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摩克利斯之剑 作者:顾临方
Tags:情有独钟
俄尔一整晚都睡得极其的不安稳,眼球总在不安的转动,似乎是在做噩梦。而他松松的搂着俄尔,在漆黑的房间中注视着对方,感觉到了从未体验过的压抑——很有可能是悲伤,一时间不知道到底是该哭还是该笑。
所以呢?接下来会不会是你?
赫伯特俯下身,想要去吻俄尔,却被突然惊醒的俄尔下意识的推开。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找到借口离开房间的了,他几乎是一刻也不敢多停,更不敢回头与俄尔对视。他木然的把大门打开又关上后,无声无息的坐在了沙发上,安静的等待可能会降临到自己身上的死亡宣判。
然后他看到了急着想要逃离的俄尔,彻底的失控了。
赫伯特睁开眼睛,从令人难堪的浸满旧事的噩梦中醒来,稍稍活动了一下自己僵硬的脖子。这是第十个晚上,他仍坐在他借来的十分普通的车里,抬头就能看到俄尔新租公寓亮着灯的窗口,而向下则能找到那个在街道尽头鬼鬼祟祟的跟踪狂,那个恶心的败类脸上露着令人作呕的笑,神经质的把弄着手上的尼龙绳。接着,俄尔房间的灯光熄灭了,那个男人难以自持的挽起袖子,准备从植被茂密的围墙外翻进去。与此同时,赫伯特挂掉电话,打开了车门。
但是俄尔是不可能真正离开他的。
赫伯特淡漠的想着,看着跟踪狂在警察的喝止中慌不择路的摔到地上哀嚎不止。
他曾经无数次想过要向俄尔坦白,却总是在话要出口的时候犹豫。没有办法,俄尔有着一种过于单纯简单的生活状态,他不擅长捕捉他人的情绪变化,更不擅长及时做出反应。他们家一共有五个年纪相差不多的孩子,这也就造成了如果不直白的说出自己的欲求或者别的什么,即使是早餐也很有可能吃不到自己想要口味的果酱。也正是因为这样,他难以揣测俄尔会对他的坦白做出怎样的回应,更无法承担俄尔选择离开他的风险。
尝试过毒品的人之所以总是难以戒除,正是因为尝到了那种无法从现实中获取的快乐。俄尔对于赫伯特来说,意义则远胜毒品。他无法想象失去了俄尔的生活,也不愿意再回到过去那种非要疯狂到把自己折腾到必须要进医院才能获取“情感”的生活了。当他怀抱着俄尔醒来时,怀里青年虚弱的脸让他浑身升起难以形容的颤栗感。他曾有过很多很多的床伴,仅仅能够通过注视就能轻易做到这种程度的,俄尔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
“这里寄居着一个悲哀的灵魂。”赫伯特这么对自己说。
有很多人都认为俄尔能遇到他十分幸运,却没有人察觉到是他无法离开俄尔。而更加可怕的是随着他们两个在一起的时间增长,他就像寄生植物那样牢牢的把俄尔和自己连在了一起,他向所有人展示他们坚定的感情,并且制造出一种我们永远都不会分开的错觉,他也确实做到了,不得不说,做的还很成功。
仅仅为了所谓的虚幻的爱的感觉就要离开我吗?明明我们两个是如此的适合对方。当然俄尔如果知道他都做过些什么,一定会崩溃的。
赫伯特捂住脸,低低的笑了起来。
接下来的整整两个月,他用掉了自己所有的耐心,像个幽灵一样如影随形的徘徊在俄尔身边,并伺机趁虚而入,缓慢的瓦解掉了对方的决心。要知道,俄尔是一个直接的人,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是个果断的人。他跟更擅长依靠自己敏锐的直觉,像野兽一般做出选择,所以当他真正遇到什么无法简单解决的棘手的事情时,他只会逃开。
只要不放开他就好了,只要不放开他过一段时间他就会接受了。
赫伯特打开门,拿着止痛药和消炎药走向仰躺在床上的俄尔,对方似乎是再度睡着了,英俊的侧脸在漏进房间的一点阳光中看起来尤为圣洁。他坐在俄尔身边,给对方倒了一杯温水,手掌温柔的拂过脸颊,最后轻轻抓住了俄尔的脖子。
他很多次都想要直接杀死俄尔,让他长眠在梦里。在俄尔无意间提到他反常的时候,在俄尔质疑他无法控制的疯狂的时候,在俄尔因为吵架试图离开他自己去冷静的时候。每一次,每一次,尽管他知道俄尔的反应非常正常,可是他无法控制自己。甚至有一次他已经捂住了熟睡中的俄尔的嘴,用打开了保险栓的枪对准了俄尔的心脏。
“我伤害你,因为怕你永远不知道我的痛苦。我渴望静默地坐在你的身旁,我不敢,怕我的心会跳到我唇上。 因此我轻松地说东道西,把我的心藏在言语的后面。①”赫伯特看着俄尔熟睡中有些痛苦的脸,伸出手去抚上对方紧皱着的眉,以微弱的声音喃喃,倾诉着自己无法具体描述的心情:“我粗暴地对待我的痛苦,因为我怕你会这样做……从你眼里频频掷来的刺激,使我的痛苦永远新鲜。①”
事情还有转机,还没有到最终逼不得已的时候。
赫伯特最终还是松开手,轻轻的拍了拍俄尔的脸颊,叫醒了他。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他问俄尔。
俄尔下意识的呻.吟了一声,用手挡住了阳光。“不太好。”俄尔回答道,皱着眉揉了揉眼睛,幅度极小的翻了个身,以奇怪的姿势侧躺在床上,似乎是疼的厉害。
赫伯特拧开买来的药油往手上倒了一些,小心的避开了俄尔身上的伤口,为他按摩起来。
“……我刚才,认真的想了想。”
等到房间里被药油中薄荷和别的什么成分刺激清凉的味道填满,俄尔闷闷的开口,背对着赫伯特说。
“嗯。”赫伯特平静的应了他一声,手上的动作没有停下来。
“我想,我有些害怕你,但是离开你我又很难过,同时,这两个月我也非常的不愉快。”说到这里,俄尔握住了赫伯特的手,他转过身来,用一种很难描述的眼神仰视着赫伯特。金色的阳光下,他同样灿烂的头发松散乖顺的落在脸颊的两侧,露出他苍白的脸庞,那双蓝色的眼睛里则充斥水雾。俄尔看上去就像一个正虔诚的向神祷告的信徒,一个天使。
“所以你来告诉我吧,我该怎么做。”
赫伯特弯下腰,脸上情不自禁的浮现出平静满足的笑意,疯狂、偏执和阴暗一同离开了他的灵魂,此刻他无比的美好。他将嘴唇贴上俄尔的心脏,轻轻的说:“我们继续在一起好不好?”
我可能无法爱你,但是我会照顾你,帮助你,永远不会离开你。
这样还不够吗?
赫伯特感觉到俄尔轻轻的点了点头,回抱住了他。
?
☆、10 恐惧通告
? 菲舍·希夫曼疲惫的放下预约的记录本,把自己扔进足够柔软但是本来是供客人休息的沙发里,让自己昏昏沉沉的头被靠枕托举起来。睡意宛若薄纱般覆盖住了他的身体,他温驯的顺应感官,闭上了眼睛。
感谢上帝,今天没有任何一个人预约上门,按照这个趋势保持下去,一整天他都能这么消极怠工。
虽然作为纽约享有一定声誉的心理诊疗室的负责人,菲舍清楚自己不应该这么做,他需要联系一些状况不太乐观的客户,了解他们后续的情况、及时解决问题或者调整对他们的用药方式,但是请不要是现在,因为他实在是太累了,毫无干劲可言,只想回家好好的睡一觉。毕竟他刚刚从加州、从对他来说一个无比重要的人身边回来,对方消极的态度,以及在他看来十分糟糕的情况让他觉得自己这一段时间以来的尝试全部都是徒劳的。任何人遇到这种似乎只有自己头脑发热的情况感觉都不会好,更何况他清楚的明白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内这种行为仍然不会停止。
感觉自己像个蠢货,不是吗?
身为心理医生,菲舍清楚自己的心理状况也出了问题,过于偏执、还有逐渐对很多无关那个人的事物丧失兴趣,然而短时间内他还不想系统的去治疗,同时为了避免出现严重的问题,他只好简单的用药物进行控制。想到这里,菲舍挣扎着伸出手,在沙发旁边摆放着茶具和书本的小柜子上面找到了触手冰凉圆润的药瓶,他闭着眼睛给自己倒了两粒胶囊,直接含进了嘴里。他没有力气去倒水,更不想给助理打电话特地让对方跑一趟,胶囊的外壳会逐渐被唾液融化,到时候自然而然就会被咽下去。在这期间,就让他睡吧。
不幸的是,就在这个时候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
“见鬼……”菲舍捂住头,含糊的咒骂了一声,却不得不痛苦万分的挣扎着从沙发上爬起来,因为会被助理转接进来的电话都是来访过的客人,他不带感情的扯起嘴角:“希望不会是什么要命的问题。”
菲舍拿起了听筒。
“喂,希夫曼医生?我是赫伯特,赫伯特·威尔肯。”
听筒那边想起了如同大提琴一般低沉柔滑的声音,十分迷人,所以菲舍只是愣了几秒就立刻回想起了对方是谁。他轻轻嗤笑一声,忍不住流露出了一些厌烦。
“原来是你啊。”
对方沉默了一瞬,口吻突然变得阴郁起来:“你似乎很不愿意接到我的电话?”
“我记得我告诉过你,离我远一点,不要来打扰我。”菲舍端起桌子上冷掉的残茶,把黏在舌根处最后一点胶囊的外壳冲了下去:“你的病治不好,而且你也不在乎能不能治好,我更加不在乎你能不能治好。不过虽然我不在乎,但是你的危险性却仍然无法被忽视。所以——”
他耸耸肩:“在我挂断电话前,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我差点就杀了他。”
多么悲伤,充满不安的声音,足以让整个世界褪色的颓唐顺着声音涌了过来,淹没了一切,以至于之前同样沉浸在沮丧气氛里的菲舍一度都没有意识到对方说的内容都是些什么,他也被对方传染。
菲舍握着听筒,有些回不过神来,他很难想象这样的声音是由那个男人发出来的,那个不管什么时候都耀眼的男人。有些人似乎不用说话,那种拥有的成功者、以及食物链顶层优胜者的气息都会显露的淋漓尽致,当赫伯特第一次来拜访他的时候,他甚至还以为是自己惹上了什么大麻烦。然而赫伯特只是端正的坐在沙发上,表情既拘谨又灰败,双手紧紧的缠在一起,向自己倾诉他是怎么想亲手杀掉自己的情人的。
悲剧,就是善的冲突。①
冷不丁的,菲舍想起了这句话,他撑着头,审视着赫伯特有些语无伦次的诉说,他能清楚的看到对方的矛盾——某种无师自通的柔软情绪,还有自身难以控制的冷硬在相互对抗,折磨着他自己的内里。
“如果不停止下来,迟早你会逼疯你自己。”他听到自己这么警告对方,语调冰冷的都不像是自己在说话:“你应该清楚反社会人格是一种多么容易使你陷入疯狂的病症,在你失去控制前,离开对方,离开刺激源。”
“……我对这一点非常清楚,但是我做不到。”赫伯特有些痛苦的靠在沙发上:“我做不到……”
菲舍突然觉得这一幕无比的刺眼,他曾在自己深爱的那个人身上几十次、几百次的看到过这样的场景。
明明清楚这样有多危险,明明知道多么疯狂,却仍然选择义无反顾的走下去。他几乎是愤怒的送发泄后冷静下来的赫伯特离开,并且从诊疗名单上拉黑了对方——他清楚自己这是在迁怒。
既憎恨自己的无能为力,又憎恨这些做出了相似选择的人。
是要有多疯狂,才会放任自己睡在炸药堆的顶端?难道就不担心有一天会结束掉自己或者别人的性命吗?
等等,死?
“你刚才说什么?”菲舍突然反应过来,像被针炸了一样,他用过于尖利的声音对着听筒那边大喊:“你说你差点杀了你的情人!”
“是的,”赫伯特用游魂一样的语气说:“他现在在急救室抢救……不,我只是想问,我还有可能爱上一个人吗?”
他显而易见的沮丧了下去:“也许,我真的就要放弃了。”
“这个不是重点!现在,仔细告诉我你都做了什么。”菲舍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翻开了诊疗时的记录本。假如看到悲剧的征兆却放任它继续发生,没有哪个健全的正常人会高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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