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君 作者:江南十四
Tags:情有独钟 豪门世家 欢喜冤家 民国旧影
“二爷,要进去吗?”沈四福看了一眼黑漆漆的夏公馆,偷偷打了个呵欠:“没准还有人在。”
“不用。”沈郸掐灭了香烟,淡淡的应了一句:“回吧。”
扑面而来的夜风让他稍稍清醒了一些,他决定为自己设个期限——不多不少,整一个月。一个月后,他要是还这么鬼迷心窍……那就算抗也要把人扛回家去!
这天早上,夏殊言站在窗边伸着懒腰,忽然发现院子里的梧桐树冒出了新绿的枝芽。他恍恍惚惚的发了一会儿呆,意识到这个冬天总算是要过去了。他穿好衣服下了楼,坐在餐桌边上准备吃早饭,远远听见打扫花园的佣人正向夏笙抱怨,说大门口又让来路不明的人扔了一地烟屁股。
“这已经是这个月的第三次了!也不知是谁干的!”
“晚上锁门的时候看过吗?”
“都看过,干干净净的,肯定是夜里有人来过。您说咱们要不要报警啊?这可怪吓人的!”
“唉,再说吧……”
夏殊言在面包上涂了一层厚厚的果酱,面无表情的咬了一口,酸酸甜甜的味道立刻在口腔中蔓延开。草莓的不好吃,他想,下次还是换橘子的好。
夏正清泡好茶,心无旁骛地读了一会报纸,等何宝山载着谢竞来了就准备抬腿出门。夏殊言不满他天天往外跑,将自己独个撂在家里,一个箭步冲上前将他拉住:“这又是要去哪!”
夏正清被他毫无征兆的发难吓了一跳:“岳家耀的一只新船要下水,在码头弄了个简要仪式,邀请了商贸协会的几家同去。中午让笙叔给你准备饭菜吧,我就不回来了。”
夏殊言一听是正事,纵使心中不愿意,也不好强行挽留,但又存了点渺茫的希望:“那晚上呢?”
夏正清一脸踌躇:“这……也不一定。我尽量早点回来。”
夏殊言无可奈何,只得眼巴巴看着他匆匆忙忙的去了。好不容易挨到下午,他接到李若愚的电话,要他即刻到编辑部去,说是要开个总结会。他终于得了事情做,几乎是欣喜若狂的,丢下电话便直奔闸北。
这是沪上青年刊发后四人首次碰面。向昆生将成果简要通报了一下,说是销量还算不错,反响也比原先设想的热烈,堪称情势一片大好。傅幼民搬出半个月来陆续收到的读者来信,小山一般的堆在桌上。四个人嘻嘻哈哈的在方桌前挤成一团,七手八脚的拆开阅读。
李若愚拿起其中一封信,清清嗓子,逐字念道:“致《沪上青年》编辑部,近日经友人推荐,偶得一本贵社之刊物,闲暇之余逐篇细读,深深为内容所吸引,以至手不释卷之地步,叹诸君之妙想何其广也、亦叹余之眼界何其窄也。余印象最为深刻者,乃一篇《千人一面》之短文,堪称字字玑珠、句句琳琅,余每思及皆有所获。此文作者署名言殊,疑似余之相识者夏君……“他念到此处特意停下来,意味深长地看了夏殊言一眼,又接下去念道:“……不知是否为同一人,特此相询,得复则不胜感激。余谨以一介沪上青年之身份,殷切盼望此刊物再版,亦盼诸君事事顺意!此致。郑毓雯。”
向昆生一把抢过信纸,翻来覆去的查看一番:“郑毓雯——难不成还是位小姐!”他将信纸凑到鼻子底下嗅了嗅,仿佛发现新大陆一般叫了一声:“还真是!这上面有香水味呢!多半是个美女……哎呀!夏君!你什么时候认识了这样一位文质彬彬的小姐?也不告诉我们一声!”
夏殊言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歪头想了想,忽然“啊”了一声。李若愚忙问:“怎么?”
夏殊言尴尬的摇头:“没什么。我不认识什么郑毓雯,一定是她搞错了!”
傅幼民瞧他一眼,也是笑而不语。两人四目相对,夏殊言气势汹汹的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以凌厉眼神警告他,万万不能将他与郑毓雯相遇的经过泄露半句。
傅幼民一笑,附和道:“上海这么大,没准有同名的呢!”
向昆生只是不信,一口咬定夏殊言故意隐瞒,夏殊言口干舌燥的辩驳了大半天,仍然毫无效果,最后干脆闭上嘴,来了个一问三不知,向昆生无计可施,也只好作罢。
四人又一言我一语的议论了一个钟头,一致认为应当再接再厉办好第二刊。有了上回的经验,这次的筹备自然简单得多,众人领了分工,约好时间后便各自散去。
临别时李若愚特意将那封信塞给夏殊言,道:“不管是或不是,人家还等着回信呢,你看着办吧!”
夏殊言脸上微红,想了想还是接过了。
?
☆、第十四章 一瓢
? 夏殊言与李若愚告别,下了楼准备回家。走到路口的时候他忽然想起自己答应过谢竞要送他一本,便拐了个弯回到报刊亭,一口气买了三本。刚付完钱,就听见一阵清脆的自行车铃由远及近,最后在他身后停下了,一个年轻的声音在喊他:“夏殊言!”
他回头一看,杜竟文一脚踩着车镫,一脚踩在地上,笑着看他:“真的是你呀!我还疑心认错了人!”
夏殊言对他印象不错,想不到竟在街上遇见,也是兴高采烈:“杜兄,好久不见!”
杜竟文朝他身后张望了一阵,问道:“那天那位先生……没和你一块吗?”
夏殊言连连摇头:“你误会了,我同他没什么关系。”算起来沈郸已有一个多月没来找他,果然如同他料想中一般失了兴趣。最初他还有几分失落,背地里将他骂了几顿,但日子一长他又很快的淡忘了。
杜竟文看他手中抱着几本杂志,问道:“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夏殊言精神一振,献宝似的将杂志递过去:“沪上青年,你可听说过?”
杜竟文随手翻了翻,摇摇头:“没有,杂志我看得少。”
夏殊言见他兴趣缺缺,快到嘴边的长篇大论只得通通咽回去。
杜竟文突然问他:“夏兄,你懂得法语吗?”
夏殊言不明白他为何有此一问,还是照实回答了:“念中学的时候学过一些,怎么啦?”
杜竟文面露喜色,高兴的将他双手握住了:“那可太好了,你一定要帮我的忙!”见夏殊言并没有拒绝的意思,他继续道:“我大哥在城南开了家医院,最近有几个法国小孩闹胃炎了要住院,非吵着要听故事,院里的医生护士没一个会说法语的,就硬拉了我去,我的法语又不好,真发愁呢!夏兄,你随我一道去好不好?就当是帮帮我的忙了!”
夏殊言如今正是闲人一个,杜竟文盛意拳拳,两人一拍即合。但从闸北到城南还需横跨两个租界,他犹豫着要不要拦一辆黄包车,却见杜竟文拍了拍自行车后座,道:“你坐上来,我载着你过去。”
夏殊言依言走过去,屁股一歪就要往上坐,不料杜竟文还有下半句:“不过我还不大会载人,要不你还是等我骑稳了再跳上来。”
夏殊言无奈,只有点头答应,待杜竟文向前骑了几米,他才快步跑上前,轻轻一跳上了后座。
杜竟文紧张兮兮的惊呼一声,车身也跟着一阵猛烈摇晃,差点撞上路边的街灯。夏殊言看不下去,便道:“要不换我来骑,你坐后边。”
杜竟文喘了口气:“不用!你放心吧,我骑一会就好了。”
见他无论如何不肯交换位置,夏殊言也只好作罢,认命似的抓紧后座,做好随时跳车的准备。
杜竟文的技术正如他自己所说,实在不怎么样,这会儿又载了个人,一路上尽是歪歪斜斜的不走正道,急得满头大汗。夏殊言想笑又不敢笑,憋的十分辛苦,好在一路上微风拂面,杜竟文也听不清身后的动静。
“你抱着我吧。”他说,“这路上颠簸,小心别掉下去。”
夏殊言犹豫了一下,也不敢使多大力,轻轻环住了他的腰。杜竟文哈哈大笑,道:“你就不能抱的结实些么,可痒死我了!”夏殊言也笑了,将心里那点顾忌扔到了九霄云外,大大方方搂上杜竟文的腰。
他坐的安稳了,便有了心思欣赏风景,时不时与杜竟文交谈两句。到后来他话也懒得说了,索性闭上了眼睛,把脑袋也靠在杜竟文背上,悠然自得地享受着初春的日光。
也不知多了多久,杜竟文忽然指着前方,笑道:“夏兄,你看那边。”
夏殊言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一个青年学生正骑在自行车上,后座也坐了一个人,不过是个年轻女孩,两人相互依偎,甜甜蜜蜜的一看便知是对情侣。
杜竟文意味深长的感叹了一句:“佳人在侧,如沐春风啊——”
夏殊言知道他这是在调侃自己,也不生气,索性和他开起了玩笑:“看来杜兄是春心动也。”
杜竟文哈哈一笑:“夏兄,依我看,你要是个女子,可比她漂亮得多。”
夏殊言一拳捶在他背上:“那你尽管试试!”
杜竟文惨叫一声:“哎呀!我可受不起!”
夏殊言得意洋洋拍他一巴掌:“看你还敢胡说八道!”
杜竟文似乎是怕了,嘴巴闭得紧紧的,夏殊言心情大好,忍不住低头一笑。
沈郸看到的正是这般景象。
他先是一愣,继而是震惊。他连忙吩咐司机放慢速度,自己则扒在窗户上向外张望。
果然是夏殊言!不过一个月没见,这小子居然就勾搭上了别人,还公然在大街上打情骂俏!简直枉费他对他的一番牵肠挂肚!他愤然回到座位,心中升起熊熊怒火。
那天在大中华的舞场外,他失去控制的吻了夏殊言。碰上他唇瓣的那一刻他就意识到,这一回他实在是有些心动。他的确是个尤物,既天真又世故,举手投足带了点不自觉的勾人。他是斯文优雅的,但也懂得与他针锋相对的调情,甚至还能张弛有度的同他周旋,每每撩拨的他心猿意马,再端盆凉水当头浇下,以至于他时常有种错觉,自己才是那个被他玩弄于鼓掌之中的猎物。
于是他退缩了,决定给自己一些时间。对他来说欲望是安全的,感情才是危险的。夏殊言太危险,他应该尽早抽身而退,继续过他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日子,但有时候世事就是不太如人意。
“司机,给我停车!”
杜竟文万万没想到沈郸会突然窜出来,当街拦住他的去路。他刹车踩得急,身后的夏殊言哎哟一声,差点滚到地下去。他陡然见到了沈郸,也是茫然的成分居多,尤其不明白他为何一派怒发冲冠的模样,自己并没有得罪他呀?
“你过来!”沈郸言简意赅的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看夏殊言愣在原地不动,便一伸手将他拽到自己身边,对莫名其妙的杜竟文道:“他今天有事,不能随你去了。”
夏殊言急的一跺脚:“你凭什么管我!”他不愿当着大庭广众和沈郸拉扯,只好竭力向杜竟文解释:“这人、这人满口胡言,杜兄,你要相信我!我同他真的没有什么,我随你去医院!”
沈郸见他急吼吼的和自己撇清关系,心中怒火更甚,他向来肆意妄为惯了,此刻叫夏殊言拂了逆鳞,也顾不上是大庭广众还是花前月下,伸手在他腿弯一捞,打横将人抱了起来,回身就往汽车里塞。
杜竟文哪里见过这般阵仗,瞬间就懵了,夏殊言一阵大呼小叫,他连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到沈郸关上了车门,夏殊言才从震惊之中回过神,他万没想到这人竟能如此流氓,公然在光天化日之下搂搂抱抱,累的自己一世清白毁于一旦,他想起杜竟文五彩斑斓的脸,顿时觉得人生无望,恨不得买块豆腐一头撞死。
罪魁祸首正坐在他身侧,脸上丝毫没有悔过之意,他喘了口气,咬着牙坐起来,对着沈郸就是一通拳打脚踢。车内空间狭小,他逮哪揍哪,沈郸避无可避,被他打的嗷嗷直叫,心想这小兔子下手可真够黑的。他挨了十几拳,终于忍无可忍出手反抗,三两下将夏殊言制服,按在座位上。
声明 :本站内容转至互联网,所有资源版权均为原创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版权请与我们联系,及时删除!站内所有作品、评论均属其个人行为,不代表本站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