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语还休 作者:海中一主/宝宝也自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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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睡得是一个木板床,只有一层棉絮。他白日里倒也能感觉到尿意,可惜到了晚上就常常夜漏,为了家里那几床家当,过了八点他是绝不喝水的。即便这样,也有尿床的时候,他心疼那些棉絮,就把好的棉絮收了起来,搁着这一床糟蹋。
南方的冬天没有暖气,寒风阵阵,屋里不比屋外热和。何沁远裹着两层棉被,迷迷糊糊睡了好久,都没把自己睡热。
朦胧中,他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骑着脚踏车上学,一排排柳树排着队往后退,他的双脚不停的瞪着踏板,车轮飞速转动,就像要飞了起来……他又梦到自己考了年级第一,老师夸他成绩好……然后他考进了一所大学,学校很大,到处都是花,梦里都能闻到那阵阵幽香。他满足的笑了,咂了咂嘴。
“哥……”
何沁远猛地睁开眼,暗叫一声“糟糕”,何思源已经放学回来吃午饭了,他急着抬脖子挣扎着想坐起来。
何思源把他推了起来,让他坐稳后,抓着他的小腿塞进带绒的厚外裤中。
何沁远穿了厚秋裤、厚毛裤,又套上了厚绒裤,看起来像一个臃肿的不倒翁。
“你的脚好冷呀,哥。”何思源看着哥哥发白的脸,担忧道:“身体又不舒服了吗?”
何沁远裹上棉服,在弟弟的帮扶下,一点点挪进轮椅里,晃了晃发晕的脑袋,道:“没什么,睡多了,午饭还没做,你自己下点面条,吃了赶紧上学去。”
何思源心里明白,只要哥哥能爬起来,就绝对会把午饭做好等他回家。他心里担心,又怕触到了哥哥的脾气,边下面条边观察自家哥哥。
何沁远的确不舒服,大部□□体没了知觉,坐起来就跟坐在一个球上,总是晃晃悠悠,两只手抓着轮椅都觉得自己随时会摔出去。他心里合计着,这也不是办法呀,卖了两个月茶叶蛋就病了四次,挣得不多耗损又大,这样下去也不是法子,总得想一些别的出路。好在他精打细算,赌鬼爹给的家用能不用则不用,这半年也攒了五六百了。也许,他可以不那么辛苦卖早饭,可以在门口摆一个烟摊,就不用起早贪黑挨冻受寒了。
他正想着,就听自家弟弟在厨房对他说:“哥,我给你找一个媳妇吧。”
他明显没听懂,抬起头“啊”了一声。
何思源走到门口,道:“三麻子找了一个媳妇,你知道吗?哥。你也找一个,当你帮手多好。”
何沁远当然知道这事。三麻子买了媳妇第二天,就在路口堵了他。他正买菜回家,推着那辆“叮叮哐哐”的破轮椅费力前行,三麻子就嘚瑟的叉着腿挡住了路。当时何沁远还骂了句:“好狗不挡道。”
三麻子指着胖女孩道:“何沁远看,我媳妇。”
何沁远心里鄙夷的直瘪嘴。这三麻子是他的同学,脑子迟钝不好使,整个人傻不愣登的。那时候何沁远成绩又好长得又帅,不知道多少女孩子都迷恋他,也导致他成了男孩们的公敌。后来他瘫痪了,可乐坏了这帮死崽子,隔三差五组团来嘲笑一番。
何沁远明白落魄的凤凰不如鸡,没本事站起来打架,那就忍。强装出一副高傲的姿态也要挺胸抬头,扬起的脸会让眼泪倒流回去,会让他笑傲面对这些无知的人渣。他告诉自己,总有一天他要走出这个穷地方,他要去挣钱,挣很多很多钱,再也不让别人看笑话。
可是想归想,现实总是现实。
“啊,我才多大,找什么媳妇。”何沁远撑着身体,腾出一只手按着自己的腿,心想:谁能看得上我呀。
何思源道:“哥,麻子不也才比你大一岁吗?家里有个女的多好,最好勤快点,脾气好点,长得漂亮点。”
何沁远笑道:“这么好的,你去找呀,我也想来几个。”
何思源道:“我没开玩笑,麻子哥那样都能找,为什么哥不行。”
何沁远现在哪有这个心思,他现在就一心想法子能挣钱糊口,能有钱去大医院治好自己的病,能读书上学找一份体面的工作。他不想找女人,他不想让任何人看见自己的身体,看见两条细弱不堪的腿。
他敷衍的回答:“面条开锅了,别把蜂窝煤扑灭了。”
小镇上没通气,有钱人家就去买液化罐,穷的就用蜂窝煤。蜂窝煤灭了再点一个要废很多时间,麻烦得很,何沁远心心念念想着挣钱能买一个液化罐。
何思源赶忙把锅端起来,给炉子盖了盖,把煤球保护起来。
何沁远没有胃口,吃了两口又爬回了床上。
何思源给他灌了一个暖水袋塞进被窝,掩门退了出去,心绪不安的在外屋转圈。托吴文武的事,吴文武还真给办了。大清早吴文武就给他带来了好消息:“我哥说他有一个哥们手里正好有几个,你要是想要,先让你选,让我们放学就去看看。”
这倒是好事,但也是愁事。一个媳妇按照市面价格少说五千到一万呢,听说当年张家傻子买的漂亮媳妇画了两万块呢,当时轰动了镇上所有门户,后来那漂亮媳妇跑了,又让张家火了一把。可想,能买得起媳妇的都是大款呀,他哪有那么多钱。
思前想后,何思源想了一个对策:漂亮的我买不了,丑一点的胖一点的总行吧?我哥需要一个能照顾他的,能做饭洗衣服的就行了,长相什么的,我想哥也不会太挑剔吧。
何思源给自己做了一番思想工作,然后趁着他哥熟睡时,偷偷翻出来压在他哥棉絮下的六百三十五块二角七分,心脏差点蹦到嗓子眼,哆哆嗦嗦的跑了。
☆、4
4.
何沁远在门口等到天黑,也不见何思源的影子。
远远看见几个小黄毛走了过来,走近一看果然是七班那群小混混,他喊住一个孩子问道:“李瑞,看见思源了吗?”
李瑞道:“何思源?下午就跑了,还没回来呢?要不要我去街头新开的录像厅去看看。”
录像厅?就是那种放乱七八糟东西的地方?他才多少岁?就去那种地方?何沁远气的手都在发抖,他一生气就控制不住肢体,左腿眼看着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跌下踏板。
他赶忙把腿捞起来,快速推着轮椅回到家里,刚把门掩好,两条腿就开始扑腾。他扶着扶手紧紧贴着轮椅的后背,以防止痉挛让他摔下去。他是不完全性截瘫,保留那些鸡肋般若有若无感觉的代价就是疼,腰疼背疼还有寻不到方位的疼。他咬着牙在心理暗示:我还有痛觉就还有希望,总有一天我会站起来的。他张开嘴调整呼吸,没力气压住乱动的双腿,只能由着它们在踏板间乱踢腾,额头上疼的全是汗,他不停对自己说:还会疼,就一定会好的,一定会好的。
少年的忍耐力强韧,一声不吭咬着下唇,把下嘴唇咬破了皮一嘴的血腥味。好不容易挨过了这一波痉挛,伸手到裤子里一摸,果然尿布都湿了,还好他塞了好几层纯棉的尿布,吸水力超强,裤子没打湿。
赶忙去厕所取下尿布,揉着腹部用尿壶接了残余尿量,兑了温水擦拭下身,又塞了几层尿布,一番折腾人都快虚脱了。
尿布坐着塞不平整,鼓鼓囊囊的,还好穿得多,并不会引起别人注意。少年心里是害怕的,这要是有一天屎尿都憋不住了,他该怎么办?还不如死了算了!
尿布都是废旧秋衣秋裤裁剪的,六层都打湿透了,洗了两遍还有尿骚味。少年爱干净,容不得自己身上又脏又臭,冷水刺骨头,他一遍遍洗着那些可笑的婴儿才用的尿布,自虐般让刺骨冷水冲到胳膊上,冷的他嘴唇都在发抖。
偏远小镇,天然气都没有普及,更别说什么热水器。洗澡都要烧水兑着洗。
一番自虐,少年的火气才渐渐压了下来。修长手指,骨节分明,皮肤冻得发红,指尖控制不住的颤抖。他把双手夹在腋下取暖,心里着急:思源跑哪去了?
桌上的饭菜都凉了,何沁远把菜热了一遍,还不见人回来,彻底坐不住了,推着轮椅就要去隔壁找陈睿帮忙。
陈睿是他高中同学,两人从小邻居发小,关系铁铁的。平日他若是遇到困难,只要陈睿在家,帮着跑腿从无怨言,是个值得交的朋友。
正想着,何思源哼着歌回来了,一脸的洋洋得意。手里牵了一根绳子,绳子那头绑了一个穿着又脏又破花棉袄的一头乱蓬蓬长发的……乞丐!!!(д)!!!
何沁远看了半天没看出是男是女,看个头也就思源那么高,还是一个孩子。绳子把小孩的手牢牢绑着,从何沁远的角度看过去,小孩子的脸上又青又肿,明显被人打过。
何思源今晚是见了大场面,跟着吴文武的哥哥吴彬见识了真正的黑社会。平时见吴彬都是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结果见了虎哥立马点头哈腰一副奴才相,差点让他没憋住笑。
那个脸上有刀疤的虎哥嫌弃的捏着手里的六百块钱,指了指墙角,道:“这个钱也就买那个了。”
何思源一看,墙角缩着一个花棉袄长头发的……什么鬼???
“这…………”何思源看着四周站着坐着凶神恶煞的混混们,抗议声在肚子里转了一圈变成一个屁放了出来,他特怂的腿软了,眼巴巴望着吴彬,希望吴彬能帮他说两句话。
吴彬受不了那哀怨小眼神,但是也没办法,只好道:“虎哥让你带走还不带走?这也是看着你爸的面子才卖给你的。小姑娘总是跑,被虎哥收拾老实了,养两天伤好了你看,准是美人胚子。绳子抓稳了,半路让她跑了算你的。”
何思源几乎是被推了出去,满脑子都是那句“养两天伤好了你看,准时美人胚子”,心里想着:艾玛,我这是捡到大便宜了,哥准开心。
等他走后,吴彬才道:“那瞎子是男孩吧。”
虎哥道:“切,何家老爹还欠我好几千呢,就当还一点利息,还送他们一个大活人,不亏啦。”
吴彬心里觉得虎哥仗势欺人,而且骗了自己,之前说好的给个女孩,结果……这不是欺负孩子吗。可是想归想,也没敢说,只能心里叹了一口气:何家兄弟,你们也别怪哥哥我,要怪就怪你家老子得罪人太多了。
☆、5
5.
“你……你……你竟然偷钱!!”何沁远气的浑身发抖,恨不得过去把何思源撕了。
何思源还盼着回来领赏,结果被骂了一个狗血喷头,委屈道:“我不是想给哥哥减轻负担吗?”
“你……你……那我们吃什么喝什么,统统饿死?”何沁远恨自己站不起来,此刻的他恨不得两脚把这个败家弟弟踢飞了。
“别急,还剩呢,哥。”说着把那剩下的三十五块二角七分掏了出来。
何沁远只觉得大脑充血,差点没一口血喷出来。
他抬眼看了看缩在墙角的小孩,脏兮兮的花布棉袄,一头乱蓬蓬的略长的头发,露出来的脸鼻青脸肿,想必是偷跑的时候被打的。
何沁远的太阳穴一下一下跳痛,忍着怒气道:“思源,你平日里胡闹,哥哥能忍就忍,不曾真的怪你。可那钱是咱们两的命根,没了钱我们吃什么喝什么,啊?”想着这有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何沁远差点哭鼻子,一股股心酸往上涌。他努力强压住心里的难过,继续道:“你这是哪买的?”
“吴彬哥带我去买的,就是后背纹了只老虎的虎哥。”
“那你现在马上去找吴文武的哥哥,你说我们不买了,快去。”何沁远想着那六百块钱,一阵阵心疼加肉疼。
何思源内心挣扎,就听他哥吼道“还不快去”,心里一跳赶紧跑了出去。
何沁远平复了情绪,看着蜷成一团的小家伙,手腕上还捆着绳子,便推着轮椅靠了过去。
少年随了他娘的性格,心软的很,见不得这可怜见的。他扶着腿,一点点让身体贴着腿对折,帮着小孩解绳子。
缩成一团的小孩突然被碰触,吓了一跳,身子猛的弹起来,手臂一挥,就听见“碰”的一声,生肉摔地声,紧接着是一声沉闷的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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