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摩克利斯之剑 作者:顾临方
Tags:情有独钟
“这是梦。”他这么告诉自己,但是无法让自己的双腿停下,也无法醒来。他只好跟着前面一个熟悉的背影跑向走廊尽头的公共浴室,那里是唯一一个不断传出声响的地方——似乎有龙头在漏水——按理说是最不适合人躲避的地方,可是当俄尔挨个打开隔间的门的时候,里面每一个都站着躯体漆黑的人。
每一个人都有和自己一样的脸。
俄尔本来应该转身逃离这里的,可是他却鬼使神差的走向了一个他莫名知道是空的的隔间,他打开门,钻了进去,现在这里每一个隔间都是相同的了。
建筑物里充斥着惨叫和血腥味,只有这里,这个角落只有水声在回荡。梦境中时间流速总是令人摸不着头脑,俄尔觉得自己只等了一会,可他踩在湿滑地板上的脚却冷的像冰块。
终于,外面的杀戮声终于远去了,那只带来无数恐慌的怪物慢吞吞的走向了这里,它身上沾染的血液被热水冲开四处流淌,锋利的刀尖在瓷砖地板上摩擦,但是周围仍是安静的。一个隔间、一个隔间的门被打开了,怪物在走道里游荡着,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味道浓郁的血水流淌到了俄尔脚下,就在他屏息防备着怪物靠近的时候,他面前的门突然被打开了,他克制不住的大叫出声。
——那怪物长了一张赫伯特的脸。
俄尔猛的从床上坐了起来,急促的喘着粗气,连带着吓到了他身边正准备凑过来吻他的赫伯特。
“哦不!”俄尔呻.吟着倒回到了床上,他抱怨:“梦到被怪物一直追着就算了,怪不得怪物还长了你的脸。你起床这么早要去干什么?”
“去买点食材,冰箱里几乎什么都没有了。我只是想给你一个早安吻而已。”赫伯特无辜的说。
“你快点走吧。”俄尔把自己埋进被褥里,按住砰砰直跳的心脏。不知道是受到残留噩梦的影响,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刚才那一眼他觉得赫伯特非常陌生,像是……换了个人。
“好吧好吧,那我走了。”
赫伯特的声音远去,脚步声,然后是关门声。当关门声响起的一刹那,俄尔跳了起来,他在某种奇怪冲动的驱使下拿起昨晚扔到了地板上的题目,自己快速的把还有印象的答案写了下来。
“我一定是疯了。”俄尔唾骂自己这种鬼使神差的行为,怀着不安又忐忑的心的把书翻到了最后查了查结果。
结果他自己的所有症状都是吻合的。
那么……
俄尔大脑一片空白,几乎是依据下意识按照赫伯特的数据开始寻找结果。
他喃喃:“反社会人格……”
完全陌生、不过听起来格外危险的词语,仅从词面意思出发俄尔就已经有了无数个可怕的猜测。他震惊的放下书,想要用手机先简单查询一下,结果慌乱之中他弄掉了笔,笔直接掉进了床缝,他烦躁的骂了一声,把手伸下去想要把笔拿出来,却摸到了一个暗槽。
那里藏着一整套大大小小的刀具,以及三把装满子弹的枪。
没有人能想象俄尔那一刻的心情。
俄尔从床上跳起来,以最快的速度胡乱穿好衣服,慌乱地想要离开家。虽然他并不清楚能去哪,自己又要做些什么,他满脑子都被一个念头牢牢的占据了:赶快离开这里。可当他打开卧室门的时候,他却看到了本应该出门、此刻却坐在沙发上好整以暇的观察着他的赫伯特。
赫伯特站起身向俄尔这个方向走了两步,脸上带着一股近乎病态的冷漠,他质问道:“你要去干什么?”
俄尔后退了几步,下意识的想要和他拉开距离,直到他将背贴在了冰冷的墙面上才回过神来,他干涩的解释道:“梅琳达临时有点事情要找我……”然而他实在是没法再继续说下去了,在赫伯特无机质的眼睛注视下,本能对他拉响了警报,他忍不住颤抖了起来。
赫伯特嗤笑:“你是不是忘记了,你上一次对我说谎受到了什么样的惩罚?”
在这种古怪又危险的关头,俄尔猛地想起两个人曾经一起去宠物店,他无意间回头看到赫伯特注视着笼子里动物的眼睛,极度的冰冷,和他平时发怒完全不一样,那里没有任何的情绪。明明是会让人感到温暖厚实的褐色,却在那一刻看起来像是冷血动物的瞳孔。俄尔声音也跟着颤抖起来,在大脑反应过来前,他不由自主的说“……我需要一段时间冷静一下。”
“你要和我分手?”
赫伯特得出了一个奇怪的结论。俄尔下意识的想辩解:“不,我只是,只是突然觉得你很陌生。”
赫伯特冰冷的笑了:“是因为我是反社会人格吗?”
俄尔哽咽,他终于察觉到了赫伯特的不对劲。对方完全处在一种在他看来沟通不能,逻辑完全下线的状态。而且从这么看起来似乎对方从昨晚就已经在准备这一切了。等待着,防备着,然后不给他任何交流机会的给他直接定罪?
这算什么?他到底想干什么?
此时再也无暇顾及所谓的反社会人格是什么东西了,那种对对方可以肆无忌惮的争吵的熟悉感重新占据了上风,俄尔察觉到自己的怒气槽缓慢上升,在怒火控制下,他瞪着面无表情的赫伯特,厉声反问:“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在手边放这些东西?手.枪,还有两把刀!你是想杀了我吗?“
没有回答。
俄尔咬牙切齿,怒吼:“是的,直到今天我才确认你就是个疯子……让开!”
赫伯特没有动,也没有表情,他看起来有点可怕。然而怒火不断高涨的俄尔根本没有精力去思考对方的反常,他开始干脆的挽袖子,并且再一次重申:“你给我让开”
随后赫伯特扑了上来,他们两个扭打到了一起。俄尔很轻易的就把赫伯特抵在墙上,他没有想到赫伯特竟然冲动到会有主动和他打架的一天。然后,因为俄尔在惊讶中短暂的走了一下神,下一秒,俄尔听到破空声想要躲闪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他被花瓶狠狠击中了头,眼前一黑,他立刻倒在了地上,被花瓶的碎片扎伤。
还没等俄尔缓过来,赫伯特已经按着他把他双手反绑了起来,用尼龙绳从手肘开始粗糙的缠绕,俄尔简直暴怒,忍着想要呕吐的冲动毫无理智的挣扎了起来,还伸出腿去踹赫伯特。结果本来不算难解的绳结因为他的挣扎结反而缠死了,赫伯特倒是被他踹的失去平衡,但是仍然没松手。
两个人像疯狗一样在布满瓷质碎片的地上扭打在一起,滚作一团,不知道撞上了多少家具坚硬的棱角。直到赫伯特抵着轻微脑震荡俄尔的背把他抵着脊椎压在地上,扯下他的裤子,再次强行进入了他。
“你疯了吗混蛋!”
俄尔破口大骂,试图仰头去撞赫伯特,对方不为所动,紧紧从背后掐住俄尔的脖子,另一只手则拿起一把刀,把刚才被花瓶玻璃碴扎出来的伤口划的更深了。
如梦境一般,鲜血四处蔓延,而那只怪物出现在他面前,抓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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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 致幻成瘾
? 赫伯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干净修长,指甲都修养成完美的圆弧形。他身上穿着网球队的制服,腋下还夹着一个网球拍。然而他手上拿了一份和他此刻装扮格格不入,厚度十分可观的纸质报告,那是他的好友弗莱格——一个总是自顾自沉浸在灰暗情绪中的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帮他带来的。上个星期,他们班级里的十几个人为了配合老师某个奇怪的课题研究,全体都去做了心理评估测试。也正因为如此,弗莱格因为报告上“有轻微抑郁倾向”这几个字眼大惊小怪的嚷嚷了半天,好像他下一刻就会悲伤的开枪结束掉自己的生命一样。但是,事实上是,就算世贸大厦遭到恐怖袭击,这种事也还是不会发生的。
而现在这份报告是赫伯特自己的,即使他认为这东西毫无意义,尽职尽责的、或者说太过无所事事的弗莱格还是特地找到网球场来,把东西送了过来。
就不应该让他来,赫伯特不耐烦的想,他随便翻了翻自己的报告,用这一沓废纸给自己扇了扇风。“嘿,伙计,听着。”注意到弗莱格似乎还有继续自哀自怨下去的趋势,他挥了挥手,打断了对方:“只是倾向而已。”赫伯特重新瞟了眼自己的报告:“哦,我是反社会人格?听起来真酷是不是,像个大反派,但是我并没有像个危险分子不是吗?你大可不必——”赫伯特猛地止住了话头,因为他敏锐的注意到弗莱格有点惊恐的睁大了眼睛,向后退了一步,然后还没有等他再说什么,对方慌不择路的掉头就跑。
从那天起,弗莱格就从他的生活中隐形了。或者准确的说,有很多人,很多朋友都从他的身边淡去了身影,而且校园里竟然开始产生各种各样诋毁他的谣言,从“赫伯特是个疯子,他的父母也是,他们全家都有精神病史!”一直到“赫伯特是个可怕的连环杀人魔,他受到过纳粹式的培训,随身带着枪和毒气弹!”应有尽有——这种只会发生在被群体欺凌、孤立、排斥个体身上的事情,有朝一日竟然发生在了他的身上。
真是令人难以置信,不是吗?赫伯特抱着书推开图书馆的门,将身后的窃窃私语隔绝在玻璃门外。他很清楚源头是谁,不过他什么都不能做。无法与人争辩,连半句反驳也不行,那只会助长嘲笑和谩骂,毕竟要知道,很多人根本不认识他,不了解哪怕一星半点的事实,更不关心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只是需要一些劲爆的噱头,一个可以被围攻的对象来尽情的宣泄自己。当然,你更加不要妄图摆脱这些,它们会成为你留在地面上的阴影的一部分,永远都不会离开你。更不会像所说的那样,被新的谣言替代、慢慢淡去,这种东西永远不会消失,一旦有任何的可能,它们就还会复发,比癌细胞能带来的杀伤力还要巨大。并且,不管是在现实,还是在……你的记忆中。
赫伯特明智的减少了自己在户外出现的频率和时间,然而人群在他背后窃窃私语的糟糕状况也仍维持到他毕业。这不是说他在读高中乃至大学的时候就完全摆脱掉这些荒诞的言论了,而是他学会了活的更加的无懈可击。他学会了伪装和欺骗。他身边的朋友更多了,而他按捺不住时所作的事情也越来越疯狂,却再也没有人对此产生质疑。
高傲,出色,以及热爱冒险,正逐渐成为他个人的标签。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不介意。
赫伯特从没为自己的不正常狡辩过,曾经因为感受不到害怕,因此他就像谈论天气一样随口将应该隐瞒的心理状况说了出来,毫无隐瞒的。结果他身边的人就像逃离瘟疫一样逃离了他,他曾为此感到痛苦,是的,痛苦,即使能够被刺激的阀值太高,他也仍然是有感情的,就比如现在,他清晰的感受到了这个世界对他造成的影响。
人格缺陷是天生的,既然你们可以接受小儿麻痹,可以接受白化病,可以接受阅读障碍,甚至对于天生同性恋的态度大部分人也是温和的。我有足够的理智可以控制自己的行为,看起来和一般人并没有什么差别不是吗?明明你们之前都像蜜蜂追逐鲜花一样围绕着我,用热切又痴迷的眼睛注视着我,以成为我的朋友而沾沾自喜。
所以为什么一定要用看杀人狂的眼神看我?
背叛。
这是背叛,一个接着一个的。
在梦中,赫伯特平静的看着很久之前的自己,那种愤怒,那种宛如海啸、能吞噬摧毁一切的愤怒又再度涌了上来。他想起俄尔看过来的眼睛,还有他被试题半遮挡在阴影中的面庞,那里有他绝对不会错认的恐惧。他试图欺骗自己,告诉这些都是他的错觉,但他又隐隐的松了一口气,像是亲手挤开了充满脓液的伤口,释然,还有疼痛,那个时候他的表情估计很可怕。
所以他含糊的把这个话题带了过去,然后强硬的把俄尔翻过身,狠狠的压着对方的脊背。有那么几秒,赫伯特完全不想看到俄尔的脸,不想看到对方脸上有可能出现的憎恶。这个念头一出现,他死死压抑在心底的可怕念头又再度浮了上来,他甚至需要用上全部的精力才能克制住自己拧断俄尔颈骨的冲动。赫伯特只需要一伸手就能摸到刀,他在床边的暗槽里放了很多把,每一把刀他都精心挑选并且定期保养,像件充满冷意的艺术品。这只是为了防止未来某天他在割开俄尔血管的时候,要用上粗制滥造的便宜货——俄尔一定想象不到有很多个夜晚,赫伯特搂着自己,枕头下就放着随时可以轻易致他死亡的凶器。这些没有派上用场的东西在天亮的时候又会被赫伯特收回到原来的地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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