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君 作者:江南十四
Tags:情有独钟 豪门世家 欢喜冤家 民国旧影
花期临近的那几天,沈郸睡的很不好。沈四福总是没有准信地骚扰他,一会说这盆快开了,一会说那盆快开了。他匆忙的下楼去,蹲在地上看了半天,花苞仍然没什么开放的迹象。下人们全都不见了,然而随时能有人接住他贯掉的碟子杯子。他揉了揉眉心,颇为凄凉地笑了一笑——他这是故意要折腾他,简直可以说是没有良心。
沈四福小心翼翼地解释:“听说这花只在夜里开一小会,很不容易看到。”
沈郸无精打采地点了点头。他懒得骂人,于是转身上楼。沈四福因为没受到预期中的责难,反倒惊慌失措起来,对着沈郸的背影喊了一声“老爷?”,对方没有回应,他也只得站住了脚,可是仍旧觉得心虚。
第一朵花开是在第二天的晚上。沈郸没有外出,吃完了晚饭就开始打瞌睡,到了八点多一点的时候,他就看到了白花花的两朵,悄无声息的绽开,一瓣叠一瓣的繁复舒展,翩跹的雍容的跳动。花色是清丽而柔软的白,有极幽淡的芳香四溢流动。
沈郸呆呆的看了一会,突然从震撼中清醒过来。他急忙抓了件外衣披上,一阵风似的冲到门口。
沈公馆顷刻间乱成一锅沸腾的粥。
“沈四福!车呢!快点!”
“老爷,您还没换鞋啊!”
“老爷,花要不要一同搬过去?”
“沈四福,你是想死么?”
“老爷,外头下雨了,您带上伞!”
“老爷!车、车备好了!”
“老爷!又有一盆开了!”
沈郸站在夏公馆大门口,一把抓着夏殊言时候,他还在悠哉的吃一只削好的苹果。
“怎、怎么了?”夏殊言从未见过他如此狼狈的样子,惊讶之余也觉得有些滑稽。
沈郸抹了一把被雨水浸湿的脸,劈头就问:“夏正清在不在?”
夏殊言摇头:“他今晚……”
“不在正好!”沈郸急急忙忙地打断他,“快跟我来!晚了就来不及了!”
夏殊言还想说什么,但沈郸没给他机会,拉起他直接扎进了绵绵细雨。他被他搞得一头雾水,苹果也不知掉那儿去了。于是他有些脾气地道:“你干什么呀!这是要去哪?”
“开花了!”沈郸激动的几乎咬到自己舌头,“你要看的昙花,已经开了!”
夏殊言一愣,难以置信的抬起头。他那天不过是随口说说,从来没抱任何期待,没想到他竟一直记着。他以为他只是场面上的殷勤,因为他知道他是风流惯的。可如果他真的对他有一点真心呢?
借着路灯的光,他看到沈郸眼下的一片青黑。他忽然希望这一路能长一些,走得久一些。
夏殊言也是第一次见到昙花开花。那美丽确实让人震惊,不过他还有更惊讶的事想要知道。他指着那一长串的花盆问道:“怎么这么多?”沈郸挠了挠头:“拿少了我怕等不到花开就让他们养死了。还不错,活了九盆,除了这两盆开了的,剩下的明天我让人送到你家去。”
夏殊言吸了吸鼻子:“你不必这么大费周章的……”
摸了摸他细细软软的发,沈郸从背后抱住他:“我难得送你点东西,你能开口跟我要,我很高兴。”他低下头,脸凑到他耳边去,低声说:“现在有没有喜欢我一点?”
夏殊言起先还不太好意思的垂着眼,听到他这一句话又起了捉弄的心思,把脸一扬,笑道:“我喜欢你……送的花。”
沈郸没说话,眼睛认真得发亮。他俯下脸,托起他的下颌,轻吻他的唇。他能感觉到他的迟疑。回应是没有的,但他也没有拒绝,这就已经很好。
?
☆、第十六章 红玫瑰与白玫瑰
? 何宝山发现,自从某天夜里家里无端多出七盆昙花之后,夏殊言就经常一个人坐着发呆。他尝试问他缘故,但每次他都搪塞过去。直到某一天吃过了下午茶,夏殊言失手打碎了一只白瓷碗,等下人抢着收拾干净了,夏正清才问:“你最近怎么了,是有什么心事吗?”
夏殊言赶紧摇头:“没有!”
夏正清不大放心地道:“有什么事还是说出来的好,别闷在心里。”
夏殊言扑哧一笑:“你才是最不愿把心事讲出来的那个,还好意思说我呢!”见夏正清微微簇起了眉尖,他连忙正色道:“真的没什么,大概是前两天忙杂志的事情有点累了,过一段时间自然就好了。”
夏正清放下心,又道:“呆会我要出去一趟,你自己在家吃饭。”
夏殊言道:“又是要去哪儿?怎么没见三表哥?不是生意上的事么?”
夏正清低头擦手:“不是……是一点私事,我一个人去。”
夏殊言见他目光躲闪,不仅疑窦丛生,追问道:“什么样的私事?要跟谁去?”
夏正清道:“是……钱江的陆秉华。上个月钱江商行周转出了问题,我帮了他一点小忙,这次他专程请我吃饭。不去也不太好。”
夏殊言道:“只有这样?”
夏正清“嗯”了一声,微微一笑,不再说话。
临到走的时候,夏殊言秘密招来了何宝山,吩咐他如有异动立即打电话给他。何宝山拍着胸口保证,又笑着对他说:“你可总算变回原来的样子啦!”
何宝山送夏正清走了,但他的话令他有些愕然。这几天纠缠他的苦闷又在心中升腾起来。他不自觉的拿沈郸来与夏正清作比较,但内心深处他又觉得他是不能够来与他相比的。因为他从小就爱他的哥哥。他已经忘记了为什么要爱,但一直爱着。他也晓得这爱没有结果,他不会给他温暖的拥抱或者火热的亲吻,他只会让他永无止尽的心痛。他那样寂寞而清冽,他无法舍弃爱他。爱是光热,也是本能。
夏正清回来的时候,夏殊言正捧着《少年维特之烦恼》坐在沙发上发呆。何宝山催他睡觉,来了两次都看见他手里的书停在120页上,还魂不守舍似的问他现在是几点了。何宝山头也不转的就能看到他身侧的座钟,晓得他这是发痴了,也不回答,只从楼上搬下一床被子扔给他,自己打着呵欠回屋睡了。
夏正清在玄关脱掉了大衣,随手搭在衣帽架上,见夏殊言还在发愣,就问:“怎么还不睡?”
夏殊言扔掉手里的书,光着脚跳下沙发,扑着将脸贴在夏正清胸口:“你怎么才回来!”
夏正清被他撞的肋骨一阵疼,憋了口气道:“我不是说了别等我,你早该睡了。”
夏殊言抬起头:“陆秉华找你到底什么事?”
夏正清迟疑了一阵,道:“没什么要紧的事。”
夏殊言心中泛起十二分委屈,一开口几乎带了哭腔:“你还骗我!我听宝山哥说了,陆秉华说是请你吃饭,实际上是想给你介绍对象!”
夏正清被他吼的心慌意乱:“你大晚上的不睡觉就为了这事?”
夏殊言霍的一下站直了身子,双手死死抓住夏正清的两只胳膊,两眼发直的盯着他:“你答应了吗!答应了吗!”
夏正清哭笑不得:“不是你想的那样……哎,你轻点!”
夏殊言一呆,讪讪地松开了手:“那、那他也没安什么好心!否则干嘛这样鬼鬼祟祟!”他又气又急,一双眼睛像蒙了雾,慢慢的有水光泛出来。
夏正清最见不得他泫然欲泣的样子,一颗心顿时软成棉花糖。他伸出手,摸了摸夏殊言的脑袋,道:“陆秉华你也见过,是个老实人,他没有恶意的,否则也不会将自己的妹妹介绍给我。”
“……他妹妹?”夏殊言像是受了惊吓,忽然蹦跳起来,惊恐的睁大了眼睛。“就是他一天到晚担心嫁不出去的陆……陆什么来着?”
“陆珍妮。”
“对对!陆珍妮!上周我还在大中华见过她!脸涂得僵尸一样,一张嘴粉都掉下来了!全世界也就只有陆秉华觉得她奇货可居了!”他将鼻子贴到夏正清脸上使劲嗅了两下,惊惶道:“你……你身上有女人的香水味!是不是他强迫你跟她见面了?”
夏正清犹豫了三秒,像是有些难以启齿:“他一番盛意,我也不好拒绝,就一起吃了顿饭。”
夏殊言咬牙:“我才不信!吃顿饭能吃到十点!”
夏正清叹了口气:“还……还看了场电影。”
夏殊言大惊失色,一双手在夏正清身上来回摸索:“电影院里黑灯瞎火的,她……她没把你怎么样吧?”
夏正清扑哧一笑:“她一个女子,能把我怎么样。”
夏殊言觉得自己受了伤:“我就知道那姓陆的别有用心,你还去!”
夏正清摇摇头,觉得夏殊言太小题大做:“陆小姐眼界高的很,也未必能看上我。”
他知道自己的长相算不得标准的美男子,对女孩子的吸引力十分有限,因此也不过分担心会受到陆珍妮小姐的纠缠。倒是陆秉华,一直客客气气的陪他聊天,又同他道了谢,最后还亲自送他回府,是个值得结交的朋友。因此他从心底里希望这事能和平解决,免得伤了双方和气。
夏殊言只是不信,又是撒娇又是赌气,要求夏正清与陆家划清界限。夏正清同他讲的口干舌燥,最后只得搬出哥哥身份,以时间太晚为由,连哄带吓的将他推进房间。他这一晚疲于应付陆珍妮兄妹,实在没有力气再和夏殊言软磨硬泡,回房后匆匆洗了个澡,一沾床单就睡了过去。
夏殊言在隔壁又是另一番光景。他七上八下的等了一晚上,到最后也没能把一颗心塞回肚子里,这会儿正精神的两眼放光。他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折腾了好一会,眼见入睡无望,便一掀被子下了床,轻手轻脚地来到夏正清卧室前,伸手将房门推开了一条缝。
屋内静悄悄的,窗帘只拉了一半,借着月光能将四周瞧个大概。他摸索到床前,盯着熟睡中的夏正清看了好一会,心里咚咚跳了两下。他屏住呼吸,蹑手蹑脚的走到大床的另一侧,撩开被单钻了进去。夏正清天生体温比旁人低,被窝里也是凉凉的,他打了个哆嗦,小心翼翼的向里挪了挪。
“哥?”他低低的喊了一声,“你睡着了吗?”
夏正清毫无反应,黑暗中只能听见他均匀悠长的呼吸。
夏殊言大着胆子向旁边拱了拱,这个距离能看清他的侧脸——轮廓纤细,线条柔软,尽管少了些阳刚之气,但胜在清秀闲雅,反倒让人生出一股怜惜之意。
他稍微提高音量又喊了一句:“哥?”见夏正清依旧睡得四平八稳,他便稍稍放了心。过了半分钟,他伸手搭上对方的腰,轻轻揉了揉,入手温温软软的,感觉甚是新奇。“平时碰他一下就紧张兮兮的,这会儿还不随便我摸。” 想到这儿心中十分得意,忍不住又掐了两下。
夏正清吃疼,迷迷糊糊的嗯了一声,仍是一动不动。夏殊言等了一会,见他始终没有下文,便放心大胆的扳过他的肩膀,将人贴身抱进怀里。小时候夏正清经常这样抱他,随着年岁渐长,这样的亲昵搂抱便越来越少,尤其到了这一两年,他个头蹿的比夏正清高,就更加失去被爱抚的机会。如今两人换了位置,感觉竟也不错。
他将下巴搁在夏正清的头顶,静静数着两人的心跳,脑子里却一刻不停:“早些时候是二表哥,现在又是陆秉华,再过两年还不定有多少人上门说亲。哼!这是我哥哥,我爱了他二十年,凭什么白白让给那些女人,上海男人多了去,让他们找别人去好了。”
他思及此处,低下头摸了摸夏正清的脸,忽然叹了口气。微光中,夏正清的皮肤白的几乎透明,薄薄的嘴唇紧闭着,温热清淡的气息迎面扑来,让人一阵恍惚。夏殊言鬼迷心窍的托起他的下巴,朝那褪了血色的唇瓣吻了下去。
声明 :本站内容转至互联网,所有资源版权均为原创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版权请与我们联系,及时删除!站内所有作品、评论均属其个人行为,不代表本站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