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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睁开眼睛看到雪白的天花板时，秦天才意识到自己方才是晕倒了。他艰难地抬起头，正巧看到贾一丙在走廊里打完电话推门进来。

    “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贾一丙快步走上前问道。

    “我怎么会晕倒的？”

    “医生说是心理压力过大加上疲劳过度。”贾一丙叹了口气，“你妈过世这几天你加起来睡了有5个小时吗。”

    “我闭上眼睛就会看到我妈。”秦天眼睛看向窗外，如自言自语般说道。

    “今天机场的事斯桀找人压下去了，拍了照的记者都安抚了。”贾一丙顿了顿，继续说道，“你和他的关系想好怎么处理了吗？”

    “我要是还想跟他在一起，是不是挺不是东西的。”秦天自嘲地笑了笑，转过头来看着贾一丙的眼睛问道。

    贾一丙没有回答秦天，只是拍了拍他的头，让他好好休息。带上房门的那一刻，他听到秦天轻声说：“我这辈子都原谅不了自己。”

    秦天再次看到斯桀是在苏天的葬礼上，那个人穿着一贯的黑色西装，戴着墨镜神情肃穆得站在远处。秦守正不许他走近，也不接受他的悼念。秦天看着斯桀，有种一眼万年的错觉，不难想象对方和夏熠星步入婚姻殿堂的那天会是怎样一场盛世，也许若干年后他们就会拥有自己的孩子，组成美满的家庭吧。秦天又侧头看向一旁的秦守正，两鬓的突增华发，一夜之间仿佛苍老了十岁。

    斯桀从医生口中得知是精神压力过大造成秦天的晕倒后就没再给他打电话，他想象不到是怎么样的沉重负担可以把没心没肺的秦天打倒，当那人在自己面前倒下去的瞬间，斯桀真的被吓坏了，可是即便到了这一刻，他还是天真地认为，给一点时间让秦天从丧母之痛中走出来，接下去就能解决他们俩的问题。

    晚上，斯桀意外地接到了秦天的电话。

    “我的东西还在你家。”秦天的语气听起来十分镇定，像是下定了决心，“我想去拿回来。”

    “你什么意思？”即便是斯桀，忽然听到秦天如此冷静的声音也有些出乎意料，电话那头明显深吸了一口气：“如果是因为我订婚的事，我早就想和你解释，那只是权宜之计，婚约三个月后就会解除。”

    “我……”秦天顿了顿，止住将要脱口而出的话转而道，“我现在去你家，见面再说吧。”

    三十分钟后，秦天敲响斯桀家的大门，其实他口袋里就放着钥匙，却不想用，潜意识在逐渐将自己与这个房子的关系剥离，连带着和房子主人的关系也是一样。

    “你不是有钥匙？”房门打开，最先窜出来的是金毛狗子的脑袋。

    “你把它接回来了？”秦天喜出望外地看着呵呵，它卖力地示好几乎要把尾巴摇断了。

    在挺长的一段时间里，呵呵都被寄养在小V家，尽管小V常常抱怨它的破坏能力，实际上却很宠爱这个大家伙。斯桀从别墅搬回来的第二天就把呵呵接了回来，他想等秦天回来了看到也会高兴些，现在看来果不其然。

    “昨天接回来的。”斯桀一手把狗头往回捞，一边将房门彻底打开。

    秦天空着两手过来，行李箱都搬去了他自己家。斯桀意外地没看到任何行李，若有所思地微微皱起了眉。

    

    第四十七章

    

    原本秦天准备了一肚子话要在斯桀面前摊牌，因为呵呵的出现酝酿好的情绪被打断，再要板着脸继续做深沉的样子似乎有些刻意，他走进屋内随意坐在沙发的一角，打量着这个客厅。秦天仍清晰记得自己第一次踏入这间屋子时它的布置，统一的暗色调、空旷、沉重、缺乏生活气息。现在呢，客厅一角是毛绒的大号狗窝，墙上挂着秦天那张双白金唱片的认证书，新购置的置物架上插放着几十张原版电影牒，尽管无法完全改变这间屋子的基调，但至少让它看起来温馨了不少。原来不知不觉间，俩人就融入了对方的生活，改变着彼此的习惯。

    “订婚的事是我和夏熠星的一笔交易。”斯桀缓缓开口道，“我要尽快抬高正德的股价，资金上还要我亲自去谈，如果一直被关着难免束手束脚。”

    “恩。”

    其实也曾想过订婚一事是斯桀的手段而已，然而心里就是横亘着一道坎，又像卡在喉咙里的细鱼刺，不上不下地却最是折磨人。

    “等我达到目的后，会由她找个理由提出解除婚约。我承诺她明年三部女主戏，差不多就是这样。”斯桀耸了耸肩，刻意做出轻松的样子来掩盖内心的忐忑。没等到对方的反应，复又补充道，“我不会碰她，最多就是一起出席一些活动，让两家面子上都过得去。”

    “其实……夏熠星也挺好的，她现在这么喜欢你，不会再犯从前的错误了。”说完这话，秦天忽然觉得心被人用手攥紧一般，他深吸一口气缓了缓，硬着头皮说了下去，“也许你和她在一起才是能让大家都满意的事，咱俩到今天这一步，我都不知道是黎明前的曙光还是一步步深陷泥潭。”

    斯桀双手握拳，自虐般将指甲刺入皮肉里，一直隐隐约约的不安感在此刻坐实。他死盯着秦天，双眸中有深黑色的海浪汹涌澎湃着：“你不相信我？”

    “不是的。”秦天抬起头，看进对方的眼中，“我就是因为太相信你。相信以你的能力一定能达到目的，你会说服你爸，让他接受我们的关系。”

    “那你还在担心什么？”斯桀的眉毛拧在一起。

    “我爸不会同意的。”秦天轻叹，颓然地将头瞥向一边。

    斯桀并不知道斯德背地里给秦守正打电话的事，但是那日在机场从对方的态度也能猜到他已经知道自己儿子是同性恋的事了。即便如此，忽然听到秦天这样直白地说出来，斯桀瞬间仍是哑然，他有百分百的自信搞定自己的父母，可是秦天的家人……原本在他的计划里，可以一步步做苏天的工作，然后再去影响秦守正，可惜世事难料。而秦天接下来的话，无异于给他原本就不足的自信判下了死刑。

    “我爸妈知道后就劝我和你分手，那个时候我没有听。即便是知道你订婚的消息后，我还是想回国找你，我还是告诉自己要相信你。”

    “后来，我妈病情恶化，我就没能回国，直到她去世。”

    “她是因为我才会病情恶化的，我明明知道她有多想看到我成家生子。”

    秦天略去了苏天去世那天凌晨发生的事，他极力淡化这段不堪触碰的回忆，想着不再想，不再提也许时间会让自己淡忘。

    “我妈走了，我不能让我爸到老了还一个人。”秦天看着自己的脚尖，“即便他同意我们在一起，我也想按照我爸妈希望的样子活，也算是尽孝了，趁我爸人还在。”

    斯桀嘴角扯出一个不怎么好看的苦笑：“所以我这是被甩了是么。”

    “对不起。”

    “你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个。”

    “明天我就进组了，拍陆明的新戏，正好这段时间我们都好好想想。”秦天咬咬牙，从沙发上直起身，“东西我会让贾一丙来收拾，还有呵呵也是。”

    “秦天，我没想到，你狠起来比我狠多了。”

    从斯桀家中落荒而逃，一路跑到大街上秦天才意识到天开始下起了小雨，他顺着街道往前走，逐渐细密的雨丝很快打湿他的头发，脸颊上的泪水混合着雨水一同往脖子里灌。秦天走了一阵便难受地弯下腰，双手撑在膝盖上如溺水之人般粗重地喘息着，斯桀通红的眼圈，因极力隐忍而不住轻颤的指尖，还有那沙哑低沉的嗓音就这么一遍遍在他脑子里盘旋，盘旋。

    第二天，秦天随剧组一同飞往X市，要在那里拍摄两个月的时间。登上飞机的那一刻，秦天心里有几分解脱又有几分失落，解脱的是远离了这个俩人共同生活的城市他也许会更快地走出来，失落的是当两个月后他再次回到这座城市的时候，和斯桀将会成为真正的陌生人。

    陆明的新片是根据著名作家张晓晨的长篇小说《家门》改编的同名电影，小说讲述了民国时期姚、贾两大家族的兴盛衰亡。秦天在里面饰演的是姚家的少爷，在剧情的前半部分是个彻头彻尾的纨绔子弟，让人恨得牙痒痒，到了剧情后半部分随着的姚家败落，姚小少爷也落得个可悲可叹的结局。

    这个角色本身的设定并不讨喜，但要演绎出来却又颇为考验演员的功力，若是放在从前，贾一丙断然不会让秦天在从影初期就挑战这类角色，只是眼下，实在没有他挑三拣四的余地。这次贾一丙并没有陪着秦天一同前往X市，他肩负重托得留在B市处理秦天的烂摊子，还有时不时去陪秦守正下下棋，聊聊天，怕秦教授丧偶独居会想不开。

    【姚奇从水仙儿的房里出来，舔着嘴唇把裤腰带儿系紧。身后的美娇娘不无遗憾地娇嗔：“姚少爷怎的做到一半便要走了？”“刚才下人来报，家里的老太太怕是不行了，我得赶紧地回去，太奶奶平日里最疼我，临死我怎么也得见上一面吧。”说完他又伸长脖子在水仙儿脸上亲了一口，才依依不舍地离开探春楼。回得家中，却见一大家子人都聚在了老太太房前，自己的亲爹姚奎正跪在床边连连抹眼泪。姚奇赶忙抬脚进去，瞧见老太太憋红着一张脸，已是进气儿少，出气儿多了，心下顿时也有些难受。】“停！”陆明的声音从监视器后头传来，“秦天怎么走神了？”

    众人这才发现本该进屋后跟着姚奎一同跪在床边的姚少爷——秦天，此刻正扶着门框发愣，双眼的焦点早不知游离到哪里去了。

    秦天始终遗憾没能看到苏天在弥留之际是什么景况，没有亲耳听到苏天说给他的最后一句话，因此当他看到床榻上命不久矣的姚家老太太口中念叨着临终遗言，他心里就憋闷地慌，恨不得扑过去大哭一场。可惜这姚小少爷偏不是个东西，没那么丰沛的情感，姚老太太过世第二天他又照旧出现在了探春楼。这两下纠结中他就不知道该如何演才好，只能如个木雕般愣在原地。

    “导演，不好意思，我……我没找到感觉。”秦天回过神，歉意地鞠了个躬。

    陆明罕见地没有多加责备，摆了摆手，让他到一旁去找感觉，自己则组织摄影师先拍下一组镜头。

    当天那场戏一直折腾到后半夜才结束，由于秦天的不断NG，剧组的人跟着加了个大夜班，一个个怨言颇深，唯独陆明，不仅没有多说什么还帮着安抚工作人员，反倒弄得秦天越发愧疚。陆明当然不是突然良心发现才偏袒秦天的，要不是前一天斯桀特意打来电话，他也不会知道秦天母亲刚刚去世。陆明其实特想跟斯桀八卦一下他和秦天的进展，只是对方听出苗头后声音顿时冷了好几度，他也只好作罢。在圈内人看来，斯桀和秦天的恋情虽然轰动一时，但也不过是运气不佳正好被曝光了而已，因此即便斯桀和夏熠星的订婚典礼大张旗鼓惊动半个娱乐圈，其中感情几分真几分假大家心里都明镜儿似得。

    

    第四十八章

    

    秦天晚上躺在宾馆的床上，辗转反侧睡不着，拿起手机一看都凌晨两点了。他瞪着天花板，脑子里跑马灯似得闪过好多画面，越是想逃避越是生动，他有些泄气地把被子踹到地上，翻身坐起翻起通讯录来，他想找个人说说话，可是搜寻了一遍，竟然没有一个合适的人选。从前和魏巍无话不谈，出事儿后因为自己觉得丢脸故意不接人电话，这几个月下来只回复了几条短信，现在再去打扰就不合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