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舞如蝶 作者:七夕到底有多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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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老韩把脸在我脸上蹭来蹭去,说,“你给这孩子吃啥药了?猛然之间,他比以前懂事多了!”
趴在他胸上,闻着他身上沐浴露的香味,紧紧抱着他的躯体,鼻子顶着他的鼻子,我笑:“龙生龙凤生凤,你的孩子本来就是个好孩子啊。”
梅梅跟小杨出去的时间要比呆在家里的时间要多许多。
见我打扫房间,只要有空,他们就来帮忙,就是做饭,他们也都要来打下手,我撵也撵不走。
“四叔,这段时间,真是太感谢你了。”
八月底的一个晚饭后,梅梅要我陪她出来走走。
“好端端的,咋忽然说起这话来?”
她肯定有话要对我说。
想起以前她要我劝老韩再找个人结婚,我不能不提防。
抬眼望,出奇的一个晴朗夜,星星诡异地在眨巴着眼睛。雅心园后面的公园里,紫藤萝在水泥架上密密匝匝地铺着,甬道很深很长,射灯把水洗了一样的绿光打探进来,增添了某种神秘和美好。而甬道旁,木槿却一棵棵开得很盛,白的,紫的,红的,绸缎一样硕大的花瓣散发出浓浓的药香味。
她忽然停下脚步,手里一朵花不再拈来拈去,“四叔,你说,一个男人,会对另一个男人一辈子好吗?”
我明白,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283
梅梅在木椅上坐下来,拍拍身旁,示意我也坐下。
“四叔,你说,一个男人会对另外一个男人产生感情吗?”
绿汪汪的彩色射灯一左一右照在头顶的青藤上,映衬着梅梅垂肩的长发和姣好的脸颜,天蓝色的无袖衫拥裹着她青春律动的躯体,随着说话,随着轻轻的呼吸,她的胸脯舒缓地起伏着。
我手里捏着一盒香烟,银色的火机现在在右手里有些沉重。
我有理由相信,身边的这个女孩儿已经觉察出了我和老韩并非是简单的兄弟关系。
“我想,不是随随便便哪个男人都会对另一个男人产生真的感情。”
除了老韩,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人让我想拿一生交付他,也除了老韩,不会再有第二个人值得我把生命献给他。从最初那个非常俗套的相撞,到误会,再到茫茫人海中的相遇,直到一路磕磕绊绊走在一起,发生了那么多事情,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就像要打造一把绝世好剑,要经过多少次焚烧,多少次淬火,多少次冷落,又多少次试验锋芒啊!
“这么说,会的,是吗?”
梅梅的眼睛乌漆漆的,她专注地看人的时候,眸子里那晶晶亮的东西有点像刀子。
“当两个合适的人在一起时,应该会。”
事已至此,我不能回避,我更没有哪怕是一条充满荆棘的泥泞的羊肠小道可以去退。
“不会是因为一个人的财富,相貌,或者说年龄吗?”
她步步紧逼。
“你读过《简爱》吧?简爱为什么没有在罗切斯特第一次向她求婚的时候答应他?因为她很自卑,她觉得自己不配罗切斯特,因为她觉得自己没有财富,更不具备美貌。当罗切斯特失去了他的财富的时候,简爱才把她珍贵的爱情献给了他。尽管说这仅仅是一本书,但是,现实中肯定有这样的事实。而年龄是什么?是每个人都要经历的过程,当一个人思想成熟时,相对的,情感也就成熟了,这跟年轻还是苍老无关。人这一辈子,要懂得去珍惜该珍惜的,这最实用,有一句话叫‘花到折时只须折,莫等落时空折枝’,人世间,有太多的悲剧都是因为不明白自己在等什么,自己该做什么!”
“哦?”
透过黑暗,我觉得她凌厉的目光洒落在我身上,并不比白天削弱多少。
“那,张国荣为什么会自杀?那个姓唐的男子好像对他也不错!”
张国荣的香消玉殒,在华裔,甚至是整个同志世界都令人唏嘘不已。梅梅此话一出口,我一身冷汗。
“我不很清楚他们到底是怎样的一个生活状态,我只明白,知足者常乐,好的心态决定一切。”
说实话,除了《倩女幽魂》等电影,除了《沉默是金》、《风继续吹》等歌曲比较熟悉外,我从没有仔细研究过张国荣,只知道他在一次演唱会上面对万千观众承认了自己的取向。
“如果你也是张国荣一样的人,四叔,请原谅,我是说如果,你会爱一个人一辈子,不管他以后有没有钱,有没有地位,不管他老到什么样子,都会一心一意对他好吗?”
她这话再明白不过了。
一层薄薄的窗户纸就这样被捅破了,在一个比我小将近十岁的女孩儿面前,被一把撕掉层层遮掩的遮羞布,我忽然有点抹不开脸。
可是,再怎么难为情,这也是事实。惊悸之后,我反而被一种宽慰代替。
从她的言语判断,他并没有为难我的意思,我何不借着这个机会,把该说的话说完,也让她再无后顾之忧呢?
我不知道梅梅何时,我更不知道她用何种方式破解了我和老韩之间深层次的关系,在她即将要赴上海读研的时候,她敞开了心扉来和我交流。
“梅梅,相信四叔是一个负责任的人吧。日子还很长,人在做,天在看,你放心好了。”
我发现自己的衣服不知何时早已被汗水浸透了。
“那就好。四叔,我是说,我爸他现在真的不容易,他很要强,脾气也不好。他一天天在老,不定什么事什么时候就会难倒他……但我发现,自从你来了后,他改变了很多。不管怎样,看到你对这个家好,看着我爸现在整天高高兴兴忙进忙出无后顾之忧,看着我弟弟被你管束的越来越规矩,我心里也踏实了……至于别的,我也不能再说什么了。四叔,你要记住你说的话……”
梅梅站起来,拂了拂垂到胸前的长发,对我笑了笑。
我看清楚了,她的那种笑,尽管想展露得很彻底,也想表现得更活泼些,可这笑容里面又掺杂了太多的无可奈何。
老韩回来得很晚,他冲完澡靠在床上,又点亮了一根烟,对着天花板发愣。
自从华县回来后,老韩从没有让我单独过夜过。
我没有睡,一直等着他,想告诉他梅梅今天跟我谈话的事。发觉他今天有点反常,我索性坐起来,倒了一杯水,递到他手里,“哥,咋了?”
老韩把水杯放下,手搭在我的胸腹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胡乱划拉着,就是不说话。问得紧了,他忽然攥住我的手说:“小辉,眼看着这届选举开始动弹了,你给哥说,哥是该放弃呢还是参选?”
在我最初和老韩接触的时候,我一直反对他当这个村长。为此,也没少跟他置气过。随着时间一点点推移,随着很多世事变化,我才发觉,很多事并不是我想的那么简单,很多事也并不是我说了就能算数的。
我笑了笑,“那,你心里是咋想的?”
“哥以前答应过你,这届结束后不再参选。”
老韩狠狠地抽了一口烟,把半截烟头在灰缸里蹭灭了。
“是不是再参选,觉得对我没法交代,要是不参选,心里又空落落的?”
我斜了他一眼,笑道。
老韩摸摸自己的头皮,嘿嘿笑出声,“你这个臭小子,一下说到哥心里去了。你说说看,一旦哥不干了,接下来干啥呀?”
“干的事情多了!旅游呀!去新马泰、马尔代夫、去港澳台,还嫌近的话,那么去澳洲,加拿大,里约热内卢好了,也可以去撒哈拉沙漠,跟三毛一样‘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
我扳着食头,给他解压。
老韩露出整齐的牙齿笑,一伸手,啪地在我脖子上拍了一下。
“说正经的!”
我竖起第二根指头,“做生意啦,开公司!你当老板,我做销售是老本行,一年到头,我的业绩绝对不会差!”
老韩坐直了,笑道:“哥都这把年纪了,开什么公司?”
我拿指头点着他红红的两个乳蕾,在他的肚脐眼上画圈圈,一边挑起他腹部的一丛硬簇簇的汗毛,一边说,“那也可以在郊区圈一块地,干你的老本行,养百十头奶牛,每天早上我们都有最新鲜的牛奶喝,那些喝不完的牛奶,送给奶粉厂!”
老韩收敛了笑容,“哥是真的在跟你商量呢,你知道,哥的心思根本不在这上面!”
我把手蜷回来,淡淡道,“既然你已经打定主意继续参选,我们之间何谈商量!”
谁都知道,现在北郊已经变成了一只任谁都会心动的香饽饽了,省政府北迁,原先很多荒芜的地方,一夜之间竞标者不计其数,价格翻着跟头上涨。别说荫水坊这个四五千人的大村,就连西边临着的不足一千人的郭家村,村长这个位子都时时有人觊觎。听说前几年郭家村为选村长,有人花了近百万,各方势力打得不可开交,可最终也没有定下来领导人选,没奈何,至今仍由支委一手摇着管理村事。
现在,早已经不是三年前,老韩参加这一届选举,谈何容易?!
面对心犹不甘的老韩,再想想自从我搬到雅心园后村民们一个个谄媚的样子,这个夜晚,我再也无法入眠。
☆、284
我的心里非常矛盾。老韩,现在就是我的整片天空,我不能不考虑他的感受!
一夜无眠,一些车轱辘话翻过来倒过去地说,无非是还要不要参选,不参选会怎么样,下来的生活怎么安排,参选了,得费多大的劳神,后果会怎么样。说着说着,我们会不时小吵几句,我刚默不作声了,老韩又赶忙逗我说话。
直到凌晨三四点,我们也没有争论个眉眼出来,慢慢见他不作声了,细细一瞅,才发现,他已经垂下眼皮,面朝我沉沉睡去。
看着这张不能失去的脸,听着他微微的鼾声,我不由得心疼起他来。
梅梅说的没错,老韩慢慢开始老了。眼瞅着他到了知命之年,尽管头发很短,但鬓角的几根白发还是很刺眼,他的抬头纹在灯光下一条条也很是鲜明,不知何时,连他的髭须上也有几根变得雪白。他累了,倦了的时候,在我面前沉睡的模样安静得像个婴孩,先前那些霸气的凌厉片刻间荡然无存。
这就是那个在人面前吆五喝六的老韩,是那个见了豪,见了郭旌旗,见了接二嫂的老左就拿拳头戳的老韩,就是那个重情重义在宁夏见人危难就伸手,在渭南看见不孝子不作声地送人钱财的老韩!这就是我逃了走了,从南漳,从渭南把我接回来的知疼知热的老韩!
轻轻攥住他的手,在手背上摩挲着,在上面轻轻亲吻着,我觉得我得支持他,我无论如何得站在他一边,不管他的决定是错是对!我不是体会不到那些退休干部心中徒增的失落感,何况,老韩还正当年,还有能力也有魄力做这个村长!!
第二天,等老韩出去了,我打电话给林文龙。
林文龙见我问他知不知道老韩还想参选,就哈哈笑起来。
“小辉啊,小辉,老哥哥知道你在替韩军操心,你这就对了。我听汉章说了,正准备这几天去你们家转转。不管你咋想,韩军参选我是大力支持的!老哥劝你一句,别再任性了,也别太孩子气,他想干啥就让他干去吧,反正这也不是啥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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