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语还休 作者:海中一主/宝宝也自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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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初,何沁远突然高烧胸背疼痛下肢麻木。两个孩子只当是头疼发热,在家躺了三天后,何思源发现哥哥竟然昏死了过去,屎尿都拉在裤子里了,这才慌慌张张叫来邻居叔叔帮忙,把哥哥送进了医院。
诊断结果犹如晴天霹雳,急性脊髓炎,耽误了治疗,入院的时候何沁远已经两便失禁,胸部以下没了知觉。
联系不上赌鬼爹,邻居帮着垫付的医药费只够两天的治疗,第三天便停了药。何思源不敢回想当时情景,他跪在医生办公室不停的磕头,哭着说:“我爸爸很快就会来,求求你们救救我哥哥。”
他把赌鬼爹从赌场拖了过来交清了医药费,医院才肯继续医治哥哥,可是哥哥却再也没有站起来。
这一年多,他一直愧疚。若是他能早点送哥哥去医院,若是不耽误那三天,是不是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他心里内疚,便更加受不了任何人嘲笑他的哥哥。
“你刚才真的问我哥摆摊的事?”何思源眯着眼,把脑袋凑近几分。
吴文武眼珠子一转,道:“我说,不就是买个媳妇吗?你哥也买个不就得了?”
何思源愣了片刻,抬眼思考:买个媳妇??买个媳妇……对呀,买个媳妇!!!
他猛地站起身,一巴掌拍到吴文武肩膀上,道:“你咋就那么聪明呢!三麻子的媳妇哪里买的?”
吴文武哑然,思考半天道:“我回去问问我哥,明天给你回话。”
何思源高兴道:“嗯嗯,这事办好了,我送你两包红塔山。”
两小子达成协议,兴高采烈的分手。
何思源回到家时,何沁远正在做饭。灶台打了重新磊的,齐何沁远的胸口。
少年低头正在炒土豆丝,一只手抓着轮椅扶手,一只手拿着锅铲在锅里翻炒。少年坐不太稳,炒菜的动作幅度不大。土豆丝快出锅时,他放下锅铲,拿起一旁的酱油瓶,后背贴实了椅背才腾出手拧开盖子,随便往锅里倒了一些。
谈不上山珍海味,倒也是香喷喷的家常小菜。
何思源看着何沁远酷似母亲的脸庞,好像又瘦了些,下巴尖尖的。肤色苍白没有血色,巴掌脸上五官倒是长的大气,眼睛细长微微上扬的丹凤眼,黑亮的眼珠子尤其的吸引人。鼻挺唇薄,饱满的额头被细碎的发丝遮住,让少年看起来有一种古典的美。
何思源腹诽,一个爹妈生的,我怎么就跟我那丑鬼爹一个模子,没遗传母亲的半分优点,弄的他跟他哥出门,就像两个不相干的人一样。
“你发什么呆?”何沁远扶着灶台,偏着头看他。
何思源讨好般边笑边说:“我最喜欢看哥哥了,看见哥哥就像看见妈妈一样。”
何沁远把轮椅转过来,抬头看着弟弟那一头黄毛,扯着嘴角皮笑肉不笑:“我看见你那一头狗屎黄的鸡窝头,我就像看见那死鬼爹,恨不得一个锅铲给你丢过去。”
为了这头黄毛,两兄弟都吵架好几次了。
何思源见势头不妙,岔开话题道:“我进屋写作业了。”
何沁远见他开溜,道:“给你三天时限,不把你头发给我染回去,我饿你三天。”
何思源不甘心的催死挣扎喊道:“打死我也不染黑,那多没面子。”说着把卧室门重重的关了。
何家早些年还是不错的,可惜何家老太爷死的早,何老爹典型的败家玩意。几代人积累,也就留下了这么一套两室一厅的平方,也多亏这套房子,才让两个孩子不至于风餐露宿,凄凄苦苦。
老旧的门瑟缩着发抖,不堪重负好似随时都会寿终正寝。
“哎”,何沁远叹了一口气,弟大不由哥,当年言听计从的弟弟,如今变得叛逆任性。随着思源年纪渐长,他渐渐觉得力不从心,更别说掌控于掌。
何沁远狠狠捏住锅铲咬着后牙槽想:早知道当初我还能走能跑能跳的时候,就该把这小子打的五体投地,屁股开花,我说一他不敢说二……后悔呀后悔
少年越想越气,肠子都快悔青了。
☆、2
2.
何思源在床上滚了一会,举了一个小镜子左看右看,巴拉着一头黄毛,不屑道:“切,老古板,亏他还是年轻人,这样多帅气。”床上躺够了,爬起来咬着笔杆写了两道题又开始心烦意乱,肚子不停上演饥饿交响曲,下午啃得两个玉米棒子已经消化干净了。
少年正是长身体的年纪,身量拔高,校服裤子裹在腿上穿成了九分裤的效果。
何沁远听见开门声头也不回,道:“回去写作业,饭好了我叫你。”
何思源靠在门边上没说话,看见他哥关了火,左胳膊肘撑着灶台,右手伸的直直的去拿架子上的盘子。
不论做什么,何沁远都会用一只手撑着轮椅稳住身子,另一只手做事。累了就换一只手,交替着辛苦的把事情做完。胸部以下没有知觉,让他觉得自己总像坐在一根钢丝上,左摇右晃。他根本不敢把身子往前探,稍不注意就会摔下轮椅。
“哥,我不想读书了……”何思源突然道。
何沁远正在盛土豆丝,听他这么一说,放下锅铲转动轮椅回头看向他,皱着眉头有些不悦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何思源立马谄媚笑道:“我看哥辛苦,想挣钱照顾哥。”
何沁远长的秀气,可是严肃起来,思源是怕的。“何思源,你今个儿逃学我还没和你算账,别以为我现在出不了门就不知道你的情况,我在后山烤玉米那会三麻子就来告诉我了。这事还没算清,你又来新的幺蛾子,你这是挑战我的极限是吧?何思源,我若是能去上学,何苦还逼着你读书?还是那句话,你若想一辈子呆在这个小镇子,穷地方,想住着小平房,和老爹一样混社会,我无话可说。那你现在就收拾东西给我滚出去,我眼不见心不烦。你若是想摆脱这暗无天日的生活,那我告诉你,除了读书,没有别的法子。”
中二少年哪里听得进去,懒洋洋敷衍道:“我去写作业了。”
沁远看着弟弟的背影,低头看自己歪歪斜斜靠在一边的双腿,用力狠狠的锤了两下。他深呼吸,让自己不要那么沮丧,继续将锅里的菜盛到了盘子里。
两兄弟吃了饭,何思源洗了碗收拾妥当,回到卧室时就看见自家哥哥闭着眼趴在床上。刚瘫痪那会,少年不懂定时减压,床上躺了小半年,屁股、小腿肚、后脚跟全部压出了褥疮,差点截肢。从那之后,何沁远便明白了一件事情,这年头再苦再累只能靠自己,于是买了不少医学书,开始了自学成才的道路。
何思源走过去给哥哥做了一个背部spa,就听见沁远不停的抽气,最后少年干脆把脸埋进枕头,把压抑的痛呼全部堵了回去。
“哥,我真的不是读书的料,我……”
思源还未说完,就被沁远严厉的打断。
“闭嘴,再敢说打断你的腿。”他用手肘撑起上半身,皱着眉头看向弟弟,道:“何思源,我苦口婆心说了那么多,你都当我放屁是吧,觉得我逼你是吗?你今年初二了,满打满算十四岁,不小了。我在你这个年纪已经当家了,思源,你长点心吧,别把压力都压在我一个人身上,懂吗?”
何思源羞愧的低下头。是呀,他哥哥十六岁就瘫痪了,却还一直照顾他,他是不是有点太不懂事了。
何沁远瘫痪之后只能辍学,一是住院花了太多的钱,家里的老本用的干净不说,当年攒钱置办的电视冰箱都卖了干净,穷的他都没时间去颓废,绞尽脑汁想着赚钱养家;二是他行动不便,小镇不大但是道路坑坑洼洼,轮椅又老旧失修,推起来颇为费力,常常磨得满手血泡;这三嘛,有些难以启齿,他一个十七岁的小伙子生病之后便夹不住尿,精神头好的时候倒也能感觉到尿意,但是有了尿意就要立即拿尿壶接着,不然就会流出来尿湿裤子。要是得点头疼脑热,那就完全没有了感觉,下面像坏了的龙头,时不时就会渗漏。大冬天毛裤棉裤不容易干,他只好垫着垫布,防止打湿裤子。然后严格控制摄水量,定点定时按摩腹部,把尿液挤出来。
沁远的病其实是被延误了,加上小县城医疗条件有限,所以预后效果十分不好。胸部以下麻木不堪,触觉微弱,越往下便越严重,到了肚脐就一点知觉都没有了。没钱复建,才一年半时间,少年原本修长矫健的双腿萎缩的苍白细软,久坐肿胀的脚踝一按一个坑。少年只能自己看书研究,久病成医,倒也研究出一套适合自己的复建方法。没有支架,他就趴在桌子上,将两条腿自然垂落,增加下肢的循环。坐上一个钟头就用手肘撑起臀部,一来减压二来锻炼,把两条长胳膊练得都有了腱子肉。
何沁远读书那会是个学霸,他深知知识改变命运的道理,只可惜造化弄人,熊熊斗志被无情的命运里外浇了一个透心凉。也颓废过,伤心过,可是看着年幼的弟弟,也只能咬着牙爬起来,在千疮百孔的现实中讨生活。
可谓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十七岁的少年真的是又当爹又当妈,把所有的寄托都押在了何思源的身上。
哪知道这个混账弟弟不仅长得和自己不像,连性格也是完全不同。
何思源被发配七班时,把他气得病了一周,出门都觉得没脸见人。
何沁远守在屋里监督弟弟学习,休息够了便爬起来趴在桌上,伸手拿了一支笔,道:“今天接了几单?”
何思源从书包掏出来几张卷子和习题册推了过去,担忧道:“哥,你脸色不好……”
何沁远恨铁不成钢:“看你一头黄毛,我就一肚子邪火,早晚被你气死。”他说着不再看弟弟,一手撑着桌子,一手拿笔,埋首在习题集中。
何沁远的副业,兼职写作业,一张卷子五元,一页习题册一元。他当年成绩优异,应付初中作业简直是小意思。他准确率高,又能按时交货,于是这口碑是一传十,十传百,生意越来越好。
☆、3
3.
冬日的早晨冷风簌簌,昏暗的路灯被雾气笼罩,暗淡的光芒要死不活的亮着。忙碌的人们在黑暗的老胡同穿梭,匆忙买口吃食,便接着赶路。
锅里冒着蒸汽,几十个茶叶蛋悠闲的翻滚,卖早餐的少年守着这口小锅缩在轮椅里,帽子口罩围巾把自己围成一个木乃伊,露出的一双丹凤眼倒是又黑又亮好看极了。
这个怕冷的青年便是何沁远。感谢他家祖宗留下的这套小平房,地理位置倒是热闹,每天来往路过的人不少。辍学之后,赌鬼爹不靠谱,少年为了养家,也只能逼着在家门口卖点东西糊口。
少年脸皮薄,出来卖茶叶蛋两个月了,始终觉得有些丢人,也不叫卖,摆了一副姜太公钓鱼的架势。他一个男孩子没什么手艺,人家是馒头花卷包子豆浆油条,就他冷冷清清守着一锅茶叶蛋,自然是门可罗雀。不过,何沁远是个爱探索动脑子的少年,反复琢磨,倒也让他捣鼓出来一个茶叶蛋入味的小窍门,吃起来比别家更香。加之他卖的比别家便宜几角钱,回头客才渐渐多了起来。
可惜小本生意挣不了几个钱。从七点卖到八点半,一锅茶叶蛋卖光了,也就挣了十来块钱,好歹凑够了今天的菜钱。
他把膝盖上的英语小字典收了起来,眨巴一下眼睛,睫毛上的露水便顺着脸颊滴落,好像哭一般。
但只是好像。
何沁远不哭,至少不会在外人面前哭,在思源面前他都是强忍着。
每当生活压力太大,身体上太痛时,他都藏在自己的屋里,埋在枕头里偷偷地掉眼泪,有时候很不得就这样捂死自己算了。转念又想起他的弟弟,咬咬牙也就这么挺了过来。
十七岁的少年,内心就如这冬日的清晨,冰凉透骨,没有一点的人情冷暖。
摊位就摆在自家门口,锅里都是滚烫的卤水,他只能一点点将带着四轮的炉子慢慢的拖回家里。
何思源上学去了,今天起得有些晚,连茶叶蛋都没有拿,一脸惊慌魂不守舍的冲进了雾中。
何沁远没有多想,他的身上满是雾气,冷的他指尖都在发抖。他困难的撑着身体摔到了床上,发出“哐”的一声,脱了潮湿的黑色棉服,脱厚裤子的时候好几次都摔在了床上,好不容易脱了外套,穿着毛衣毛裤钻进了被窝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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