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生花 作者:牧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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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断章.日记(二十三)
一月五日.天气.晴
以前通常会用晚上下班回家后的时间复习和写作业,可是这几天实在静不下心。
即使关起房门,还是听得见姊姊和学长制造的声音……准确来说,只有姊姊出声,他们躲在房间里,姊姊的说话声不断从里头传出来。
她是故意的。不断吐出不堪入耳的句子……像在挑逗那个学长一样,明明自己的弟弟就在家里,却毫不害臊。
而那学长也越留越晚,从一开始十点多就走、到现在常常半夜才离开。我不知道他怎么想,但姊姊这样子他都不在意吗?我全都听见也无所谓?
我不懂姊姊想做什么。难道她希望我注意到而去和爸妈说?为什么总是用这样的方式想博取他们注意呢?好好地用言语传达心意,他们才会了解……孩子成日面对空虚的大房子,那种虚无般的寂寞啊。
姊姊没有想过,如果出了事她该怎么办。她只是一直选择践踏别人来满足自己而已,完全不怕被报应。
真的不怕吗?沈伊萍……把别人踩在脚下,真的满足吗?
第二十三章.青涩
1.
实际上,沈陵玉几乎是哭了。因为疼、还有打从心底的难受。
三十分钟前在陈芸家,他挨了顿揍。陈芸的父亲误会了他,将他当成与女儿发生关系的人,不分青红皂白地便向他挥拳,而后才被陈芸母女尖叫着制止。
陈芸说了谎。她身上的小伤、是她为了让沈陵玉相信她而制造的。她的家人心急如焚,母亲一见到人便扑上前抱着她痛哭。陈芸从家里离开、只是因为她的家人要她拿掉孩子,而她却希望把孩子留下。
年轻的少女不懂沟通,固执地想保全她与所爱的结晶,她到最后都没告诉他们孩子的父亲是谁,只是一面哭着、一面歇斯底里地叫喊,要他们别把孩子从她肚子里夺走。
她的父母妥协了……也许陈芸不必出走,这件事本来就有妥协的余地。但谁知道呢?那也不是他能管的了。
沈陵玉可以说是莫名其妙地被卷入这种事情里。可是也不想责怪陈芸,他不生气,只是真的好累。
他不知道自己如果遇到这种事会怎么办,只是对这样的青春有种深深的无力感。他想到了姊姊,去世前她也不明白怎么让人理解她,那种渴望与家人相处的心情,就这样子、到最后都没能传达给爸妈。
他们都不擅言词,或者说太别扭了。可是……要是姊姊能活下来,也许就有机会被人发现这门心思啊?
只要想到这里,思考便中断了。他永远忘不了沈伊萍从楼梯上跌下去的纤细背影,她死去后泡在血泊里的发丝,灰白的眼睛睁大地对着地板。
白色的大衣像蝴蝶的翅翼般展开、接着永远定格。就算没什么感情,那也是住在同一个家中的人……
他们都不知道,面对那些问题时该怎么办。就算只是很小很小的事,青春时也都因为不足的视野而被放大。这才是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
「那么,妳还会去学校吗?」
「我不知道……可能会休学一阵子吧。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结果陈芸还是不愿意待在家中,大概赌气赌得还不够、硬是要到亲戚家住。沈陵玉好人做到底,周末也没什么特别的事、便陪着她坐车。
满脸皱纹的司机对他们的对话毫无兴趣,闷不吭声地开着车。沈陵玉身上被揍的地方还隐隐作疼,陈芸跟他道歉了不下十次,他都不置可否。
一路颠簸,座椅另一边的陈芸不敢再向他靠近。他们没怎么交谈,或者说已经没什么可以说的了。
快到了,出租车拐过一个弯,陈芸的亲戚家便在这条路上。四周的楼房冷漠地包围他们,他不知道陈芸会怎么样,如果要生孩子那她还会回来念书吗?这些她都已经决定好了?
「我只想问,妳既然喜欢那个人,为什么还会来找我呢?」
「我不想让他困扰嘛。」
陈芸小小声的答复换来沈陵玉的苦笑,出租车缓缓滑至巷口、停在一栋外观崭新的公寓前。沈陵玉掏出钱包,让司机找钱。
「如果是我的话,根本……」
他说到一半便顿住了。本来想说若他是那个男生,根本不会让自己喜欢的人承担这些麻烦。可是他又立刻想到,也许李靖弥其实觉得很烦。
因为他们都一样笨拙,生涩的爱欲一不小心就会刺伤敏感的彼此。他没有任何立场批判……
这样的结果,大概也不是那个男孩子的本意。
「什么?」
「没什么,下去吧。小芸,自己要保重。」
沈陵玉接过司机找他的零钱,推开车门,自己先跨出车外。等陈芸下车后才关上门,少女小小地「嗯」了一声,看上去有些茫然、但至少比一开始哭着找上门时的样子好多了。
勉强撑起一点微笑,看陈芸走上前去按下门铃。轻声道过「掰掰」后,白色的身影走进天井,被吞噬在后头黑暗的铁门中。
铁门砰一声地关上,沈陵玉这才觉得脚软。早上的咖啡根本没什么用处,连日的疲惫让他再也支撑不住,扶着公寓旁的围墙,他便蹲了下来。
脑袋有点模糊了,陈芸圆圆的脸、和沈伊萍活着时那张刻薄的面孔在脑海里交错出现,他闭上眼睛,强迫自己什么也别思考。
然后,不知何时,沙沙的触感覆上后颈。他听见快速奔跑后的那种喘息声,有只很小很小的手轻轻划过他的脖子……
2.
从下往上看,李靖弥那张泛红的脸真是好看极了。缩着下巴、从额上滑落的汗珠沾上他的睫毛,那双眼睛眨动着,虽然沈陵玉很难用「清澈」来形容这双眼,但仅仅是在对方的瞳孔中看见自己的倒影,他都很高兴。
「你怎么在这里?」
「刚好看见你跟那个女生而已。你的脸色很差啊,大少爷。」
被躲了几天,听到那讽刺般的称呼,沈陵玉也不介意了。他扶着围墙慢慢地站起来,李靖弥在担心吗?他竟然特地追了出租车……
「我没事的。倒是你,先缓一缓,追过来很累吧?」
李靖弥别过脸,几乎整张脸都被晒红了。沈陵玉彷佛被触动了什么,伸手想碰他,但手又在半空中停住。
手指半弯地顿在那里,好像怕这一碰下去,就会把人儿给碰碎似的。
「没事就好。」
「你真的是特意追过来的?」
李靖弥没承认也没否认,他在打量沈陵玉,视线缓缓滑过了他带着黑眼圈的眼眶……这人是不是几天没睡了呢?看上去比自己还疲倦。
「大少爷周末没事的话何不去补补眠?脸色这么差,难看死了。」
「呵……刚才送陈芸过来,她出了点事。回去大概就睡了吧。不过,我能先送你吗?你周六要去上班吧?」
「嗯。」
沈陵玉露出了真心的笑脸,和他送走陈芸时勉强的笑很不一样。即使顶着烈日他还是想陪李靖弥,只是一起去机车行也好。
他们不选择搭车,而是并肩走过去。也只有在这时候,沈陵玉会想把两人能相处的时间尽力延长。
看着李靖弥走上人行道,双手自然地摆动、那娇小的身影。便能暂时忘记一张张使他感到痛苦的脸、以及许多无力的念头。
?
☆、第二十四章 变故
? 断章.日记(二十四)
一月九日.天气.阴天
在校外,跟他说到话了……
本来只是住在附近的男同学、找了我帮他牵车去机车行修。没想到却在机车行里看到了李靖弥,原来,他在这里上班。
跟着一个面目狰狞、矮胖的中年人。和一个干瘦的青年,他们似乎感情很好,远远地便能听见他们说笑的声音。
「啊,竟然是七班的那个人啊。」
牵车过来的男同学,一看到他便决定去另外一家机车行了。他们的笑声因为我们的来到嘎然而止,男同学抱怨着「真倒霉」,我却完全不能理解,我以为我们才是不该出现的人。
「抱歉。」
所以我和他道歉了,李靖弥,他用他的手小幅度地挥了挥。他的手好粗糙,虽然手掌很小,却像个饱经风霜的老人。那张脸上有厌恶,果然他会讨厌我。
因为我长得跟姊姊很像吧。就算尽可能摆低姿态、九十度地鞠躬,他还是露出了嫌恶的神色。
说到了话。这么短的两个字、这样毫无意外的反应,然后被同学催促着离开。然而视线却停在他那双手上,像是挥之不去的残影。
这一年,我还是会这样继续无声无息地喜欢他吧。
第二十四章.变故
1.
路上的柏油几乎要融化了,机车行离陈芸亲戚家有段距离,他们走一半便已汗流浃背,但谁也没有抱怨。
沈陵玉想牵李靖弥,但半天也没能说服自己把手伸过去。他知道李靖弥有时不喜欢别人碰他,而他被甩开也早就不是第一次。
只好不时瞄过去,看那张被浏海遮住半边的脸。小小的鼻子偶尔皱起来、又有时用舌头舔嘴。不论怎么样沈陵玉都觉得可爱,这是他喜欢的人,能平静地走在同一条路上,都很好。
不管复杂的心绪再怎么多,都还保有一门单纯的心愿。而这心愿在很早以前便已完成,少年们在那时候从来不贪,只求一点点粉末般的缘份、在人海里飘泊后相聚或离散。
「李燎晚上要回来,本来打算多买些食材回去做菜的。不过他光是说要我做豫宁喜欢的东西……现在想一想,还是算了,把时间留着上班还好些。」
「你可以做自己喜欢的菜吧。找个机会,给自己做顿晚餐也好。食材我帮你买。」
「不必了。我下班后还可以去超市。」
两边的住宅围住他们,马路上偶尔有车子驶过。李靖弥数着人行道上的方形格子,心知沈陵玉在看他,却故意不对上那目光。
沈陵玉对他来说已经有点像家人了,但与家人又有微妙的分别。不论发生了什么事、过几天都能像没事一样地相处,然而……
其实他清楚,沈陵玉不用做这么多。
「李燎这次待几天呢?」
「一天而已吧。他出差,正好经过而已。不过这样也好,我讨厌他常常待在家里,他一待久、我就希望他最好别回来了。」
沈陵玉没回话,只是听着脚步声,等着李靖弥自己接下去。这些话说得平淡、却相当珍贵,那些心情不是每个时候都适合说、也不是可以说给每个人听。
「李燎在家,不管豫宁有没有生病都绕着他转。小时候是折飞机给他,大一点后就给他买东西。你相信吗?李燎甚至不太清楚我画画的事……虽然我也不想画了,但他不知道我画、当然也不知道我放弃。」
「你其实不必想得这么糟……至少画出来的,能保存下来吧?」
李靖弥瞥了沈陵玉一眼,两人都想起了他拼凑的那些画。所有缺了一部分的画纸他都妥善保管,有时拿出画作,抚摸上头细致的线条、连动作都小心翼翼。
继续缓步往前,把步伐踩在暗红色的格子中,李靖弥装作没听见,自顾自地讲了下去。
「沈陵玉,你会觉得我太执着李燎吗?」
「他是你家人。」
沈陵玉的衬衫几乎被汗水浸透,而阳光晕染了他的表情。不过光听声音就能感觉到其中的温柔,低缓的嗓音好像比李靖弥自己的心意还坚定。
路很长,却还是给他们走完了。两人离机车行不远,在十字路口的红绿灯前停下,隔着几栋住宅便是目的地。
「其实……李燎没那么糟。他虽然偏心,但对这个家真的很好。以前不懂事,灯泡坏了不会换,我跟二哥怕黑,就打给他。他连夜跑回家,为两个小鬼换一个灯泡,那时,我就觉得大哥很好。」
要怪的话,怪自己学会了体谅吧。也许又不能称之为体谅,只是默默地把痛吞下、径自逞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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