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舞如蝶 作者:七夕到底有多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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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青华山顶和老韩一起挽过同心结一起挂过同心锁,我们求过地藏王菩萨庇佑,他们会保佑我们白头到老的。老天爷能如此残忍地带走我的爱人吗?
不可能!
不可能!!
不可能!!!
我在香积寺为老韩许过愿,在佛前虔诚地为老韩祈福过,老天爷能如此无视地看着老韩倒在冰冷的路面上吗?
这不可能!
这不可能!!
这根本不可能!!!
今天,老韩才在华岳庙里为我们烧过高香,他也拜过万事灵验的三圣母,老天爷就在他眼皮底下看着我痴呆呆绝望地看着老韩一言不发地离开?
这怎么可能!
这怎么可能!!
这怎么也不可能!!!
我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不能!!
不能!!!
老林来了。
陈汉章来了。
二哥二嫂大哥也来了。
梅梅来了。
老韩的哥哥们也来了。
村委会的人来了。
老韩的近亲这几天一个个都来了。
在陈汉章的张罗下,警察们开始例行公事。他们问我什么,我只知道自己在开口说话,我说了些什么,我自己也不知道。
老林安慰我什么,我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
我一次次要冲进太平间,要把老韩紧紧抱在自己怀里,可每一次都被人拽了回来,看见我发疯的样子,好像二哥和二嫂都哭了。
老左死死地守在我身边,寸步都没有离开过。
去三兆火化老韩那天,我死命地扑向灵车。
我才不管路人和在场的人怎么看我。然而,我还是被人挡住了。我不能够再往前扑上一步,老韩的一个族人好像在后面狠狠地踢了我一脚,尽管有二哥和老左扶着我,我还是被人踢倒了。
一连几天,我水米未进。
我好像听见老左哭着说,“小辉,你不要这样,老韩走了,这是事实。你不要再这样了,不只是你,大家都很难过。你还得振作起来,皓皓还得大家一起照看呢。”
皓皓一身孝衣,他手里擎着白色的纸幡,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被两个伯父搀扶着,坐在卡车老韩的棺木旁。
梅梅哭得死去活来。
我想跟在老韩的棺木后面,我想在老韩被抬进火化炉的时候也跳进熊熊的烈火中去,但是,被一帮我认识的和不认识的人拖住,我连灵车都没能上去。
眼看着老韩的灵车越来越远,眼睁睁看着我的爱人的最后一面我都看不着,想着我连最后一程都不能送我的爱人,我肝肠寸断,只能用嘶哑的嗓子一声声干嚎,“哥,哥呀———,我的哥啊———”
我不知道那缓缓驶进冷风的灵车上,老韩能不能听到我一声连一声的嘶喊。
我也不知道这尘世上到底有没有望乡台。要是老韩真能登上传说中的那座望乡台,他会不会听这听不见的声音,会不会看我这个看不见的人。
我不知道有没有那只白鹤徐徐地飞过去接送我的爱人飞向没有冤苦、只有平和的天堂,我也不知道我的爱人在飞向天堂的时候,还会不会不断回头向我张望。
正月初十,老韩下葬。
我已经哭不出一滴眼泪,如果真有眼泪,那也应该是我的血泪,在一滴一滴落在这尘世上。
没有了老韩,这个世界从此一片冰封。
那个曾经给我无尽温暖的一个鲜活的人,突然之间变成一盒骨灰长眠于地下,怎不叫人心如刀割。
没有老韩的日子,生命对于我是多余的。
我在每一刻都在回想,想着老韩在我愣神的时候会忽然站在我身后,忽然会伸出手臂拥我入怀。在我浑浑噩噩的时候,我经常会忽然打一个激灵。
我想这应该是老韩拍了一下我的肩膀。
转身看时,却什么都没有。
正月十二那天早上,老韩的大哥忽然来找我。和他一起来的,是一个穿着正装戴着眼镜的很斯文的年轻人。
那人坐在我对面的沙发上,说,“你真正的名字是洪小军,是吧?”
我木然地点点头。
他说,“据这位韩先生讲,这套房子的所有权不归你。你如果有异议,请你出示有效证件。”
他指了指老韩的大哥。
我勉强打起精神。
印象里,老韩当初买这所房子是写在我名下的。
我一时想不起房产证在哪儿。
好像几天前,二哥二嫂要接我回华县,我拒绝了。不管他们怎么说,我只是不断摇头,我什么也没说。好像他们又耽搁了一天,跟老左叮嘱了又叮嘱,才恋恋不舍地回去了。如今,在我身边的,只有老左。
老左想说什么,我的手在他胳膊上按了一下。
既然老韩不在了,我还守在这儿,也实在没有什么意义。
“只要有人照顾皓皓,我会很快离开的。”我微笑了一下。
很长时间没有笑过了,原来笑起来这样艰难。
不知道为什么,我已经好几天没见皓皓了。
“你放心,我是他大伯,我有监护权,也有义务将孩子照顾好。”老韩的大哥冷冷地说道,他又补充说,“你如果没有别的事,请你收拾一下东西,两天之内离开。”
我又笑了一下,人一走,茶就凉,人情冷暖就是这样正确。
老左终于忍不住说道,“事情不是这样,这所房子是小辉,哦,不,是洪小军的,他有房产证,我可以肯定他有的。”
“这儿有你啥事?你当你是谁啊?实话给你说,即使有房产证,也不能证明这房子就是他自己买的。不是我那兄弟掏钱给他买来的才怪!他如果有良心,就该把这房子退还给我侄儿。孩子还小,以后花钱的地方多着呢,我兄弟为了选举,把家当都花光了,现在人去财空,你让孩子以后去喝西北风啊?”
老韩的大哥没好气,差点跟老左喊起来。
老左还想说什么,我忙拦住老左,对老韩大哥说,“大哥,你放心,我也有义务照顾皓皓,好歹这孩子这几年都一直喊我四爸呢。你放心,我会把这所房子转到皓皓名下的。另外,我会倾我所有把老韩留下的东西完璧归赵送给皓皓。这是房门钥匙,你顺便带着吧。”
我把钥匙摘下来,递给他。
天水还有一套房子,也是老韩买的。老韩当初还说以后要跟我在天水养老,现在物是人非,留着它也没用了。
老韩大哥接了钥匙,不冷不热地说,“那最好了。你最好是念想着老韩以前对你有多好,想着皓皓这孩子眼下有多可怜,不要在临走还藏着掖着。我把话撂倒这儿,要是我查到了你有夹带和保留,可别怪我不仁义!”
说罢,给那个年轻人递个眼色,转身出门。
临到门口,转身过来又说,“我明天就过来换这儿的门锁。”
老左站起来跺脚,“这也太欺负人了!没人贪你的东西,就不能缓两天吗?”。
我静静地笑着说,“哥,没啥,这本来就不是我的。我本来就一无所有。还得劳烦你,替我收拾两件衣服,我天黑就走。”
“你想走到哪儿去?好吧,看来你只有跟我回玉祥门了。你哪儿也别去,你放心,这西安城里,只要还有我一口饭吃,有我一件衣服穿,你就不会饿着冻着。”
玉祥门?我是从玉祥门挣开老左的怀抱跑出来的,现在又要回玉祥门,这是怎样的一个讽刺啊?!
老左出去收拾东西,我很纳闷,怎么这几天一直不见皓皓和梅梅呢。
我给梅梅拨电话,隔了好久,梅梅才接了电话,她啜泣着,低低地应了一声。
“你还好吗?”,我轻轻问一句。
“好,四爸,你要保重自己啊。”她终于大哭起来。
“不哭,梅梅。四爸问你,皓皓还好吧?”
“他也好,比前几天好多了,你放心,没事的。”
“以后要是有啥事,就给我打电话,到玉祥门来找我。”
“怎么?”梅梅惊奇地说。
“我要走了,我不能老是住在这儿了。”
半天,梅梅说一句,“那,四爸,你好好保重,有空来看我们。”
挂掉电话,我怔怔地靠在床头不知所以。
老左拿着几张证件和一只盒子过来说,“你看,这是房子的产权证书。这儿还有老韩的几份人身意外保险单,其中一份受益人是你,赔付金额相当可观。还有一只礼品盒,我看了,里面有两只玉扳指,我记得,好像你以前有一只的。”
是的,盒子打开来,里面是两只玲珑剔透的碧绿的玉扳指。
我对老左说,“这玉扳指得留着,其他的,都留给孩子吧,我改天过来办手续。”
老左深深地叹口气。
我把文件放在客厅里显眼的位置,摇摇晃晃站起来。
老左扶住我出了门。
身后,防盗门自动呯地一声关上了。
出了楼,老左让我靠在门口花坛的石头上,他去地下车库取车。
晚上的料峭冬寒让我不禁打了一个冷颤。
还不到正月十五,西天上,一轮冷月尚未浑圆,广漠的苍穹空旷得出奇。
回望住了两年多的雅馨园,回望那曾经透出温暖灯光的窗口如今一片漆黑,不敢想老韩,干涸的眼眶又被泪水打湿了,不知不觉,我蹲下身子,双臂抱头,浑身跟着颤抖起来。
☆、313(大结局)
我绝对是个没心没肺的人,是的,没心没肺。
从大年初一老韩遇难到正月初十老韩下葬,又混混沉沉在玉祥门呆了一星期,我一直没有给陈汉章打过电话。
不知道为什么,我似乎根本不关心眼下案情在如何进展着,直到正月十六那天,陈汉章打电话给我,说是有人投案自首了,要我去指证罪犯。
我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没有心肺的那个人,一定是!
连我自己都讶异,为什么在老左陪我去警局的路上,我心情始终是那么地平静。
我原以为在看到罪犯后我会不顾一切冲开所有人的拦阻扑过去,我以为我会用尽平生的气力抓住他,我以为我会喝他的血吃他的肉连他的骨头都嚼烂,再一口不剩地咽下去。
可不知道为什么,在对面的房间,通过隐身玻璃看见了那个站在一排人当中的胡勇胜时,我的心却静如止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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