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嫂笑着说:“变化就是大呀,我们乡下比不得城里,再怎么也不会变成这样。”
老韩马上脸上有了光彩:“改天我去华县给大叔说道说道,让大哥二哥来城里,我不会让他们吃亏的。”
“我不主张他们来,这不是啥好事。”二嫂说。
“你别管,这事交给我了。”老韩争辩道。
说着说着,到了雅心园门口。
到了房里,二嫂高兴起来。我忙着给二嫂收拾早点,老韩带着二嫂这边转转,那里看看。“这就是我们的家了,二嫂你觉得咋样?”
“是比以前的房子宽敞,家具也非常好。”二嫂赞叹道。
没多大功夫,我把早餐摆上桌面:“吃饭了,大家一定都饿了。”
给每人在杯子里添上热好的牛奶,把微波炉里的面包端出来,再有一盘火腿肠,一盘清炒的嫩葫芦,一碟煎馍片。收拾这些并不费事。
二嫂笑着看我一眼:“小军你挺麻利的,以前嫂子还真没看出。”
我脸红起来,“以前在家的时候,你也没给我机会,有你在,哪轮得到我进厨房啊。”
老韩说:“二嫂你也别这样说,环境锻炼人呢。他一个人在外面闯荡这么多年,应该是学会很多东西了。要是早几年能碰到小辉,我肯定会多照顾她几年。”
兴许大家都有点饿,老韩吃起东西来风卷残云,他刚喝完杯里的牛奶,电话响起来。
接完电话,他抱歉地对二嫂说:“我出去一下,一会儿就回来。”
“你忙吧。”
老韩对我说:“你陪二嫂说说话,我一个小时左右就回来了。”
过了元旦,春节也就快了,我知道老韩的事情慢慢会多起来。村上的事情,乱七杂八的,我并不想多过问。除了感情问题,我不是一个很好事的人,也不必问他个中缘由。
老韩走了,屋子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二嫂,今天的事情你肯定生气了。”
二嫂笑着说:“不说这事情了。嫂子问你,你真的把你这一辈子的事情想好了?”
二嫂这一句话,我忽然感到莫名的伤悲,心里有说不出的难过,眼前雾蒙蒙地,却流不出泪水来。
我这一生,注定跟常人不一样。既然对异性在心理上没感觉,我还能怎样?可是,我也有自己的爱,有自己的性要求,并且是那样的迫切!世上的帅哥千千万,可是,我偏偏在心里中意中年男人!从郭旌旗那段性启蒙一样的过眼烟云,到实实在在的老左,那种使我曾经神魂颠倒的过往,以及和老韩这刻骨铭心的所有片段,让我震颤,让我沉浸其中无法醒来无法逃避。老左是个大好人,可是,他的那种好,对于我来说却唤不起我的真爱。对老韩的那种甘之如饴的热望,让我执迷不悟。
我抱住头,大颗的泪水终于一滴一滴落在餐桌上。
“小军,你别难过,你长大了。很多事情你自己也有主张。自己的路都是自己走的,眼看着你走上这条路,别人肯定也难以拽你回头了。可是,夹在两个人之间,不管是对谁,都是一种伤害。你懂吗?”
“这个我懂。”
这么长时间下来,不说别人,单是老左付出的代价,想起来,我都惭愧得要死。
“今天左哥挨的那一拳,放在一般人,谁受得了?那种伤在心里的感觉不是谁都能体会的,听说他为了你离婚了,现在住着你玉祥门的房子?”
我说不出话来。只能点头。
“唉,看你一天整的这些事情啊!”,二嫂埋怨道。
如果可以,我祈求老天爷让我下辈子变成狗变成马,结草衔环补偿我对老左犯下的不可饶恕的错误!
“对于左哥,你以后怎么想的呢?”
“今天他不是说过了吗?他只拿我当兄弟看,等以后老爸百年之后,他就不去华县了吗?”,我反问道。
二嫂叹气道:“我的瓜兄弟呀,这你都看不出吗?左哥是那么一个重情重义的人,他的那话半真半假。还不是他对你有心!一方面他对华县有感情,拿老爸说事。可我总感到,他还在痴痴地等你回心转意!人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任是谁都看得出来的!”
二嫂的话,像一记重重的榔头敲在我的心上。
和老左雪地上那种诀别式的相拥,今天三府湾和老韩冲动又冷静地告白,难道真的像二嫂说的那样,真是一种假象?
二嫂说出这样的话来,她是要我怎么办啊?
☆、239
自己在心里郁闷了这么久,二嫂的一番话,仿佛又让我跌入万劫不复的伤感与困惑里。我无法说清楚自己的前世今生究竟遵循了怎样的情感路线在磕磕绊绊跌跌撞撞的活着。而在此刻,单是二嫂这一席话,已经难以让我净心地为老左的转变感到喜悦了,那份过往难以避遁的情绪,又重新把我拖入我一直在尝试摆脱的轮回里!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捂住脸,我的眼泪涔涔而下。
“站在一个局外人的角度,你是幸福的,甚至让人嫉妒的。可是,在你们三个之间,每一个人都感觉到不安与伤害。尤其是左哥,他啥也没有得到,而且离了婚。他现在只剩下了痛苦和孤独,还有一种期盼。”
二嫂的言语很轻,很轻,就像喃喃自语一样,可是,在我听来,每一个字都像钢针一样刺痛着我的心。
“你别说了,你再说下去,我会发疯的,我也不愿意看到现在这样!”
我知道,在我华县一家人的心里,老左深深地打动了每一个人。我是个男儿之躯,要是我是个女人,要是放到以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年代,我父亲会把我双手交给老左,还会对他感恩戴德,甚至会认为我是烧了碾盘粗的高香几世修来的福分!而二嫂在之前能认可老韩,只源于她对我选择的尊重与对老韩表面的模糊认识,今天老韩和老左车站的冲突,已经使二嫂对老韩另有看法。
“好吧,嫂子不说了。嫂子问你,你对老左在心里是不是完全放弃了?”
“是的!”,我毫不犹豫。开弓没有回头箭,好马不吃回头草。
“你要死心塌地跟着老韩过日子是不?”
“是的!在我心里,我现在只有老韩。不管他以后有钱没钱,不管他病了老了,我都要和他在一起!”
“你想好了?不后悔?”
“想好了!不后悔!”
我没有啥好后悔的。老韩是打过我,老韩做事是很霸道,可是,他没有一点不爱我,我不怨他!不管老左是怎样的一个好人,毕竟对我来说,已经是一种过往。以后能做兄弟也好,能做朋友也罢,老左毕竟要在我心里远去甚至模糊了。
“你——这样选择,有你自己的道理。嫂子也无话可说。”
二嫂叹口气,像是沉默了片刻:“好像老韩说他有两个孩子?”
我揉揉酸涩的眼睛,:“一个女儿,大学快毕业了。一个儿子,上初二,都在学校住着,很少回家。”
“噢,这样啊。他们对你怎么样?”
“挺好的。”
“小军,听嫂子说。既然你打算和老韩过一辈子,就一定要好好对待老韩的孩子。就像对待自己家里的人甚至把他们当成自己的孩子,也要善待老韩周围的每一个人。遇事要忍让,常言说‘退一步海阔天空’,亏吃不死人。嫂子看老韩的脾气不好,你还年轻呢,凡事多替老韩想想,要听他的话。他在外面做事,遇到不顺心的事情要是和你发脾气,你可要忍着呢,过后再好好跟他讲道理。老人说‘家和万事兴’,这话永远没错。”
我的心震颤起来,原来我打算把老韩让我辞工的事情跟二嫂说道说道让她给我出处主意,现在看来也没有必要了。她的一席话,忽然解开了我所有的怨气,我忽然明白我该怎么做了。
“老家的事情,你没有必要太操心,家里有我呢。在城里住久了,实在无聊,再回去呆几天换换脑子。喜欢老韩,就好好守着他,哄他高兴,别让他整天为你操心劳神。”
二嫂的话,使我心里暖了起来。
“嫂子要走了,老韩要是回来,就说我有别的事情先走了。”
我很吃惊,二嫂大老远地从老家来,就这么匆匆忙忙地要走,连一顿像样的饭都没有吃,这像怎么回事呀?在老韩心里,二嫂无异于一个长辈人,他回来我怎么交代?
“又没有啥事情,你急着走干啥呀?”
我站起来,拦住她。
“我的瓜兄弟呀,我就是要趁着老韩不在才走呢。我来的时候,咱爸特意嘱咐我去看看老左。今天老左走得急,加之老韩在场,嫂子没有和他多说话。这不,趁这个时间,嫂子去和他说说话,希望能解解他心中的疙瘩,看能不能对你和老韩以后有利些。”
我无话可说,二嫂的一片良苦用心,这份情意,我只有心领了。
“你等等!”
我匆忙跑到卧室,从衣橱的小柜子里拿出五千块钱,用《华商报》包了,塞到二嫂怀里:“快过年了,我这阵子也没有回去,该给娃们添些衣服了,也快办年货了,这是我一点心意!”
二嫂死活不要:“你留着吧,你在城里也不容易。家里也不缺钱。嫂子给你再说一点,和老韩在一起,咱别贪财。还是那句话,亏吃不死人,贪便宜会害死人。别让老韩低看了咱们华县人!”
说罢,把钱压在电视柜上。
看着二嫂决意要走也留不住,我只得把她送到小区门口,挡了出租车,送她上了车,我说:“嫂子,从老左那里出来,给我打个电话,我就放心了!”
“我自己会打的,你回去吧。”
忽然,二嫂就背过身去不再看我,手背抵住鼻尖,身子微微颤动了几下。
我知道,二嫂流泪了。
在这个初晴的冬日,二嫂带来的家乡亲情温暖了我的心,好像让我在异地他乡见到了久别的家人,让我觉得华县离西安是如此地相近又相远。可是二嫂呢,原指望能看见我毫发无损白白胖胖喜气盈盈地站在她面前,而一场扯不清的情感纠葛却像一团乱麻缠住了她的心。对老韩忽然的不信任,对老左的同情,对我的无可奈何,让她本来就放不下的心再次揪紧了。在老韩这里她甚至不肯吃一顿饭,在老左那里,我敢肯定她一定也吃不进去。
明晃晃的冬阳使街道宽阔而孤寂,看着绿色的富康载着二嫂拐过弯不见了,我忽然觉得有些晕眩。
我晃了一下,身子有些趔趄,扶住身边的墙壁。
墙壁冰冷如铁。
“你咋啦?小辉?”
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从后面传来,那样地熟悉。
“没什么!”我强装笑颜回过头来。是雪屏,她从出租车上下来。
“真的没事?我咋看你脸色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