我的头皮发麻,脊梁骨发冷。
“二嫂,我是昨天晚上给大叔打电话的时候才知道你今天要来西安的。”,老左很焦急,脸上红扑扑地,他首先惴惴不安起来。
二嫂道:“左哥,我也知道,你一直对我们家很好,大家都知道你是个好人。说句公道话,我爸没少念叨你,他还不停地嘱托我,有空去看看你,这没有啥好隐瞒的。”
“不,不,二嫂,你知道…….,”老左忽然结巴起来,他看了一眼老韩,再看看我,眼里一片悲戚之色。“二嫂你是明白人,以前我跟小辉的事情我也不必跟你在这里说了。今天大家都在场,我只说一句话,我现在已经不是从前那种心理了,你们也都别误会。人走茶凉的事情我做不出来。很久以来,大叔一直对我很好,我也看得出,他拿我当自己孩子对待。上次我撒谎说我要去外地,再不回来,大叔在电话里跟我通话的时候哽咽了半晌,说的话让我一辈子都忘不了。我现在无父无母,我是打心眼里当大叔是自己的老爸。这种亲情感可能你们谁都不会体谅。以后呢,说句你们不爱听的话,只要老人百年了,我就再也不会去华县了!小辉现在有了老韩,我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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